第三十五回：郭襄改联挫敌锐气；黄蓉吟诗击其惰归
上回说到班八思被郭襄四句回信震慑，到襄阳城楼炫武，谁知又被郭靖、黄蓉和朱子柳联手吓退。郭靖率领襄阳武林群雄赴会，一入土城，先声夺人，先破城门，父女联手，再展神威，带着不会轻功的丐帮长老吴惊风等跃过深坑。
且说郭靖等一行飞跃上了擂台，只见擂台上铺着红色波斯地毯，正中央的武器木架上摆满着明晃晃的刀、枪、剑、戟等兵器，迎着烈日，甚是耀眼。中间的木柱上悬挂着一副对联，上面写道：
霜雪飞舞，北边豪杰齐聚首
风云际会，南方将士尽低头
班八思见郭靖等襄阳群雄来到擂台上，先声夺人，颇为气沮。但岂肯示弱于人？便站起身来，丹田之气一起，运劲哈哈一笑道：
“郭大侠果然是信人，准时赴约，老衲感佩莫名。”
这一笑声，声震四野，众人只觉的耳鼓发麻，浑身难受。
郭靖、黄蓉和朱子柳三人互望了一眼，明白了此人便是那日城楼在城楼炫耀武功之人。郭靖抱拳回礼，朗声说道：
“哪里哪里。大师又一次来到襄阳城，这一次可要比上一次光明磊落多了。”
郭靖的声音却是豪气逼人，顿时将班八思的声音压了下来。班八思声音一滞，哪敢再炫耀，便招呼众人互相厮见。郭靖本不善于言辞，更不会说客套话，只好胡乱应酬几句。随行群雄俱都冷眼相待，并不跟着回礼。倒是郭襄见面都是长辈，行礼已成习惯，而且不避男女之嫌，甚么市井酒徒、兵卒厮役都爱结交。见对方都是武林前辈，似乎并无恶意，也随着父亲抱拳行礼。
班八思干笑了几声，将手一摆，往自己对面的并排放着的十八把八仙椅一指，延郭靖等襄阳群雄到右首就坐。
朱子柳边走边摇着折扇，高声对郭襄说道：
“郭二小姐，你觉得悬挂在擂台正中央的柱子上的对联妥当吗，要不要去修改一下？”
郭襄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襄儿也觉得语气过于狂妄，还是请朱伯伯给他们改一改罢！”
朱子柳微微一笑，朗声说道：
“大师的擂台布置得不错，只可惜中间那一副对联让人大煞风景，郭北侠的千金小姐认为应该给它改一改，诸位觉得怎么样？”
郭靖捻须微笑，黄蓉也看出这副对联的不可一世的语气，正想有人来找茬，听朱子柳如此说，不觉拍手叫好，说道：
“襄儿刚刚跟朱师兄习练书法，俗话说‘刚练手痒，久练手生’。肯定是想在大家面前显摆显摆，既然如此，大家就看在我夫妇的薄面上，就给她一个机会吧！”
班八思哼了一声，既不答应，也不反对，更没有不让人拿来笔墨之属，只是冷眼相看。
朱子柳哈哈一笑，将秃笔递给郭襄。郭襄闻言，也不客气，接过秃笔，团团裣衽一揖，往中间踏了几步，然后疾如旋风般地返回母亲的座位旁，腾身而起，在一张空着的八仙椅子的横梁上一踩，顺势跃上空中。翩翩然在中间两根柱子中交替飞行，如彩蝶穿行于花丛中，手中的秃笔在立柱上飞舞，姿势端的是曼妙无比。
随着木屑纷纷下落，郭襄的身影上下翻飞。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时，郭襄早已写就，右脚在立柱上一点，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轻轻飘落，稳稳地坐在母亲身旁空着的椅子上。在落座时，郭襄随手将秃笔一抛，那秃笔犹如灵动的飞剑一般，轻灵逸飞地落在朱子柳的手里。
郭襄所改动的字是用草书字体写就，龙飞凤舞，纤毫毕现，飞点走线，千变万化，犹如雕工精雕细刻，又似树上生成的花纹一般。朱子柳早就带头鼓掌叫好，大小武兄弟和丐帮群雄也轰然叫好。
朱子柳左手拿着秃笔，右手摇着折扇，朗声念道：
“‘霜雪飞舞，北边豪杰齐俯首。风云际会，南方将士尽抬头’仅改两字，尽着风流，倒比原来的对联不知要好上几千万倍！草书字体行云流水，俊逸非凡，有诗的激情，五音的韵律，纵意豪放，具有强烈的汉唐气象，即使是张旭复生，怀素再世，也不能写出如此高难度的对联了。看来郭二小姐在短短几天，就能心领神会书法三味了。”
郭襄抿嘴一笑，说道：
“朱伯伯谬赞，襄儿愧不敢当。朱伯伯曾经教诲，写草书宜缓，襄儿此时写得手忙脚乱，不遵法度，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当真是羞愧莫名。”
这一老一小在擂台上旁若无人，一个在高度点评书法对联，另一个在谦逊推辞，似乎不是来比武，而是来吟诗赏联一般。
朱子柳向班八思说道：
“兀那喇嘛，有何意见？如果不满，也请改来则个。”
班八思阴沉着脸，没有说一句话。这一回合，还没有比试，己方就显然输了。这个小丫头的轻功不值得一提，但这个书法，却是自己万万写不来的，如果贸然去试，那才是真正的出乖露丑呢。
班八思干笑了几声，说道：
“我这次来，只是比武会友，不是比试书法文章来着。郭二小姐的书法轻功，也算是一绝，但此种功夫，乃卖艺杂耍之流的手段，不值得一哂。”
黄蓉一听，勃然变色，说道：
“非也，非也，舞枪弄棍，也是走江湖的谋生，大师来襄阳城炫武，该不会也是来卖艺吧？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牛羊牲畜出蹄脚。’敢问大师自比牲畜了？”
黄蓉牙尖嘴利，出语不饶人，班八思顿时语塞，不知从何答起。
金刀燕燕霛说道：
“南蛮人逞口舌之利，总是喜欢骂来骂去，丑话说尽，我想黄帮主也不会以市井之徒的薄技来此卖弄罢？”
黄蓉笑道：
“何谓市井之徒？请你细听我慢慢道来——”
说完漫声唱道：
古来先祖有炎黄，
肇始文明刀剑藏。
九黎蚩尤性残暴，
屠戮百姓逞猖狂。
炎黄携手除强暴，
涿鹿一战动刀枪。
兴起义师有天助，
诛杀蚩尤正纲常。
尧舜禹时选首领，
选贤修能位禅让。
夏桀暴政欺天下，
取而代之有商汤，
商纣暴虐乱朝政，
吊民伐罪周武王。
……
黩武历来难长久，
炫耀武力即云亡。
太平盛世争斗息，
朝野欢歌焕文章！
黄蓉唱罢，悄然落座，然余音袅袅，久久不息。黄蓉尽管年岁已高，但声音清晰，字正腔圆，又以吴浓软语唱出，自有一番旖旎妩媚之态，顿时把这一群北方粗豪汉子听得心痒难熬，恨不得放下武器，把酒持盏，握手言欢。
坐在班八思身边的一个身材高大的藏僧听得如醉如痴，哈哈大笑道：
“南方女子果然名不虚传，不仅容貌俏丽，声音甜润，而且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比武之前来一段歌曲，真的再妙不过啦，再来一段，老衲有的是钱。”
黄蓉一听，花容失色，顿时怒不可遏，郭襄见自己的母亲无端受辱，禁不住骂道：
“兀那喇嘛，化外之人，冥顽不灵，想我娘苦口婆心，劝汝等改过自新，回头是岸，俯首就擒，从此汉蒙两族世代友好，岂料对牛弹琴，白费了心机。”
这个喇嘛是班八思的师弟，名叫兀列思巴，一双铁拳舞得神勇无敌，班八思也是为了这一次能够在襄阳比武稳操胜券，才把他请出山来。
兀列思巴笑道：
“小丫头，刚才你写字写得挺好的，歌也一定唱得不错，要不然你也来一段？”
郭襄恨恨的说道：
“丑喇嘛，死喇嘛，我看你满脸晦气，印堂发暗，命书上有云：‘白虎当头坐，无灾便是祸’。死到临头了，还在那里嘴硬？！”
那番僧被郭襄一连痛骂，早已气极，随手脱下鞋子，“呼”的一声，甩了过来，僧鞋如离弦之箭，电射而来，想躲业已来不及，郭靖、朱子柳等想救也鞭长莫及。
谁知那番僧也是故意吓唬郭襄，僧鞋在距离郭襄脸三尺的时候掉了下来，两只鞋倒铺在地面上。
郭襄见没了危险，心虽有余悸。但仍旧笑嘻嘻地说道：
番僧武功太荒唐，
上阵打卦卜吉昌。
打出一对是阴卦，
卦象要你见阎王。
那番僧一急。脸一红，骂道：
“打又不打，净说瞎话，与这些南蛮打架不好玩。”
黄蓉哈哈大笑，道：
“你以为是三岁孩童，大家在一起玩泥巴仗才好玩啊。像你这种只顾打架为乐、猪狗不如的畜牲，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从哪里来就滚到哪去罢！！”
黄蓉母女的伶牙俐齿，说得那兀列思巴脸红一阵白一阵，攥紧双拳，眼睛都要喷出火来。然而对手都是些女流之辈，又恐自己的铁拳初次争斗，胜之不武，只气的牙痒痒的。也不见他说一声，“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八仙椅倒在地上，班八思见状，叫道：
“师弟，千万不要中了人家激将法。”
那兀列思巴嚷道：
“师兄，你先打，我去休息休息……。”
班八思知道师弟的脾气，说走就走。于是急忙命令道：
“拦住他。”
几个蒙古士兵急忙上前阻拦，只见那番僧手腕一起，将一口恶气出在这两掌上，马上有两个士兵平飞而出，尸横当场。待得班八思再让人阻拦时，兀列思巴早已扬长而去。
正是：舞刀弄枪非好汉，诸葛用嘴能伤人。欲知结果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