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的树叶被秋风吹得簌簌而动,忽而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叶落无声,一如殿内安静。
芳芷和李安衡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回来,李安衡带来的是章太医,而芳芷带来的却是一碗碗澜泱并未下口的酥酪。因着有些时日了,所以变了质,一时间在座的嫔妃都不由得掩面起来。
见到这些个酥酪,紫瑶不禁瞪大了眼睛,恐惧感蔓延到她的全身,干裂泛白的嘴嘴无声地嗫喏着,心里不由得开始盘算起来。
“章太医。”容浔半阖眼眸,指了指那碗酥酪道,“去看看那几碗酥酪有何不妥?”
章华福了福身子,正准备过去之时,只见紫瑶忽地起身,摇摇晃晃地接近那几碗酥酪,看似无意般将酥酪撞倒在地,殿内发出此起彼伏的破碎声。
碎片溅到宜妃的脚下,她被吓了一跳,却还是表现得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见那几碗酥酪不会再成为证据,紫瑶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大胆奴婢!你这是做什么?”瑾贵妃神色顿了一下,眸色骤冷。
被瑾贵妃一吼,紫瑶顿时脸色煞白,能看出她在极力遏制着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奴婢不是有心的...还请陛下恕罪...”
容浔不以为意,慵懒道:“司琴,唤人打扫了。”随后目光落在紫瑶身上,“你在坤宁宫中言行无状,你可知只这一条,朕便可以将你押到大理狱中。”
此时此刻的紫瑶浑身颤抖,似乎周围的一切在她心中都变成了一团乱麻,“求陛下饶恕奴婢!奴婢当真不是有意的...只是...”
容浔脸上似笑非笑,随后看向紫瑶继续道,“方才你撞倒的那些,只是寻常的玫瑰酥而已。”
话落,宜妃与紫瑶二人脸上不禁浮上惊愕之意。紫瑶更是惊讶,自己费尽心思撞倒的东西,竟是个玫瑰酥?
“宜妃,你是怎么了?”文锦见状,轻唤了声。
宜妃抬起头,那张脸换上了纯净无辜的笑容,方才的惊恐消失无踪。“回皇后娘娘,臣妾只是觉得此事甚是荒谬,有些害怕而已。”
瑾贵妃轻笑出声:“宜妃陪伴陛下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怎的今个儿突然害怕了?别是心里有鬼就好。”
“好了。”容浔打断二人的话,随后唤过李安衡,“去偏殿将酥酪拿过来让章太医看看,记得这次要拿稳些。”
“是。”
李安衡退下后,只见滢贵人瞥过紫瑶,随后偏向旁边的沈攸宁,小声道:“你瞧着陛下今儿到底是怎么了,竟逮着个宫女不放。”
沈攸宁神色一变,环视了一周后回道:“姐姐还是慎言吧,估计此事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能有什么的,瞧你怕的,怪不得不得陛下宠爱。”滢贵人毫不客气地斜睨了人一眼。
澜泱离她们最近,听得声音不由得眉头一皱,肃声道:“妹妹们聊什么呢?也可大声些让我们都听到。”
滢贵人低垂下头,不情愿道:“嫔妾不敢。”
李安衡捧着酥酪走进正殿,随后拿到了章华面前。只见章华抬手舀了一勺,放在鼻腔处闻了一闻,紧接着蹙起眉头,诚然跪在容浔面前。
随着章华的这一跪,紫瑶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章华略略沉吟,便道:“启禀陛下,这碗酥酪里有红花、桃仁、大黄、半夏以及冬葵子!”
话出,在座的各位皆是一惊,就算不懂药理,可入宫多年,深知这些东西是不能碰的。
文锦勃然大怒,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呵斥道:“你受谁指使,竟敢在宫内用这些污秽东西!”
紫瑶的身子已然瘫倒在了地上,她呆滞地跪在殿前,没有任何情绪,自知已经逃不掉了,于是缓缓开口:“求圣上赐奴婢一死...”
“你倒是招得痛快。”容浔修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神情略有些疲惫,“只是你这般忠心,想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吗?”
紫瑶默默低下了头,“是奴婢自作主张害了墨嫔娘娘,奴婢自知难逃一死,还请陛下成全。”
听她这些话,澜泱心痛得仿佛刀绞一般,强忍住眼泪道:“你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就想将本宫多年无子嗣一事掩盖过去吗?未免痴心妄想!”
瑾贵妃望着容浔疲惫的神情,心中不忍,于是看向紫瑶,神色愈加难看,“本宫劝你一句,有什么招的便就招了。就算你不招,本宫与陛下也查得出来!”
宜妃死死瞪着紫瑶,漆黑如墨的瞳孔微微颤抖着,指节握得发白,“这种吃里爬外的奴婢,就应该拖出去乱棍打死!”
瑾贵妃偏过头去,不由得嗤笑,“怎么连宜妃这般性情淡然的人也气成这样了?方才不还说体恤这些个宫女吗,竟说出了如此残忍的话。”
瑾贵妃欲要开口,只听容浔道:“朕觉得宜妃的提议甚好。”
瑾贵妃猛然瞪大了眼睛,就连文锦都蓦地怔了一下,缓缓开口道,“陛下,臣妾以为还是要逼问出是谁指使,若由得此人在后宫兴风作浪,怕是害了更多无辜的妃嫔啊。”
“她既能做出此事,便就知晓活不久。既然她如此忠心,朕何不成全了她?”容浔只是凝视着人,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似一张挣不开的网,要将人狠狠困住。“墨嫔,此事是你受了委屈,那便来由你决定。”
澜泱一惊,看向容浔,对上那双幽深的目光时,澜泱只是怔怔地望着,有些不知所措。随后缓缓起身,思忖片刻道:“那便...”
澜泱还想继续往下说,可容浔的眼神她又何尝不知晓,于是轻声道:“乱棍打死就是。”
话落,紫瑶向澜泱重重磕了一个头,“奴婢多谢娘娘成全。”
容浔漫不经心地屈指敲了下扶手,李安衡便唤过侍卫将紫瑶拖了出去。须臾,便听到了殿外传来如撕裂般的哀嚎,逐渐趋于平静。
澜泱的目光定在宜妃身上,神色闪过一抹阴郁和狠戾。
“皇后还要养身子,你们也都请过安了,便就都回去吧。”容浔懒懒道。
随后众嫔妃起身,行过礼后便一一退出了正殿。宜妃舒了一口气,转身之际,听得身后一阵清冷的声音传来,“宜妃留下。”
宜妃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回过身子看向容浔,他就那般沉默地看着她,眸中水雾氤氲,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温柔,还是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