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错的
融氏和我一样
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
是你自己的问题
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比不上祸蜚
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是对的
真融融没有去
去庆禊是个假融融
他和融氏没有任何关系
那是祸蜚的恶趣味
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活得没有它久
是因为你自己的问题’
‘你会知道的
你会知道的
你会知道的’
“呼……”
沉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坐在椅子上的融不染,单手将笔记啪的一声合上了。
这声音让如同从虚无中醒来的他,很快就回过了神,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笔记中所有的内容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就像一场未尽兴的演出,从开始到结束,每个环节都有人催促,一再删减,还没能尽善尽美一样。
无论是写的人还是读的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压力之中。
当然,融不染也没有指望能从中获得更详细的信息,他总不能当面质问这本笔记当事人当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也不可能要求那根笔自己写出当事人身上发生的具体事情。
毕竟,你难道要让世界给你一份完美的答卷吗?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是咸的。
即使不用仔细品尝,来自真实味觉的回馈也是如此的清晰——
他用模糊的视野看着手中的笔记。
“我杀的是个……”
“人啊……”
他静默地站立了几分钟,才抽了下鼻子将笔记放回到桌子上。
谁想到就在这个过程中,融不染看见一张纸从笔记的夹缝中飘落出来。
融不染捡起那张纸,学过俶真文的他能看出来,上面寥寥几句话大抵是用俶真文所写的,但他开动脑筋,也没有辨认出写的是什么。
他看了眼桌上的缘龟,总觉得它看自己的样子里,充满了茫然的意味,仿佛它像是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迷惑。
缘龟回了下头又转了回来,像是被叫来的快递工作者,拿不到雇主的信物,于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样。
“只要我不许愿,你就不会离开吗?”融不染问道。
他看见缘龟抬头看了他两秒,然后竟然人性化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不过我还是没有想好要许下什么愿望。”
他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再进入“缘界”,借用那自动翻译的功能。
他表面像个没事人一样,实则脚步虚浮,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一清二楚,他的精神状态以及见底的元气,都不足以支撑他再次进入“缘界”。
而且融氏祀观本就负责村中俶真文的传承,他打算回去以后好好学习一下。
“这大概就是那只鸟带回来的信。”
“是父母寄回来的?还是我没见过的‘祖父祖母’?”
虽然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同样不是这个村子的原住民,但融不染依旧把融氏夫妇当成自己的父母。
他将信纸好好收了起来,然后准备打开那两个盒子。
至于那把因为丁雅的死亡成了无主之物的玄钥,直觉告诉融不染真正的秘密就藏在其中,但他暂且也只是打算把它带走。
而这时,融不染已经看见了其中一个盒子中的物品,如他所料,是一本相比于笔记来说,要薄得多的书,看上去很陈旧了。
他又打开了另一个木盒,在那里面……
静静地躺着一束颜色鲜艳的红花。
融不染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将那只死去的鸟埋了起来,并带走了三样物品。
此时大概还有两个小时黑日才能够落下,而这时,部分人家的烟囱中,已经升起了因开灶而产生的缕缕青烟。
虽然少许村民醒来,但屋舍间的道路上也依旧只有融不染一人。
他来时无声,去时自然也是轻飘飘的,只是来去的方向却还是完全相同的。
融不染没有折返回起点,而是很快离开了村庄,向着远处的河流走了过去。
半个时辰以后,融不染停步在河岸边。
四天来了三遍,就算是平日里村民们打水捕鱼,也不及他这么频繁。
虽然很大一部分都被自然漫到岸边的河水冲刷走了,但他还是能看见地上,自己残留下的几抹血迹。
他一边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肚子,一边用脚踩在了松软的黑红泥土上,碾了几下,将血迹清理干净,然后沉默地看着川流不息的河水。
它的源头在哪里,又会汇往何处?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就像他内心中那些更多的,无法说出口的疑惑。
他抬起手,手里拿着的是从那间屋舍中带走的三样遗物之一。
也许对于丁雅来说,这是最重要的遗物也说不定?
融不染握着那束红花,能够感受到上面弥留下来,又正缓慢消散掉的元气气息,它的花瓣外围已经开始萎靡发黑,从木盒中拿出到现在,这束红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腐败。
或许它早就是该化作春泥之物。
融不染伸手,将它轻轻地抛了出去,落在河里。
花瓣四散,漂浮在水面上显得娇艳欲滴,那一定是那时能看见的最美丽的花吧。
他看着那些花瓣逐渐远去,仿佛每一片都连接着人与世界,是亲情,是爱情,是友情的枢纽,而一同远去的,或许还有寄托于其上的思念,执着,愧疚……
又或许,什么都没有。
他闭上了双眼。
在他过去的六年里,与丁雅接触过的时间并不多,除了偶尔会在村子里对上视线以外,基本没怎么说过话,所以昨天发生的那事,对于两人来说大概就是印象最深刻的记忆了。
只是这份记忆,现在就只能由他一个人铭记。
并不美好。
即使并不美好,融不染仍然在默哀。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蓝色的迷雾之中,眼前是那座一回生二回熟的巨大宫殿。
融不染略微一怔,不解其意。
他这次来到河边除了吊唁死去的丁雅以外,本来也是抱有着,当面感谢这被称为“祸蜚”的神灵的打算。
不过他只是准备在河边赞美一番以后,就会融氏祀观的,他一没有打算进入神殿,二也没有做呼唤祸蜚的祈祷。
但既然已经被“请”过来了,融不染自然也很给面子,向着中心的花苞走了过去。
在那里,一条雷电小蛇盘旋其上,似乎等待已久。
融不染停在祂的面前,仰头挺胸的接受着来自那条雷电小蛇的审视。
几秒钟后,他看见一封信从衣服中飞了出去,漂浮到了小蛇的头边展平开来,它一边吐着信子,一边盯着上面的文字。
这是……
融不染看着此景,心里浮想联翩。
读完了丁雅的日记,融不染对父母离开村庄这一年的时间线做了一番推断。
融氏祀观历代的祖辈们,在融氏继承人成年以后便会离开村子。
一年前,丁雅看见了一只鸟飞进了融氏祀观,那只鸟和丁雅一年后截获的鸟外貌相同,很可能一年前的融氏夫妇,便收到了飞鸟带回来的一封信,然后在下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村子,自此销声匿迹杳无音讯。
这导致尚未成年的融无华继续作为祭品完成融氏祀观的“使命”,但正常来说是不应该如此的。
很久以前,融不染曾经问过自己的父亲,当然,现在说是养父更为合适;他问过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学习那个祭祀用的舞蹈和歌曲。
而养父那个时候给出的答案是——
“等你有一天长大了,如果你还喜欢无华的话,就可以学习了。”
这句话的重点一是在于“时间”上,很显然是要等待,等待融不染长大到一定年龄的时候,二是在于其潜在的含义,如果融不染没有想错的话,具有融氏血脉的子女,甭管男女,都可以通过结为夫妻,在完成“仪式”以后,将融氏血脉的神奇之处给予给伴侣。
所以祸蜚让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中,庆禊是可以由融氏夫妇两个人共同完成的。
不知道父母养大自己的时候,有没有把自己当成童养婿看待……
融不染不再多想。
而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融氏夫妇提前离开了呢?
假设是那封信。
在这个假设上继续假设的话,是谁给融氏夫妇写了那封信?
最大的可能便是父亲的父母。
融不染并没有见过他们。
虽然没有见过他们,但拿后脚跟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只因为想传达思念,才写了一年前的那封信。
那信上的内容更有可能是什么?
是重大的发现!
是迫在眉睫的求助!
是不能耽搁的指示!
才让得父母做出了融无华尚未成年,便冒然离去的选择。
时间线来到几天前——
一只飞鸟再次来到了这里,向着融氏祀观飞去的过程中,被受到弥裘“蛊惑”的丁雅所截获。
融不染之所以会用蛊惑这个词语,是因为在丁雅那接近癫狂的自述中,那是他第一次明确表达自己听见了弥裘的声音。
在那不久之后,便发生了他与丁雅的搏杀。
这声音不偏不倚刚刚好,是在飞鸟到来前响起的,就像是知道了这封信一定会到来一样,甚至要刻意向丁雅传达命令。
那这封信的内容又是什么?
是能让守护丁雅故乡的神灵都坐不住的事情!
而这封信也绝对是与上封信的内容是截然相反的,不可能再是寻求援助,自己女儿尚还年幼融氏夫妇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为什么还是送到了融氏祀观?
看到雷电小蛇的举动,融不染明白了。
这本来就不是给融无华或者他的信,而是要给祸蜚的信。
信中的内容,也一定与融氏祀观历代的长辈们,必须要离开村子才能寻求的结果有关。
这,或许是一封捷报。
(https://www.yqwxw.cc/html/139/139795/505941558.html)
www.yqwxw.cc。m.yqw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