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压下情绪,又坐了回去,强装镇定道:“老爷,你想啊,咱们的昱儿吃穿住行那花的可都是钱啊,现在还请了私塾,可都不便宜呢,这一千两不能不要。老爷,你再去和三小姐好好说说,让她把这一千两还回来。”
林成拧眉:“要不回来了,我已经在账目上签下了‘已经还款’几个字,还摁了手印的。”
“什么?!”
何氏眼前一黑,身子瘫软,险些跌落在地。
林成不解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不舒服!”
何氏胸腔中的怒火猛地就窜起来了,这一千两可是她借黑钱贷来的,若是不能按时还款,是要赔偿高倍利息,甚至可能要拿命去抵的!
如今,钱没了,她拿什么还?
那群放黑钱的人一定不会轻易饶过她。
越是这么想,她心中的恐惧便愈甚,对林成的不满和怨怼也就愈多。
她抬手噼里啪啦地往林成身上打去,不管不顾地道:“一千两银子没了,我就是不舒服!你还我的一千两,还我的一千两……!!”
林成好脾气地硬挨了两下,眉间的沟壑越皱越深,最后似是忍无可忍,一把掀翻桌面:“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疯了不成!”
先是莫名其妙挨了王氏一巴掌被她又抓又挠又咬,回到这,还要忍受何氏的捶打,一个个的都存心不想让他好过!
林成黑着脸,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走了。
翠娥从屋外急匆匆走进来,见到何氏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连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姨娘,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还和老爷吵起来了?”
这么多年,何氏哪次不是对林成百依百顺,哪里发生过今日这种状况。
何氏抓着翠娥的手,满眼绝望:“那一千两,林成竟然没让那个小贱人还,还和她立了字据摁了手印,完了,一切都完了,这么多的钱,我要怎么还……”
翠娥心脏一紧,追问道:“姨娘,你说的是真的吗?老爷,老爷他怎么会如此糊涂?!”
何氏崩溃地摇头,失魂落魄地倚在鼓凳上。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千算万算,竟然还是发生了计划之外的事情。
明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那一千两要回来,她就依然是尚书府无忧无虑的贵妾,她的昱儿也依旧是尚书府唯一的继承人。
可如今,一切都仿佛成了泡影。
翠娥一瞧见她的反应,就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脸色瞬间苍白无比。
为了讨好何氏,她也签了那些人写的借条,这钱还不上,那群要黑钱的也定然不会放过她。
更何况,以何氏的性子,若真是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定会想方设法地将罪责推到她的身上,到那时候,她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必须要为自己谋生路!
翠娥深吸一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姨娘,你先别急,奴婢这就去和放黑钱的人说咱们会分期还款,这段日子,姨娘你就尽心讨好老爷,让他多赏赐你一些金银珠宝,变卖之后,咱们不一定就还不上这笔银子,现在还不是说放弃的时候。”
何氏的哭声顿了一下,灰败的眸子里逐渐燃起光芒:“对,你说的对,我苦心筹谋了这么久,眼瞧着就要成功了,怎么能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放弃。”
她起身跌跌撞撞地扑到梳妆台前,在抽屉里面翻翻找找,拿出一大堆朱钗首饰,想了想,又将发上的金步摇摘了下来。
吩咐道:“你先将这些拿去抵了,剩下的钱我会想办法凑齐的。”
“是。”翠娥上前将之都收了起来。
何氏深深地睨她一眼:“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也攒了不少,这个时候就别藏着掖着了,都拿出来吧。
别忘了,你现在和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翠娥垂头应下,心底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那日她照例去厨房还碗碟,却无意间听到丫鬟小厮们在谈论借黑钱之事,彼时何氏又正在重用其他丫鬟,她为了稳固自己心腹的位置,便将这个办法告知了何氏。
可如今竟因为这个主意,让她沦落到了连自己辛辛苦苦攒的血汗钱都守不住的地步。
她恨的掐紧了掌心。
何氏理了理仪容,在梳妆镜前精细地涂好口脂,摇曳生姿地往书房走去。
身后,翠娥一个人伫立在黑夜中,寒风卷起她的头发,那双悲凉的眸子在月色映照下格外的清晰。
她一直目送着何氏的身影与浓稠的月色融在一起,才满身倦意地踱步离开。
……
翌日,天刚蒙蒙亮,林舒宁就从温暖的被窝里面爬起来,坐到了梳妆台前。
莲儿边为她梳妆边道:“小姐,昨天晚上可是发生了不少大事,今早下人们都在议论呢。”
林舒宁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莲儿清了清嗓子,道:“昨天林成竟然破天荒地去了王氏的房中,可还没过半个时辰便怒气冲冲地走了,回到了何氏那里后,又碰了一鼻子的灰,一气之下便回了书房。
我猜测,何氏估计是知道林成拿一千两和小姐做交易的事情了,否则一向百依百顺的她怎么会和林成吵架。”
林舒宁勾唇讽刺一笑:“她怕是正为了筹钱焦头烂额呢吧。”
“可不是吗,”莲儿笑了笑,“听说何氏昨晚在林成走后,又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去书房寻了林成,两个人在书房就……
进行到一半,王氏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冲进去就和赤身裸体的何氏扭打在了一起,害得不少下人都瞧见了她的身子。
何氏羞愤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口口声声说自己活不下去了,林成本就偏心,直接就把王氏给禁足了。”
林舒宁有些惊讶:“王氏这会儿竟然这么硬气,还真是难得。”
莲儿撇了撇嘴,腹诽道:“我估计是因为林成半路走了,受刺激了吧。”
她将梳妆台上摆着的最后一支朱钗簪在了林舒宁头上,又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拿起搭在椅子上的白狐大氅披在了林舒宁肩上:“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嗯,你先出去等我。”林舒宁攥着手里的暖手炉淡道。
莲儿颔首,便去准备马车,关门的时候,有不少细细的霜花从门缝里钻进来,触及屋内的暖气顷刻消融,斑斑驳驳打湿了地面。
林舒宁吸了吸鼻子,目光闪动。
就在刚刚,空间提示她亲子鉴定报告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
虽然原主的血缘关系如何同她一个穿来的人并没有什么太大干系,但她还是没由来地开始紧张。
仿佛,她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原主。
在这一刻,她也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的孩子。
林舒宁深吸一口气,将化验报告调出来,仔细阅读着上面的信息,待那几个字落入她的眼眸时,她浑身上下都松懈了,眼眶热得有些发烫。
“经医学遗传学DNA鉴定……不具有生物遗传血缘关系。”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喃喃不已:“这么多年,王氏对你的苛责终于寻到了原由,你的亲生父母果真另有其人。
原主,你放心去吧,我既然承你的身子重活一世,享受了你没享受到的人生,就会替你报仇雪恨,代你认祖归宗。”
冥冥之中,林舒宁仿佛听见有人附在耳边向她轻声道谢。
她拭掉眼角的泪,攥紧了手中的暖手炉,步伐坚定地走了出去。
也该是这群杀人凶手,偿还的时候了。
候在马车边的莲儿贴心地将她扶上马车,随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看着自家小姐望向窗外时的那抹清丽侧颜,不知道为何,她心底生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仿佛一直束缚在小姐身上的枷锁解开了一般。
“小姐,我们要去哪?”
“去大理寺。”林舒宁掀开红唇,淡淡吐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