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斗兽场之后, 林檎又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场景。
之前是游乐场,现在则是动物园。
不过在这里,关在笼子里的动物, 是人类。
……呃, 毕竟人类也是一种动物, 不是吗?
林檎兴趣缺缺地挪开了视线。
如果是其他任务者在这儿, 那他们或许能立刻生发出无数的联想, 不停地完善自己脑中的“末日后人类生存图景全记录”, 但是林檎并没有这个兴趣。
他只想找到徐北尽。
此外, 他也曾经来过这个噩梦。
……是的,林檎也恢复了原本的理智。不过他恢复和不恢复,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原本的世界就是一片空白, 他只记得徐北尽。
而等他恢复了记忆,他心心念念的仍旧是徐北尽。
从这一点上来看, 恢不恢复记忆,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相反,他因为记忆的复苏,而对眼前这个场景产生了些许的反感。
因为他曾经在这个噩梦中暴走过。
……暴走。这是其他任务者用来形容他发疯时候的词语。他自己也知道那时候像是在发疯, 只不过在他和徐北尽的关系日渐亲密之后, 林檎从未发过疯。
但其实很多任务者都见过他疯狂、暴躁的样子, 就好像要杀人一样。他的眼睛会充满血丝, 一种暴戾的、压抑的气场会覆盖他的全身。
他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 敲晕所有能动的东西。有一次, 他在清醒过来之后, 甚至发现自己把一辆自行车滚动的轮胎都给踹烂了。
那是一种失控的状态,谁都知道。
但是林檎自己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他没觉得那是什么好事,但也不会觉得那就意味着他是一个怪物, 虽然他知道其他人是这么看他的。
他只是将失控这件事情,当成某种……奇怪的,但是他不得不接受的状态。
他听从徐北尽的话,不再经常使用暴力来解决问题。而那种“暴走”的状态,估计更加为徐北尽不喜,所以林檎十分主动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尽管他以前是被窄楼底层的任务者称为“疯狗”的。
这个噩梦,是他最后一次发疯的地点。在那之后,他与徐北尽相识,关系逐渐亲密,他也就渐渐对自己的脾气控制得好一些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发疯?
林檎仔细回想了一下,最终将目光投放到了面前的笼子里。
里面关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而一旁的介绍牌上写着,这是可以与动物们互动的体验馆。
有人兴高采烈地就走了进去,挑中了那个女人,然后又犹豫了一下,也带上了那个男人。
这样的体验馆在动物园的其他地方也有不少。对于这些发疯的人类来说,这样的“动物”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同类了。此外,不过是动物罢了。
他们的神经似乎都被疯狂给侵蚀了,所以,即便那些“动物们”痛苦地、绝望地尖叫、谩骂着,人们好像也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话一样,就好像凭空造就了一层语言的隔膜。
因为完全听不懂,所以做出再怎么出格的事情都显得不那么过分了。
林檎迈开了脚步,在那场面污染他的眼睛之前,离开了这里。
动物园里还有不少其他的场馆。因为都是人类,所以本来也没有了不同的种群之分。就只是人类,有着各自的用途与外表,被关在不同的笼子里。
他们的身份被弱化为劣于人类的某种低等生物,于是可以随意地折辱、使用、丢弃。至于这样的行为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真的疯了,又有多少人助纣为虐……没有人知道。
末日后的世界,人类已经失去了秩序。
秩序会成为一道虚伪的假面,在和平年代保护他们,但是,也会在混乱的年代被瞬间撕毁。文明的火种正奄奄一息。
而林檎停下了脚步,露出了烦躁的表情。
他不懂。
他不懂这些。他只是觉得这里的空气、氛围都让他觉得极端的压抑和恶心。他不知道人类文明曾经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地球上的这些生物本来的面貌。
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与他有着相似外表的同类们,曾经,居然就是这样的吗?这居然会是他的同类吗?
林檎不耐烦与窄楼中的那些任务者打交道,也说不好有多少是因为噩梦中的所见所闻留下的刻板印象。他对这些两条腿走路的生物们没什么好感。
……不,徐北尽还是很好的。
想到徐北尽,林檎的情绪平静了不少。
门。他想。他要去找到那扇门,离开这里,然后去找到徐北尽。
动物园会有什么门?笼子的门?
林檎偏头看向某个笼子锁住的门,然后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他不想走进那扇门。他的直觉拒绝了这个方案。他不认为门在这里。
于是他想了想,用一种十分合乎常理的逻辑得出了推断——他应该去找动物园园长,园长必定知道他需要的门在哪儿。
林檎没有考虑,动物园园长拒绝回答他的问题的可能性。
他重新迈步,找到了地图和路标,不过几分钟之后,就来到了一栋矮小的建筑。这里是动物园的游客中心,按照游览说明上的指示,这里也是动物园工作人员的办公室。
这里人潮拥挤,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虚幻的、灿烂的笑意,就如同这一天明媚的阳光一般。有一些小孩子的嬉戏声,总是如此。即便是疯狂之后的动物园,也仍旧很讨小孩子的喜欢。
不过,家长们的表现反而出人意料。他们本来应该对动物园这样的地方无感的,可是现在却笑容满面。有对夫妻一人牵着孩子的一只手,而另外一只手却在玩剪刀石头布。
林檎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听见他们的对话。
“……我赢了!”
“上一次就是你去了体验馆啊……真糟糕。”
“什么时候才能去游园馆试试看?听说那边很热闹。”
“人太多了也没意思。而且,孩子还小呢。”
“……你说的也对。”
这段对话随风而去,又幻化为其余人口中,雷同又或者更加出格的交谈。
林檎就当没听见,也懒得多和理会这群人。在他看来,疯狂蔓延与天火降世这两件事情或许有种种值得商榷的地方,但是,起码是名副其实的。
火是真的有火,而疯狂,也的确是真的疯狂。
他走进了游客中心。
空调的冷气使得这个地方更像是一座冰棺,不过有不少游客都在这儿疲惫地休息。有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座椅上睡觉,呼噜声震天响;而有人则拿着奶瓶哄着婴儿。
林檎直接走上了二楼,去到了走廊尽头的园长办公室。这不是一间很大的动物园,职工也不多,园长的办公室就与职工的混杂在一块,只有一块简陋的门牌就显示出,这就是动物园园长的办公室。
林檎推门走了进去。
门没锁,但是园长正在打电话。
“……诶哟,需要新的动物过来了呀。
“咱们想营业,也是需要新鲜的东西来吸引游客的,对吧?我听说苍城那边的一个老头子,疯了一样地跟交通部门搞事,我啊,我可不做这么蠢的事情。
“我呢,只需要你再多送一点‘动物’过来……诶!这事儿就成了!你懂我意思吧?
“……价钱啊,价钱好商量啊。诶哟,要不是我这老身板不行了,我也得跟着你去荒野捕猎啊。这多挣钱啊,你说说看,可惜我已经老了啊。
“得,得,我不说了。你记着就行。有人来了,我先挂了。”
园长放下电话,站起来,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这位先生,找我什么事情呀?”
他身上有一种世俗的斤斤计较,那副友好体贴的面容之下,暗藏着一种市侩的打量与审视,好像如果林檎不能给他一个合适的答案的话,他就会立刻翻脸不认人,并且不以为耻。
对于林檎来说,他只知道,他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园长。
他说:“我来找一扇门。”
“门?”园长脸上的笑容渐淡,他莫名其妙地说,“可我这儿又不是做门的。”
“那你这儿是做什么的?”
“动物园啊。”园长更加莫名其妙了,“你不知道这儿是干嘛的,你还往这儿走?”
林檎说:“所以我在问你。”
园长脸色一变,就要不耐烦地把林檎赶走。
而林檎一拳头敲在他的烟灰缸上,玻璃碎四溅,林檎的手却毫发无伤。
……园长的眼睛都瞪直了。
林檎面无表情地说:“就是这样问你,懂了吗?”
园长的双腿直发软,他咽了咽口水,努力挤出了一个更加扭曲、讨好的笑容,声音干涩地说:“懂了懂了,这位……先生,您想问什么?”
“我说了,我来找一扇门。”
鬼知道你说的门是什么门啊!园长心中对林檎破口大骂。
而林檎扬了扬眉:“你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不不不……没、不、没可能、不敢……”园长慌张得语无伦次,费了好大劲才捋直了舌头,“是这样,您说的门,也太宽泛了。有没有什么,更具体的特征?”
林檎想了想,说:“这家动物园,是你建立的吗?”
园长不明白林檎为什么又扯到了这个上面,他茫然地说:“是……是的。不,也不是。我是一年多前才接手的。”
林檎面无表情地听着。
园长摸不着头脑,也不懂林檎的打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小舅子,他原本是这家动物园的园长。他喜欢野生动物,家里也有钱,就干脆开了一家动物园。
“这动物园后来开不下去了,但是……你懂的,人类刚巧都疯了。然后我小舅子也……有点不对劲,他好像是把人类当成了动物,然后把其他动物当成了他的同类。
“然后他就开始……发疯。他在荒野上狩猎人类,然后把抓到的人类关进动物园的笼子里。我想着反正关都关了,那不如废物利用……所以就,开始管这个动物园了。”
林檎慢慢地点了点头。
动物园的经营方式象征着某种疯狂,而其背后的捕猎又是另外一种疯狂。这样回归自然界,反而将原本的同胞看作是敌人和猎食对象的人,会有多少呢?
估计也不会少。
刚才园长都说了,荒野捕猎是个赚钱的活计。
……即便是林檎,这个时候也不禁想,果然啊,“名副其实”。
不过他也就只是这么一想,随后就转身朝外面走了。
园长愕然:“您……您找到门了?”
林檎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当他跨出园长办公室木门的那一瞬间,灰雾弥漫而出,一扇门显现在他的眼前。
他需要的不是实际意义上的门,而是灰雾中的门。
他跨入了这扇门。
一瞬间的晕眩与昏暗过后,林檎睁开了眼睛。在看清眼前场景之前,他先一步发现,周围站在好几个人,而其中就有与他一同进入徐北尽噩梦的其他任务者。
沈云聚、叶澜、贺淑君、神婆,这四人都在。
他们彼此看看,一时间面面相觑。
林檎随意地看了看他们,然后将目光投在这个场景中。
……是个以前没来过的噩梦。
他顿时就兴趣缺缺了。
倒是叶澜,在一瞬间的恍惚过后,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是这里?!”
已经恢复自我意识的沈云聚和贺淑君,立刻看向她,不约而同地问:“你来过这里?!”
叶澜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她勉强笑了笑:“是的。我的记忆恢复了。”
贺淑君若有所思地说:“看起来,NE的确是让我们一点一点地恢复记忆。”
“为什么要这么做?”叶澜喃喃说,“明明它完全可以在我们进入这个噩梦的时候放水,为什么偏偏还要按照这个噩梦的规则来?”
沈云聚猜测:“或许它也有着更高规则的束缚?”
“或许吧。”叶澜心不在焉地说。
场面一时间沉寂了片刻。
然后,叶澜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噩梦……是我在更高层经历的最后一个噩梦。在这个噩梦之后,我就和我的同伴回到了窄楼底层。”
她没有说明白,但是隐隐暗示出,就是这个噩梦使她改变了想法,击溃了她的自信心,让她最终决定回到窄楼底层,寻找那一份同样渺茫的希望。
……究竟是什么样的噩梦,能让叶澜灰心丧气到这个地步?
沈云聚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场景。
叶澜又轻轻说:“我们打出了一个坏结局。所以……实际上我也并不了解这个噩梦。”
沈云聚不禁皱起了眉。
“没事。”贺淑君心直口快,耸了耸肩,“我们可以在这个地方一雪前耻。”
叶澜笑了一下。
她的耻辱与贺淑君当然没有关系。此外,她也知道,在前一段时间,因为那些关于窄楼底层的流言,有无数更高层的任务者都选择了往下走。
所以,与其说她是因为当初的失败感到羞惭,倒不如说,她只是因为这个场景出现在这里,而感到了些许的忧虑。
这是因为噩梦主人的沉沦,还是因为任务者的沉沦?
如果是前者,明明距离她上一次进入这个噩梦的时间也没过去多久,怎么就突然沉沦了?
而如果是后者,事情或许更好理解一些。毕竟这段时间有那么多来自窄楼底层的任务者冲向了更高层,他们对于更高层的情况或许不是那么的了解,所以不经意间便踏入了陷阱。
这是挺正常的事情,唯一的问题是,这是否让灰雾中的悲惨事件急剧增加呢?又是否会影响到徐北尽,影响到NE?
透过这个场景,叶澜已经忧心忡忡地想到了更为现实的事情。
他们应该抓紧时间了。
如果他们在徐北尽的噩梦中的探索是可以无穷无尽地持续下去的,那么徐北尽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开放自己的噩梦?
随着时间的过去,噩梦必然会产生崩坏,从无例外。而尽管徐北尽的噩梦十分特殊,但是否会适用这条规则呢?
叶澜的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其余几名任务者纷纷同意。
叶澜给他们介绍着这个场景相关的信息。
这个噩梦同样拥有一个范围较大的场景:一栋建在雪山边的独栋别墅。此刻他们就在这栋别墅的一楼。
这是某户有钱人家的资产,不过在空闲的时候,会租给前来这里游玩的游客作为民宿使用。
“你们听说过那种传统的,一群人去往某个与世隔绝的地点,然后人一个一个死去,凶手却不见踪影的推理小说吗?”叶澜淡淡说,“在这个噩梦中,一开始的故事就是这样的。”
她的话音未落,在这栋屋檐上落满积雪的别墅里,二楼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贺淑君惊得呼吸一滞,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而沈云聚却疑惑地问:“一开始?”
叶澜轻声说:“……这终究发生在,疯狂在人类社会开始蔓延之后。”
所以,一切都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正常。
一对情侣即将结婚,婚前参与了一个滑雪的旅行团,作为试婚。旅行团中一共有八名游客,另有领队、两名导游、两名司机、翻译、别墅的厨师等,总共十五个人,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入住了这栋别墅。
第一天他们刚刚抵达这里,算是休整的一天;然而就是这一天晚上,那对情侣中的男性却莫名被杀。
他的女朋友刚到的时候因为胃口不好,所以晚饭吃得比较少;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去了一楼餐厅吃夜宵。等她吃完夜宵,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房门反锁着,而她知道男朋友在房间里,所以压根就没有带钥匙。
她找来了旅行团中的领队,打开了房间的门,然后就发现了房间中男朋友的尸体。
这就是刚才那声尖叫的来源。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
大雪茫茫,阻断了他们去往滑雪场的道路,也阻断了他们回到城市的道路;他们汽车的发动机冻住了,食物尽管还算充裕,但是电力却不足了。冰冷正在整栋别墅中蔓延着。
在这样的情况下,凶案正在不断地发生。
而凶手是谁?
贺淑君其实有点害怕这样的场景,她的声音有点发抖,不禁问:“所以,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推理小说迷?在故意上演一场凶杀案?扮演某个推理小说中的角色?”
“这也是我们的推断,这个案件的特征十分明显。”叶澜这样说,“但是我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并且……进入这个噩梦的任务者的身份,是同样在雪山中迷路,来到这栋别墅求救的旅客。
“换句话说,我们和别墅中本来的那一个旅行团是不同的立场。而且,似乎按照这个噩梦的设定,求救者这几个人同样有着矛盾和间隙,并且……也会有凶杀案的发生。”
贺淑君立刻一怔,下意识惊叫说:“在这个噩梦,NE会改变任务者的既有观念吗?!”
“是的。”叶澜面色冰冷,“简单来说,我们也得在这个噩梦入戏——NE会强迫我们这么做。会强迫我们自相残杀。”
在场唯一一个始终停留在窄楼底层的任务者沈云聚——不算此刻心不在焉的林檎——迷茫地左右看看,一时间迟疑不定。
贺淑君适时地解释说:“窄楼更高层的噩梦,比窄楼底层的噩梦恶心多啦。任务者们会有不同的立场,会被迫彼此对抗,而且,偶尔还会出现这种失忆或者被更改记忆的情况。
“……当然,没有我们现在在的这个噩梦那么严重,不会把之前的事情全都忘了。
“但是,任务者基本上会在噩梦中接受到一份新的记忆和设定,并且不自觉地就……像是被催眠一样,贴近那份记忆中的模样。
“等到离开噩梦之后,这种影响就会彻底消失。其实这种情况挺少见的,但是遇上一次就恶心一次。”
贺淑君耸了耸肩,显然她也被恶心过。
沈云聚这才明白,为什么贺淑君表现得熟门熟路。他听见叶澜描述这个噩梦中的一些特征的时候,不免感到了疑惑,因为那是与窄楼底层的噩梦截然不同的现象。
仔细想想,还真是难度加倍了。
沈云聚惊叹了一下,然后就将注意力放到更加重要的地方:“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在这里行动,也会受到影响吗?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感觉?”
叶澜摇了摇头,她仔细想想,又说:“或许,是因为这个场景,是因为某个沉沦的任务者?就像是我们之前遇到的情况。”
“有道理。”
贺淑君有些不明白,沈云聚就解释了一下。
神婆深吸了一口气,神神叨叨地说:“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沈云聚看了神婆一眼,想了想,说:“我们先去二楼看看吧。二楼和三楼是他们住的地方,肯定有更多的线索。”
贺淑君苦着脸:“所以,我们到底要怎么找到这个场景中的门呢……”
这个时候,一直没参与他们对话的林檎却突然说:“每个人都问一遍不就行了?”
沈云聚对于林檎的突然开口受宠若惊,正想解释说那些人可能会不太配合,就又想到林檎的武力值,登时迟疑了一下。
林檎理所当然地说:“这样最方便了。”
他下意识活动了一下手腕。
于是其余任务者都闭上了嘴。
林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上了楼。几分钟之后,这个场景中的所有人齐聚在一楼大厅,面面相觑,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林檎暴力的铁拳就锤到了自己的脑门上。
虽然这个场景会发生循环,但是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地遭遇死亡啊。哪怕是疯子,他们也并非那群追求死亡的疯子。
……林檎似乎越来越习惯于这样的简单粗暴的手段了,好像解放天性一般。等到他回到徐北尽的身边,估计又是一颗乖乖的小苹果了。
可惜,徐北尽不在身边,林檎隐隐有重拾昔日疯狗作风的倾向。
但是对于现在的任务者们来说,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希望林檎继续保持,争取让他们早日离开这个场景。
林檎把这伙人全部撵下来之后,自己也懒得主动询问信息,就示意其余任务者来问。
贺淑君看看走神的沈云聚,又看看冷若冰霜的叶澜,又看看嘴里嘀咕着什么话的神婆,最终还是自己开口了:“所以,谁杀死了那个受害者?”
那原本吵吵闹闹的十来号人顿时就陷入了死寂之中。
在林檎上到二楼的时候,其余几名任务者也跟了过去。他们清楚地看到了这些人的争执、恐惧与相互指责。突如其来的凶杀案让他们都失去了理智。
他们也看到了那名死者。是个年轻男人,身材壮硕,仰面倒在床前的地板上,胸口插了一把刀。
叶澜说,那把水果刀就来自这栋别墅的厨房,但是据厨师说,今天下午他们抵达这儿,他走进厨房的时候,就没见到这把水果刀。
这是叶澜之前进入这个噩梦的时候,获得的信息。
本来任务者们也要一点一点去调查,但是有叶澜此前得知的信息,再加上有林檎在,他们就变得轻松了很多。
贺淑君开门见山的问题,让这些人都怔住了。他们彼此看看,终于,有人开口了。
叶澜也不禁将目光转移过去。她仍旧对这个噩梦的凶手有着十足的兴趣。
那是个女人,她轻轻说:“是我杀了阿豪。”
那名死者的名字是张权豪,但是这个女人并不是他的女朋友,却仍旧称呼他为“阿豪”。
贺淑君面色古怪,心想,这其中还有什么感情纠缠?
另有一个身材瘦小、脸色憔悴,像是刚刚哭过的女人,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这个说话的女人。
叶澜轻轻皱了皱眉,她对贺淑君说:“这样问是没有结果的。我们在张权豪死的时候,也发现了两个可疑人选。
“第一是刚才说话的这个女人,她是张权豪以前的恋人,对张权豪旧情难断,因为不甘心张权豪和宁溪结婚,所以偷偷跟上了他们这一次的旅行。
“但是张权豪在机场见到她的时候,就狠狠地拒绝了她。这似乎让她因爱生恨了。所以一旦问起是谁杀了张权豪,这个女人就会立刻承认。
“不过,我不觉得她是真正的凶手。因为之后还会发生更多的命案,而她有着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并且毫无动机。”
那些旅行团的人,听到叶澜说之后还会发生更多的命案,个个脸色吓得煞白。不过谁也没有在意他们的表情就是了。
沈云聚听完叶澜的话,立刻问:“所以,另外一个可疑人选是谁?宁溪?”
“是的。张权豪的未婚妻。”叶澜看向了那个女人,“她自称对张权豪与前任藕断丝连的事情完全不清楚,但是张权豪死后,她明显表现出对张权豪前任的敌视。
“此外,宁溪是一名推理爱好者。她喜欢看推理小说,并且经常去密室、跑团之类的活动。她和张权豪也是因为一次密室逃脱,经由朋友介绍认识的。”
叶澜的信息显然给了任务者们非常多的提示。
但是贺淑君仍旧奇怪地问:“不过,之后死的人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叶澜解释说:“我们没有调查出太多的信息,但是发现,宁溪似乎和旅行团中的其他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都下意识看向了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女人。她外表狼狈,眼睛通红,似乎为自己男友的死感到万分的伤心。这样一个看起来为爱痴狂的女人,有可能亲手杀了自己的情人吗?
至于张权豪死时,宁溪有不在场证明,这都已经是次要的事情了。
宁溪到底有没有带钥匙,房门又是不是真的反锁了,都只是她的一面字词。
说不定,她是楼下吃完夜宵,然后回到二楼走进房间,杀了张权豪之后,再走出房间,利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手法反锁房门,然后才叫来了领队呢?
反正这年头,密室都已经是各类推理小说、影视剧用烂了的手法了。
对于任务者们来说,他们无疑更加重视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而这种直白、漠视宁溪手法的态度,却仿佛激怒了宁溪。她突然大叫起来:“对!是我杀了那个狗男人!我还要把所有这些对不起我的人,通通都给杀了!”
在冰冷的别墅中,她尖利的声音回荡着。
她突然笑了一声:“你们就不好奇,张权豪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贺淑君毫不犹豫地说:“不好奇。”
宁溪一噎,更加愤怒地瞪着这群外来人。
而此刻,沈云聚微微皱了皱眉,他问叶澜:“谁是这个噩梦的主人?这个噩梦的人都在,说明是噩梦主人沉沦,而非任务者沉沦吧?”
叶澜点了点头,然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并不知道噩梦的主人是谁。”
沈云聚一怔,倒也不是特别意外。
……那说不定噩梦的主人是张权豪?
尽管噩梦主人身份存疑的情况十分正常,也没有出乎意料,但是沈云聚仍旧感到了一点气馁。
贺淑君仍旧在询问宁溪问题:“他们都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这个问题反而令宁溪十分满意,她点了点头,志得意满地说:“好问题。我来一一跟你说一说,等你听完了,你应该就会发现,这些人都是活该去死的。
“那边那个老头,是我初中时候的班主任。现在已经退休了,但是,我可还没有忘记,他是怎么在一间小办公室里体罚我和我闺蜜的,就因为我们数学考试没及格。
“那边那两个中年女人,是我未来婆婆的同事。本来我和阿豪好好的,都已经商量结婚了,但是她们非要多管闲事,说现在女孩子都要有一套房子带到男方家里。
“……是,我承认我家境不如阿豪,但是阿豪家里本来是不介意的。可是她们非要多管闲事,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那边那个刚刚成年的小屁孩,哈,听说这是他高考之后的旅行。小屁孩年纪不大,把我表妹的肚子搞大了还想一脚踹走她去上大学?想得美!
“最后……最后这个女人!这个女人!阿豪已经不爱她了!她凭什么还来介入我们的生活!”
在提到张权豪的旧情人的时候,宁溪的声音明显变得尖利、疯狂了许多,显然比起前面那些人,她最为厌恶的,还是这个情敌。
听到这里,贺淑君难免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而宁溪反而畅快地笑起来,说:“怎么样?我把仇人聚到一块然后挨个解决的想法,是不是挺好?可费了我好大的功夫……”
“那旅行社的人呢?”
宁溪说:“上一次我和阿豪出去玩,这家旅行社的态度就不好。飞机晚点都没有赔偿,所以这一次就还是选择了他们。可惜没遇到上一次遇到的那个领队和导游……算了,总有机会的。”
贺淑君哑口无言。
这女人……她古怪地看着她,心想,这是疯狂之后的想法,还是她的本意?或许她本来就记仇,然后疯狂又加剧了这种杀戮欲?
也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但是贺淑君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脑回路。似乎除了死亡,她的大脑中就没有任何其他的报复手段了。
贺淑君暗自摇头,仔细想了想宁溪的话,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位同伴:“你们觉得,这样足够了吗?”
了解到这个地步,他们已经知道宁溪就是幕后黑手,也明白了这一趟死亡之旅是由何而来。这样的话,他们是否可以去找那扇门了呢?
贺淑君不自觉就看了看别墅的大门。她暗自猜测,如果得知了真相,那么走出这扇别墅大门,他们就应该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但是沈云聚却有异议,他有些迟疑地说:“我觉得……这样是不是太简单了?”
贺淑君一怔,仔细想了想,问:“你是说,这个噩梦中,没有明显的……末日的痕迹?”
“宁溪的举动,可以说是因为‘疯狂’,也可以说是因为她本人的偏激。”沈云聚实事求是地说,“现实中不是也有一些奇葩的新闻,就是说有人报复心理太重,最后造成了命案吗?
“所以,光从我们现在得知的信息来看,这里就像是……完全没有受到末日的影响一样。”
贺淑君听得连连点头,欣喜地说:“对啊!确实是有点太正常了。”但是她想不出有哪里不对劲,硬要说的话……她迟疑着说,“宁溪把仇人凑到一块的举动,是不是太轻松了一点?”
为什么宁溪能让旅行团里的所有人都是她的仇人?
就算费尽心机,说服了这些人,具体的出行团体也得看旅行社的安排才行。而宁溪和这家旅行社的关系也不好,按照她说的,她是故意挑这家旅行社来报复的。
此外,从宁溪描述的这几个人的身份来看,很多人压根就不认识宁溪,又或者是很久之前的熟人,早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他们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愿意来这个地方旅游了?
就拿那个刚刚成年的男生来说,他的父母会同意他在高考之后,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旅行,并且还不陪同吗?
再比如那个已经退休的老年人,会来这种荒郊野岭滑雪?这好像不太适合他的身体状况吧。
越是深想,贺淑君就越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毕竟是现实世界的背景,而不是小说。
再仔细分析一下,宁溪这样瘦小苗条的女人,真的可以杀死她的未婚夫吗?张权豪身材高壮,但是房间里却丝毫没有反抗的痕迹。
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张权豪选择了为爱情放弃生命?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贺淑君的问题也立刻让沈云聚和叶澜反应过来。
神婆盯着宁溪,又看向旅行团中的其他人。她喃喃念着:“他们是一起的……他们都不反抗自己的命运……他们成为了命运的奴仆,欣然接受死亡……”
神婆的话令任务者们愕然,却也猝然点亮了他们脑中的灵感。
叶澜下意识看向了旅行团中其余的那些人,看到他们面色平静,仿佛刚才宁溪的话对他们毫无影响一样。
……但是这不可能!他们肯定听到了宁溪的话!即便他们知道了宁溪想杀他们,这群人也没有任何反应吗?!这太不可思议了!
明明之前任务者们提到还会出现更多死亡的时候,这群人还面色发白,好像明白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一样,怎么现在就变成这么无动于衷的样子了?
任务者们谈话的时候向来会忽略这群窄楼居民,他们在其他的噩梦中也是如此。这是将窄楼居民当成NPC的观念,所造成的一种习惯性举动。他们认为这些窄楼居民当然不会在意他们说的话。
但事实上,窄楼居民当然是有着各自的想法与观点的,只是他们不动声色地听着。
……可是即便面临死亡,他们也会如此淡定吗?他们刚才不是还变了神情吗?
宁溪看到这几名不速之客眼神中的狐疑,不禁吃吃笑起来。她说:“现在,你们想知道,张权豪到底是怎么死的了吗?”
贺淑君决定稍微顺着这个女人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怎么有能力杀了他?”
“因为,阿豪是自杀的啊。”宁溪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已经同意,为我们这场盛大的剧目,献出生命了!”
而另外那些人同样挨个点头:“是啊……是啊。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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