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峰再见到二人时,面上闪过一丝惊愕,见二人举止并无异常,这才强作镇定的作出一个笑脸。看他模样竟是比昨日收宿资时还要周道客气,仿佛眼前两人从偶然借宿的客旅转眼成了自己惹不起的贵人。
周峰:“二位方才不在,可是出门游赏去了?”
关秋正要开口客套两句,却被一旁的谢明非打断:“周小哥,你家师傅人去了哪里?”
明明是正常的语气,可为什么“小哥”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关秋就觉得总有种不正经的味道。
就在此时,周峰感觉到一股无形压力从四方逼近,突然明白那两人正如管若虚猜测的那般,并非是凡夫俗子。既是仙修,那岂不是……好在自己的妖气弱,寻常修士根本察觉不出。
虽然不停安慰自己,可他仍旧是感到一阵紧张,吞吞吐吐道:“师傅向来行踪不定,怕是又出门去了。”
谢明非倾身向前,呵呵一笑:“我听我家公子说你师傅想要替你寻个师妹,师哥你倒是瞧瞧我够格么?”
面对谢明非有些逼近压迫的姿势,周峰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他眼珠子左右摇摆就是不敢去看对面的两个人。他心中紧张又不明所以,面上还要强作镇定,最后只好干笑着顺着对方说好话:“姑娘风姿灵秀,根骨清奇自然是什么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明非眯起眼睛笑的越发“和善”:“小哥你真会说话,我一个与主人家签了死契,从没见过世面的奴仆,实在想不通有何过人之处能入得你师傅的青眼呢。”
周峰目光一扫,发现谢明非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周身的压力却成倍剧增,瞬间明白对方不问出点什么,是不会罢休的。于是又硬着头皮加了一句:“师傅出门前曾与我提起过姑娘与他一位故人容貌相若,只可惜天妒英才红颜早逝,所以今早一见姑娘你才起了收徒的念头。”
关秋心中冷晒:说辞老套。
谢明非歪头打量对方:“哦,还有这种事。这么说来我与你师傅还真有一些缘分。那你且说说看他去了哪里,好教我亲自拜会。”
“后山还有一片竹林,乃是师傅亲手种
下,无事他最喜欢去那里。”
周峰一番话语出连珠,毫无半分迟疑,也不知道这师徒二人一明一暗,是打算将他们二人引君入瓮,还是这两人的师徒情分很是“特别”,做徒弟的直接将麻烦抛给师傅。
不过谢仙师艺高人大胆,根本懒得计较话中的真伪。
说话间谢明非用施了道术的皮绳将周峰捆住,一边捆一边不忘调侃:“啧啧啧,你能感受到修士的灵力,居然也不是人。只是你这妖力弱的连我都难以察觉,究竟是如何化为人形的呢。”
周峰顿时明白,谢明非方才是有意用灵力试探自己,恨只恨自己胆子太小,根本经不得吓,整个人抖若筛糠,口中连忙求饶:“两位仙师饶命,我虽不是人可天地良心确实从未曾行过恶事啊。”
谢明非戏谑道:“嗬,胆子这么小。”
周峰一脸泫然若涕的表情:“二位有所不知,像我这样因缘际会才得以人行行走的世间的小妖,平素根本没有半点自保能力,看见修士和其他妖怪都只能绕道躲着,也就是我师傅看我可怜收留了我,平时做些洒扫的杂活而已,哪里敢兴风作浪四处害人呢。”
谢明非:“这么说邪祟剥皮尸体跟你没关系了?”
周峰虽然并不是人,但身上并没有沾染凶煞之气,至少说明很长时间都没有背过人命官司。正是因为这一点,谢明非并没有打算出手对付他。没想到现在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对方的神色大变,脸色更是白的像纸。
“仙……仙师大人,听……听我解释……”他口口声声说要解释,一张嘴却是期期艾艾,一副心虚到了极点的模样。
关、谢二人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好一副不打自招的心虚嘴脸。
谢明非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周峰的咽喉,眼神倏然一冷凛若寒霜。
原本就胆小如鼠的周峰顿时吓得噤若寒蝉生怕自己再说错一个字。关秋也是第一次看见谢明非威严如斯的模样,只见她羽眉倒竖,面沉如水,两眼寒芒迸露直直瞪向蜷缩在她脚下浑身发抖的周峰。
白袍女子肃然持剑,通身飒沓再无一丝苟且:“说,与尔有何相干。
”她语气殊无波澜,却带着一股子杀伐决断的森然气魄。
“师……师傅救命!”
眼看着谢明非剑上白芒从他眼前闪过,吓破了胆的周峰尖叫出声。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之力将大门冲开,屋外的尘沙被风卷起铺开层层迷雾,恍惚间一道人影由远及近凭虚而来,一隐一现犹如鬼魅般出现在屋外。
烟尘消尽后露出一个熟悉的人影,周峰一见顿时见到了救星般两眼放光。管若虚长身玉立,绿袍外又罩了透明的素丝青纱,若不是手中拎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他整个人绿油油的就像是雨后翠笋。
“是何人放肆,竟然敢伤我徒儿。”管若虚语气慵懒,一双眼角微微上吊的凤眼睥睨着屋内三人。
关秋看了眼对方手中尚在滴血的人皮,“铮然”一声拔剑相指,冷冷开口:“妖孽敢尔。”
管若虚丝毫不为他所动,脸上的表情抛去了初见时的温文尔雅,嘴角斜勾着放肆又戏谑的说了一句:“不知二位仙师拜访,看来是某招待不周了。”
说话间他将人皮挑衅似的朝屋内一抛,笑容邪肆开口道:“特此献上厚礼一桩,还请二位笑纳。”
这一举动之后管若虚与谢明非和关秋三人便成鼎立之势,一时间再无一人动作,默然许久之后,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仿佛谁也不愿意率先打破这一平衡。
但这并不包括被人五花大绑捆在地上嗷嗷待救的周小哥。他先是在人皮飞过来是如避蛇蝎般抽动着身体向一旁弹开了数尺躲避,再是一脸绝望的看向出言挑衅握住自己命脉之人的师傅,最后他忍无可忍的涕泪俱下:“师傅救命!大侠饶我!”
“扑哧”一声,谢明非居然被地上苦苦求饶的可怜小妖精给逗笑了。她一身欺霜赛雪的凛然寒意陡然消散,仿佛之前的威严是虚张声势的假象,不过是装出来的。
关秋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似的冲了她一句:“你能不能多正经一会儿?”
谢明非耸了耸肩:“你瞧人家的演技挥洒自如,可把这小兄弟给吓坏了。”
管若虚不置可否,脸上又换了一副神色,瞬间严肃了不少:
“你为什么不出手?”
谢明非:“你想试探什么,不妨直接问我,何必要耗费我的灵力呢。”
管若虚双眼微眯,神色越发郑重:“你们是修士,既知我是妖怪,难道不动手么。”
谢明非:“虽然我的眼神可能不比从前了,可好歹我的心又不瞎。你手上的人皮虽然应当是村中受难的死者,可沾着的血气却是非人,妖异之中带着鬼魅煞气,应当在被你解决之前为恶不少。”
说罢,她转而看了一旁的关秋一眼:“公子你说是也不是?方才公子静观以待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想必也没有冤枉眼前这位管公子吧。”
关秋没有搭理她,因谢明非根本说错了原因。他的确没有打算出手,但并不是因为自己能分清人皮上的血迹所属非人。他之所以不出手一方面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另一方却是因为眼前的妖与谢明非似有旧识,他想看看两人对峙的反应。
管若虚语气缓和了不少,双眼微微发亮,竟莫名的生出一股期待:“姑娘方才口说从前,从前几何?敢问姑娘芳龄几许。”
谢明非:“你虽然天生是妖,但既然做了人好歹遵守人的规矩,哪有刚认识就问人家姑娘年岁的。况且你不该先解释解释这玩意的来历么?”
谢明非伸手朝地上的人皮一指,一副很讲道理很好说话的模样,然而对方却并不领情。
管若虚:“你既不说,那便别管我自己动手问了!”
说时迟那时快,管若虚长袖一卷,漫天青影飘动,纷纷扰扰令人眼花缭乱。仔细一瞧,那些闪动的青影竟是一片片飞旋的竹叶,如流风卷雪之势朝谢明非裹挟而来。
关秋就站在一旁几乎没有动作,因为他发现那些竹叶铺天盖地却只冲着谢明非一人而去,简直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谢明非剑势朝四周一荡,想要将竹叶从她面前震开,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那些看似柔软的叶子,却如同无数细长的旋转薄刃,回旋之间破风阵阵,与她手中长剑相撞竟然能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
她一招失利,接连后退,对方却是不依不饶咄咄逼人,连番试探之下竹叶的数量
不减反正,其中蕴含的灵力更甚,大有不逼她使出真本事绝不罢休的打算。
这竹叶阵虽气势惊人,很快在她脸颊和手背上刮出细细的伤口,这千刀万刃无孔不入,若不想个法子一次解决必然如同凌迟刀绞,片刻就能让人血肉模糊。
“真是麻烦啊。”谢明非不甘又无奈的撇了撇嘴,“非要逼人浪费灵力,真是太坏了。”
说着剑身灵光大炽,分化出万千剑光,将飘旋的竹叶绞成粉末。
就在她剑光亮起的那一刹那,管若虚突然呆若木鸡,就连下一刻谢明非挽转剑锋搭在了他的脖子旁边都没有再动一下。
“玄霄心法,六合剑意……是你,真的是你!”
“玄霄”二字一出,关秋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他赶紧朝谢明非的方向望去,见她目光一恍,他心中暗道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