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
许枝：“骂我？”
“没骂你，不是，你他妈怎么在这儿？”
陆起阳的神色介于震惊和懊悔之间，很难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许枝感到莫名：“我来上课啊。”
“你……”
他正要开口再说什么。
恰在这时，负责物理补课的老师抱着书过来了。
陆起阳的物理基本可以算一中最顶尖的那一批，因而大多数物理老师都认识他。
见到他杵在门口，物理老师问：“不是说不来上，怎么这会儿又过来了？”
陆起阳回过头，才看见边上的物理老师。
他往边上挪了挪，给老师让出位置。
老师一抬眼就看见他额上的汗，不用想也知道是刚打完球。
高三马上就要到来，这些学生居然还有心思打球。
他没忍住，苦口婆心道：“陆起阳，我跟你说，学习这个东西大家的起跑线都一样，你也别以为你考满分就怎么样，目光放远点，多看看其他学霸，一天到晚尽想着打球，让你上物理课还不愿意，这样下去你觉得对你的成绩有什么好处吗？”
老师絮絮叨叨地说着，陆起阳的视线在“我跟你说”开始，就已经飘了出去。
许枝就坐在前排，她向来习惯坐老师底下的黄金位置，到不是因为她爱学习，硬要说的话，可以理解为，一个毫无自觉性的咸鱼寄希望于依靠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督促自己学习。
因为老师的到来，教室内已经安静了下来。
许枝垂下眼，翻开了物理书，手里握着支笔，为上课做好准备。
空调风呼呼吹着，教室内光线很好，明媚的阳光透进来，地下映出了桌椅棱角分明的影子，以及斜长的人影。
她安静地坐着，只有鬓间不听话的发丝被风吹动。
陆起阳收回视线，看向物理老师。
他语气诚恳：“老师，我认为您说得很有道理。”
“我突然觉得，我还是应该上物理课。”陆起阳说。
“……？”
物理老师缓缓抬眼，“你……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教室响起稀疏的
笑声。
陆起阳丝毫不受影响，一本正经的模样。
“不过现在就算你想上也不行，”物理老师说，“这个课是给年级前一百的尖子生开的……我知道你也是，但是你不在补课名单上，想上去找你们班物理老师或者班主任，现在跟我说也没用，我只负责上课。”
陆起阳：“老师，你不能剥夺一个学生对物理知识的渴望。”
“……”
底下的人开始笑起来。
“我陆哥虽然上课不积极，但想要学习的心却很坚定。”
“哈哈哈哈哈，我迟到早退打球，但我真的喜欢学习。”
“老师，你看陆哥都这么想学习了，就让他进来吧。”
“就是啊老师，陆哥物理满分，还不够格上课吗？”
……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教室忽然间变得吵闹起来。
许枝茫然地抬起了头，这才发现陆起阳居然还没走，还站在门边，似乎在和老师对峙。
她转向旁边，小声问沈驭风：“怎么回事？这是在干嘛？”
“我靠，你这反射弧……你刚刚完全没听的吗？”
许枝困惑道：“听什么？不是还没上课吗？”
沈驭风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就是陆哥想上课，老师不让他上。”
许枝不解：“他不是不在名单上吗？怎么又要上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陆哥就突然想上了吧。”
许枝抬起眼，看向门口。
这个时间点是自习时间，而学生们却还在笑，闹哄哄的。
老师拿尺子拍了拍讲台的桌子，提高音量，“安静！”
这道声音中气十足，效果立竿见影，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而后，物理老师瞥向陆起阳，说：“行了，进来吧，课后去找你们老师说，明天交个申请表给我。”
“谢谢老师。”
陆起阳态度很好。
18班教室大，空位也多。
他视线一扫而过，似乎在挑选一个好位置。
几秒后，他仿佛懒得挑了，于是随便挑了个座位坐。
随便到了许枝的前面。
“好了，人都到齐了吧？
”
物理老师关上了教室前门。
学生们应着，“到齐了。”
物理老师把书随手搁在讲台上，挽起袖口，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字。
李。
老师转过身来，敲敲黑板，“我姓李，你们叫我李老师就可以了。”
“第一节课我不上课。”李老师说。
言下之意，这节课是节“水课”。
许枝无声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翻开物理书的目录，望着上面老师划的重点。
而老师正在讲台上说着：“大家都是一中的尖子生，每个人都非常优秀，但是高三马上就要来了，你们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在正式上课以前，我希望你们先给自己定一个目标，随便什么目标，单科成绩、总成绩，甚至是以后考哪个大学，都可以。”
这话落后，同学们纷纷讨论起来。
“各位，啥目标啊？”
“b大吧，目标嘛，就要定得大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牛逼，不过既然要大，那就干脆贯彻到底，我直接目标a大！”
“卧槽，你好不要脸啊，a大听了直街闭校。”
……
众人议论着。
陆起阳半侧着身体，看向后座的人。
她没有加入任何人的讨论，只是垂着眼，看着手里的物理书。
周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然而即便如此，陆起阳还是清晰地听见了，她翻动书页的微弱声响。
“陆哥，你想考哪个大学啊？”
有人问。
陆起阳回过神，说：“军校，考得上哪所上哪所。”
“卧槽，军校！”
同桌震惊地惊呼。
这一叫，离得近的许枝也不可避免地被影响到了。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
陆起阳也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军校？”
许枝转着笔，支着脑袋，“你想考军校啊？”
陆起阳“嗯”了一声，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你想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不是你想考哪所大学。
沈驭风忽地转头，看向陆起阳。
许枝毫无察觉，说：
“不知道啊，没什么目标，考得上什么就上什么吧，无所谓。”
仿佛未来怎么样，和她本人没什么关系。
对于自己的事也能抱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陆起阳皱了皱眉，“你完全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眼底很迷茫，“感觉做什么都行，没有特别讨厌的，也没有特别喜欢的。”
陆起阳还要再说什么。
沈驭风忽地出声：“你这个分数其实能选很多学校，运气好的话，物理考五六十分，基本上大部分学校你都能选了，你可以不用从学校考虑，从专业角度来思考好一点儿。”
“专业么？”许枝说，“都差不多吧，不学物理就行。”
“那就只剩生化了，医生药生这些你感兴趣吗？”
许枝其实也不感兴趣，但抬头看见沈驭风这样子，忽地笑了，“你怎么像招生办的啊？”
许枝说：“怎么都在问我，你们自己没有目标吗？”
陆起阳侧眸，看了一眼沈驭风，不知在想什么。
“我还挺想学医的。”
沈驭风说。
他看着许枝。
这句话的意思，就像是同行的小伙伴，忽然问你“你想不想去小卖部”，是很明显的暗示。
“学医啊，有骨气，”许枝笑了一下，“加油，学医人。”
她撑着下颚，语气有些轻，“还不知道我以后干什么呢？”
沈驭风抿了下唇，不再说话了。
陆起阳无声哂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许枝狐疑。
“没，”陆起阳似乎心情很好，“就是有时候觉得，你这个性格也挺好的。”
“嘲讽我？”许枝眯起眼。
“不是，我真心实意地夸你，真的，许小枝，好好保持。”
“……你有病？”
陆起阳唇角扬着，没和直女计较。
这节课没有讲物理，很快被水过去。
下课铃声响起，许枝抱着书回教室。
一中高二的星期五是没有晚自习的，这最后一节课结束，便是放学时间。
老胡从不拖堂，也更不会拖放学时间，只说了几句，便放了人
。
学生们稀稀疏疏离开，教室慢慢变得安静下来。
许枝慢悠悠地收拾了一下书包，没有立即离开。
她是今天的值日生。
留下来做大扫除的小组长看见她，就说：“哎，许枝，要不你先走吧，我们本来就要做清洁，帮你一块擦了就行。”
“不用，我自己弄就行。”
许枝站在黑板边上，仔细擦干净。
“真不用吗？我们也就是顺手的事儿，反正我们也要留下来。”
“真不用。”许枝说。
对方没有再劝，“好吧，那你待会儿要不要和我们一块走？我们准备一起去学校门口吃冰，新开的，吃着非常爽。”
许枝擦黑板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笑了一下，语气放软了些，“不用了，你们去吧，我想早点回家。”
“啊……那好吧。”
许枝回过身，继续擦黑板。
而此刻，隔壁班的同学们正被班主任强行留了下来，在说安全注意事项。
陆起阳不断低头看表，听着隔壁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
这意味着隔壁班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他神色有些焦急。
班主任说完最后一句注意事项，没忍住，说：“陆起阳，我这还没放学呢，你书包都背好了，家里是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你这么心急？”
陆起阳囫囵应了一声，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然而14班已经空得差不多了。
这一层楼也只剩下了要留下来做大扫除的人，走廊上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在走动。
安静又空荡。
他站在走廊上，天光已经渐渐散去，连同他的神色也隐在了昏暗里，变得难以辨认。
而后，他抬起头，向着楼梯跑去。
长廊的尽头有一个拐角，拐角过去是一个卫生角，接着又是一段走廊，直到尽头，才有一个楼梯。
那个楼梯去的人少，但许枝喜欢绕路去那个楼梯。
陆起阳跑过长廊，脚步声在安静的教学楼里像是被放大了。
他向前奔跑，到了拐角。
刚要转身，拐角处却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身后是白天最后的天光
，灿烂盛放。
逆着光，他看不见对方的模样。
在一片眩晕中，他听见她喊出了他的名字。
“陆起阳？”
仿佛时间被定格。
有那么一瞬间，陆起阳没有分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许枝从光里走出来，他得以清晰地看见她。
“你怎么还没走？”
许枝手里拿着块湿了的抹布，随口问了他一句。
陆起阳停下来，看着她，忽地低头笑了一下。
“我刚做完大扫除。”
他说。
“你今天也做大扫除？”
“嗯，”陆起阳像是才注意到她手里的抹布，说，“你今天也做大扫除？”
“不是，我今天值日。”
许枝绕过他，往14班走去。
陆起阳跟了过去，非常自然地提起，“还挺巧的。”
“不巧，我真倒霉。”
“……”
陆起阳舔了舔唇，还是开了口，“要不一起回？”
“你找不到路？干嘛要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