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桂花一听更来气了:敢情她这一个多月逮着这孩子讲故事反封建,全是白干的啊!
她都气清醒了:“不是跟你说了?这世上没有——”
“呜……呼……呜呜呜呜……”不知打哪儿一阵怪叫,恰好为她的话配了个音。
虎妹“嗷”地一嗓子扑上来,死死抱住吴桂花:“鬼,鬼,你听见了吗?鬼~”
吴桂花即将冒出来的一身鸡皮疙瘩,被她这一扑一抱,只留下一身的火气:“撒手,快撒手!你多热你不知道,你这死孩子你快撒手啊!”
到她奋力从那双铁箍一般的手臂中挣出来,整个人已经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
她一股作气把那坨巨大的牛皮糖推到门口:“走走走,别耽搁我睡觉。”
虎妹扒着门框,“哇”地哭出来:“姐姐我怕!”
“有啥好怕的,你听错了,那不是鬼,是风,刮风的声音。”吴桂花坚决维护无神论。
“冤……冤啊……”女人凄厉的哭喊划破夜空。
“……这也是风声?”虎妹嗖地蹿回了床头。
吴桂花:“……”外头那个要真是鬼,那一定是专门来拆她台的。
反正吴桂花绝不会承认自己的科学发展观在摇摇欲坠,她重新抱住了枕头,硬声道:“那是墙跟电存在一起会录影。”她孙女说的那叫啥来着?故宫里有时候也会有奇怪的声音和宫女的影子被拍到,人家专家都是这么说的!油漆和电会录影,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鬼母娘娘,对了,信鬼母娘娘,拜鬼母娘娘就不怕了!”虎妹忽然从胸口扯出个坠子取下来,摸黑放到搁灯台的架子旁边,双手合十,倒下就开始崩崩磕头,嘴里念念有词。
她什么时候还偷偷藏了个坠子?!
吴桂花:“……”每回她刚有点害怕的时候,这丫头总有本事叫她怕不下去。
想想这丫头老赖在这儿和尚念经也不是个事,吴桂花竖起耳朵听了听:外头的鬼叫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她即将消失的胆子立马壮了回来:“我倒要去看看,外头到底怎么回事!”
一回头看见虎妹还跪在那当磕头虫,没好气拽她起来:“你也跟我一道出去!”
本来虎妹长得跟门板一般宽窄,凭吴桂花的力气是拽不起来的。但这近两个月,她把这丫头当个孩子教,做对了赏。做错了罚,对付她早有了自己的一套规矩,加上手上她还握着“好吃的”这一利器,虎妹不说对她服服帖贴,至少她说出口大半的话,虎妹都不敢违背。
当下也是如此,虎妹犟了两下没犟动,叫吴桂花手一拍,就不敢动了,任她气喘吁吁地把自己拽出了门。
先前在屋里,虎妹又哭又叫的,她没留神外头的情况,现在一步踏出门,抬头一望,一轮半缺的月亮挂在树梢,树枝子动都没动一下,哪来的风哪来的雷?但她又没聋,刚刚听见的,的确有声音,难道真听错了?还,还是真有鬼?
“还,还往哪走?”虎妹抖着问了一句。
吴桂花这人是个年画英雄,要是她身边没人,说不定早跟虎妹一样瘫地下抖上了,但现在她旁边有个比她怕得还厉害的,那她就不能认怂丢人。
就跟她训孩子时常说的那句话一样:老吴家出来的,死也要死得漂亮!
吴桂花当即挺直身子,一手还紧紧扯着虎妹:“走,跟我去外边看看!”
路过厨房时,捎带手揣上菜刀,想想塞给虎妹,自己拿了根擀面杖,抬头挺胸,横扫千军地往大门走去,一股作气地拉开了门。
门外……
门外站着个人!
吴桂花先往下看,随即悄悄吐出一口气:脚下有影子,是人。
又觉得头晕,略缓过气儿来,发现那人穿一身皂衣,长发玉簪,站在侧门边的那株桂花树下,正侧头看来,垂下的树枝将他的脸映上深深浅浅的阴影。
墨发红唇,一张来自六十年前的黑白相片忽然染上胭脂色。
轰!
时间遽然远去,吴桂花三魂丢了七魄,一颗心嘭嘭开始鼓噪,不知浮沉几息:这人,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