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完小老太太的话后,身后一众男丁也下意识地往春福屁股瞧了几眼,后来意识到有点不对,又赶紧别过了视线。
春福用汗巾擦了擦额头的热汗,皱眉道:“你们是谁?”
正在身后风中凌乱的南九终于缓过神,小声提醒:“夫郎,老太太是少爷的外祖母。”
“外祖母?”春福一脸古怪。
原著里这位老太太不是在柳不辞回京后不久就过世了吗?为何现在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这老太太面色红润,也不像重病的征兆。
等等……
既然这位外祖母没有重病,那为何找柳不辞回京城?
小老太太见春福表情变了又变,但一直不开口,她稍稍皱眉,看向旁边替她撑伞的小丫头,“这村夫怎么瞧着是个傻的。”
春福回过神,想起自己现在浑身稀泥,看向老太太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尴尬,行礼道:“参见外祖母。”
小老太太拿着绢帕,优雅地沾了沾额角的汗,冷冰冰道:“老妇可担不上你这声外祖母。”
春福说好也不对,说不好也不对,干脆闷着不吭声。
虽然原著里他对这老太太没有过多描写,但现在看面相,也不像是个会相处的,这次来的目的,恐怕是为了给自己下马威。
“那个……”老太太身后那位站着像是她儿子的中年男人,看了春福几眼,似乎是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能满脸窘迫道:“老太太年纪大了,你看看能不能请我们去你家里坐坐?”
话音刚落,小老太太就凉飕飕地扫他一眼,“自己想去就明说,别拿我当幌子。”
那中年男人脸色一僵,忙不迭应了几声好。
春福抬头看了眼挂在头顶的烈日,这才想起现在是什么时候,赶紧道:“就往这块田,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听到他这话后,小老太太一行人才抬起腿,继续往前走。
春福也从田里爬上来,南九则跟着他身后,平日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疑似恐惧的情绪。
“那老太太有这么吓人吗?”春福好奇道。
南九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只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等会就知道了。”
春福还在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结果刚一回到家里就懂了。
那衣着尊贵的小老太太坐在自家院子里的藤椅上,旁边的丫鬟则替她摇着扇子,见他进来,她立马不客气道:“人都到了,沏茶都不会。”
南九忙说:“我去。”
春福认命地叹了口气,“还是我去吧。”
这小老太太有心来刁难自己,若不是不顺她的意,今个她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他进了灶房,准备沏茶。
忽然想起家里仅剩的那点茶叶,今天中午的时候已经泡完了,平日里只有柳不辞喝茶,春福很少喝这些,所以家里都没备太多。
他正烦的时候,猛地想起早上有摊贩在路边买乌梅,他看新鲜就顺便买了些,熬了一大锅酸梅汤,准备干完活回家里喝,现在正好拿出来尝尝。
春福算了下外面有多少人,大概来了五六个人,除了老太太和她的两个儿子,剩下的有个是老太太的丫鬟,另外还有个像是车夫,剩下的还有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但刚刚没开口说话,所以他也没什么印象。
算上南九的,他倒了七碗,春福端出来时,这群人已经等得有点急了。
千里迢迢赶过来,到了这里又不能坐马车,所以只能徒步,他们生来锦衣玉食,身子娇贵,这么走一回儿,就累得气喘吁吁,嗓子渴得仿佛在冒烟。
见春福端着几个土陶碗出来,搁在桌上,里面装着深红色的汤汁,那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有点不敢喝。
倒是老太太率先接过碗,不过没喝,抬眼看了眼春福。
平日里脑子迟钝的春福,此刻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回灶房拿了几个瓷勺洗干净后,放在碗里。
老太太的脸色这才缓和许多,拿起勺子喝了口,酸甜的味道瞬间刺激了味蕾,咽下去后,嘴里还带着微微的苦涩。
她问了句,“酸梅汤?”
春福点了点头,“是。”
老太太没再说什么,继续喝了小半碗。
其他的人见她喝了,也顾不得其他,端起碗就开始喝起来,最开始还只是犹豫着喝了一小口,结果尝到味道后,放下勺子,咕噜几口就灌了一碗。
“还有吗?”老太太身边的中年男子一脸不好意思地问。
春福忙道:“还有,就在灶房里,我去给您盛。”
“不用不用。”那中年男子摆摆手,“我自己去就行了。”
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又矮又破的灶房,好一会儿了都没钻出来。
众人对他在灶房里的行为心知肚明,但都没人拆穿。
老太太搁下手里的半碗酸梅汤,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酸梅汤怎么喝着跟府里的不太一样。”剩下的另一位中年男子端着空碗,奇怪问道。
春福没喝过他们府里的,也不清楚有什么区别,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可能加的东西不一样吧。”
“我放了陈皮、山楂、甘草之类的。”
那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朝春福笑道:“抱歉,忘了告诉你我们是谁了。”
他看向老太太,介绍说:“这位是京城徐家的老夫人,是柳不辞的外祖母。”
“还没出来的那个人,是柳不辞的小舅,我是他的二舅,他大舅在京城里,有事走不开,这次就没过来。”
语罢,柳不辞二舅又指着身后那个心事重重,看着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不知想到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回头看向春福时,他面上的情绪又全部收敛起来,和蔼道:“他是我孩子,是柳不辞的表弟。”
柳不辞表弟走出来,蚊子似地喊了声,“表嫂。”
春福不太习惯这称呼,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赶不应,只能僵硬着应了声好。
隐隐感觉柳不辞的这个表弟透着古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柳不辞二舅介绍完,笑道:“我们突然前来,恐怕是吓到你了。”
“但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过来看看你,你也别多想。”
春福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问道:“柳不辞在京城还好吗?”
这话一问完,老太太就掀起眼皮,凉凉地问:“我们都来这么久了,你现在才想起问你丈夫。”
春福对这言辞刻薄的老太太毫无招架之力,干脆又重新闭起嘴巴,默念少说少错的经典道理。
柳不辞小舅从灶房里出来后,看到院子里僵硬的气氛,面上有点懵,问了句,“发生了什么?”
没人敢回答。
老太太面色冷漠,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心情不好。
柳不辞小舅也察觉到不对,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老太太身后,但依旧没能把老太太的眼刀子躲过去。
老太太阴阳怪气地问:“灶房里长金子了?半炷香了都出不来。”
“……”柳不辞小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赔笑道:“母亲恕罪,侄媳妇手艺不错,所以儿子多喝了几碗。”
“何止啊。”老太太讽刺道:“我看你快把人家锅都给吞了。”
话音刚落,柳不辞二舅便不客气地嘲笑出声,旁边的几个人也忍不住窃笑不已,连柳不辞那个看着心不在焉的表弟,也不禁勾唇莞尔。
柳不辞小舅看到对面春福眼里的笑意,登时尴尬得想从地缝里钻出去,刚想开口解释,老太太就烦躁道:“行了行了。”
“你们没事就回去吧,人多吵得我头疼。”
听到她这话的春福面色一惊,站后面的南九眼里也闪过一丝惊慌。
“您……您要住这?”春福不敢置信道。
一听这话,老太太的那张年迈的脸瞬间拉得老长,幽幽地反问,“怎么,不愿意?”
春福有苦不能言,他哪敢说不愿,现在剧情的走向已经完全超出他脑子的思索极限,他搞不懂这老太太的脑回路,既然不肯认自己,那为何又要在这住下来。
想到以后要面对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老太太,他有些欲哭无泪,勉强笑道:“不是不欢迎。”
“只是我这地儿太过破旧,怕您住不习惯。”
柳不辞二舅也附和道:“母亲,还是算了吧。”
“现在人也看到了,时候不早,我们也回府吧,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
“而且……”他看了眼春福那几间破矮的小土屋,说:“这里看起来,应该也没多余的睡房。”
语罢,柳不辞二舅示意地看了春福一眼。
春福立马会意,刚想说是的,结果刚一张嘴,老太太便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道:“既然没有睡房,那让老妇睡院子也行。”
“……”
这话一说完,众人心里顿时明白她不可能会改变决定了。
柳不辞小舅见她下决心要住下来,干脆一口敲定,“这样吧,由我陪母亲住这儿。”
“你不上朝了?”柳不辞二舅无奈道:“还是我留下吧,正好这段时间,陛下告了我几天假。”
他俩正在探讨谁留下的时候,老太太却不耐烦地打断,“得了,小桃和先湫留下,你们都回去。”
柳不辞二舅脸色微变,忙道:“母亲,先湫还是小孩子,如何能照顾您?”
“我能走能动,让他照顾做什么?”老太太看向躲在众人身后的小公子,问道:“你愿不愿意陪我留下来?”
徐先湫面色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爹复杂的神色,最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老太太回过头,“你们回去吧,我想回去了自然会回去,别经常过来,免得看着心烦。”
柳不辞二舅见她这副强硬的态度,面上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向那头还弄不清状况的春福,“麻烦你了,老太太大病初愈,身子还需要静养,劳烦你照看着些,有事你找人到镇上传信,我会派人留在镇上。”
柳不辞小舅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饱含同情地看了春福一眼,随后两人便同老太太他们辞了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们刚一走,老太太就看向对面站着的春福,不客气地使唤道:“天都快黑了,你还不打算弄晚膳?难不成让空着肚子等你一晚上不成。”
春福:“……”
他看着老太太的冷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认命地进了厨房,老太太的丫鬟也紧随其后跟进来。
“你进这里做什么?”春福不解道。
“回夫郎,老太太让奴婢来帮您。”小桃生了个大脸盘,算不上漂亮,但生得讨喜亲和。
“帮我?”春福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做饭我一个人能行。”
他一说完,小桃的面色便有点怪异,像是有话要说,半晌后,她才小心翼翼地看向春福,道:“是这样的,老太太平日里在吃食上面比较注意,所以奴婢是想来提前告知给夫郎,免得惹老太太不高兴。”
春福没多想,以为就是些什么口味偏淡,或者不喜吃甜的这些习惯。
结果听完小桃的长篇大论后,他彻底懵圈,这老太太口味确定只是比较注意,而不是故意挑剔?
不吃葱蒜,不吃辣,可以吃酸甜,但不吃酸辣,不吃地上跑的,面食只吃饺子,还只吃素馅的,这些都还算正常,什么肉里不能看到有骨头,不能带皮,不能有筋,素菜要淡,但不能没味,吃的时候还不能看到里面配料,米饭能吃,但不能硬,又不能太软,最后放在桌上的摆盘还得干净漂亮……
诸如此类,小桃列了快一炷香,春福听得脑仁嗡嗡作响,直接把人给赶出去了。
晚上,他想了想老太太不吃的东西,干脆抄了一大盘土豆丝,又弄了个鱼汤,最后再弄了份凉拌黄瓜,再简单不过的三道家常菜。
重复端上桌子的时候,就在他以为会遭受老太太的言语洗礼后,她却什么也没说,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嘴里。
春福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刀工再练练。”老太太面无表情地夹起一根切粗了点的土豆丝,道:“不够匀称。”
春福:“……是。”
吃完饭,他收拾出了睡房,老太太住一间,是他和柳不辞之前住的,小桃也住老太太的屋里,徐先湫则是住的他爹过世前的那间,这间本来以前是南九住的。
春福则去把柴房收拾出来,准备在这里将就几晚。
本来想让南九同徐先湫一起住,但他后来才知道徐先湫是哥儿,两人住一起不太方便。
好在南九说,他可以随便找个地儿将就一晚,不用安排睡处。
春福今个太累了,听他这么说,也懒得再折腾,想着明天再决定南九的睡处。
他洗漱完,睡下没多久,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听到柴房的门被推开了。
春福吓得咳嗽没了,立马从地上鲤鱼打挺地坐起来。
许久未见的柳不辞此刻竟出现在门口,清冷的月辉如同在他轮廓上渡了层寒霜,他看向一脸惊魂未定的春福,蹙眉道:“怎么睡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