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四章(1 / 1)

“哈哈哈哈哈……”曹操反被骂个耳满心满,盘腿撑膝笑个满怀。熙凤初时还恨有气撒不尽,偏偏他笑得人有话骂不出,骂出去也是拳头打在棉花上,轻飘飘不解恨。

双颊薄怒未散,凤姐被他惹出一丝笑意,犹拉不下脸来,拍手挑眉,阴阳怪气道:“哎呀呀,我算是弄明白了,大人哪儿是来我这儿卖乖,分明是讨骂来的。往后大人再来讨骂呀,提前知会我一声,省得我白白气出病来!”

曹操脸上的笑容几乎一刻未散,揽过凤姐肩膀,乐在其中哄她:“瞧夫人的模样,从前定没人敢调戏夫人……”

“哼!”凤姐靠着他额角,眼神晶亮,似美人刀,热辣辣说起闺房私话来,“就是有啊,我也叫他有命来,没命回……”

“嘶……”曹操煞有介事摸摸胡须,“那夫人对操当真是厚爱……”

夫妇二人放肆痛笑一回,凤姐伸手就要去给他宽衣,“行了,再闹下去啊真该天亮了!”

“哎……不急。”曹操稍作正色,覆上她的手,“说回正事。我有份礼要送给荣国公府。年后就到。”

王熙凤陡然一惊,曹操满足,仰面笑道:“荣府的贾存周(贾政),世家出身,官居五品。他家连遭不幸,我有所耳闻。如今他年近六旬……我已拟好公文,调任他做丞相征事。仍为五品之列,不过到我门下协助我处理政事,比之从前,万事方便。”

一时间王熙凤心中好比打翻酱醋桶,五味杂陈。

她因着叔父王子腾的缘故,对当朝官职颇有了解。曹操这番话已经说得够直白了。现今曹操势大,百官中变着法子寻门路想依附他的数不胜数。丞相征事虽则只是五品官阶,可日日在丞相近前做事,比从前时常外放强上不少。更兼政老爷自打李傕、郭汜之乱后便官场失意,家中连遭灾祸,每况愈下。曹操与荣府素无交情,能拉这把已属难得。

王熙凤何等人也。岂不知,贾府向来不在曹操眼里,一个丞相府里的五品官,哪怕日后能再有升迁,按照政老爷的年纪,也很有限。多半是天子念着世家老臣的情谊,致仕前的恩赏罢了。此时提前做个顺水人情,全了他对贾府的情谊,倒也合适。

设若仅仅如此,的确事件好事。可这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礼,他再郑重其事今晚说与自己,更是不尴不尬,叫人思索起背后的意图来。

曹操指挥个五品官的调动,不在话下。换作没见识的平常人家,自是感恩戴德。但这还不在王熙凤眼里。这般郑重其事说来,受恩惠的人不好生谢过又说不过去。凤姐替自己、替贾府觉出一丝屈辱之意,却也得生受了。

思之再三,王熙凤端起一副恭敬的笑脸,温言答:“那我就替姐儿谢过大人了。”

曹操见后竟微微语塞,二人间登时冷下来。

“还是你说得对。确实有些疲乏。”曹操轻轻叹出口气,眨眨醉眼,岔过话,自己脱下外衣,饶是添上一句,“如此,凤卿悬心的事,亦可少却一件了。”

这话撞在心上,凤姐面上还好,心里头却蓦然生出一股要掉泪的冲动。自打他今夜真真假假借着送礼回荣府的事发难,她就疑心,他是猜忌她仍旧恋着贾琏,或是向着旧家,怀有二心。哪怕他此时说着窝心的情话,她也要在掂量个来回,估摸他是不是疑心自己蓄私心、藏体己。

“外头的事,我懂什么?”哪怕她掂量得累了,她和他,也不会把话说开,“大人真替姐儿着想,回头年后准姐儿回去瞧瞧老太太。改日再允我请我姑妈、妹妹来府上说笑一回。这个实在!”

她和他,多半是要试探到死的。

她同这个人始终过不到一条心去。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过到一条心去。

“这等小事,操岂有不准?回头得空,你报与卞夫人知晓,随你带姐儿去还是请人来,都随你就是!”曹操猛地从床上坐起,趿着鞋子,披起外衣,拉起凤姐,轻声道,“几日没见姐儿,想得紧。走,去看看她。”

“孩子早睡下了。”

曹操披着衣服,坚持:“明日我进宫朝贺,还不知要忙到几时才能回来。我就去望她一眼,不惊动孩子。”

王熙凤推不过,就不再拦阻,给他加件外衣,两人执灯悄悄摸去巧姐儿房内。

“你不知道,你几日不来,她闹了几回。”说起女儿,王熙凤整个人都柔和,“真是怪,她同你投缘……”

曹操摇摇头,笑而不语。行至姐儿房中,曹操止住丫鬟出声,蹑手蹑脚来到巧姐儿床前,借着一点微弱烛光瞅瞅孩子,眉眼带笑,“睡得真熟啊……”

“今儿我没空管她。先是出去野了半天,后来和三公子不知在房里捣鼓什么,不让人看……哎!”

凤姐看曹操伸手摸摸巧姐儿柔软的发旋,怪道:“再弄醒了她!”

“我……”曹操委屈,刚缩回手,就见巧姐儿轻哼几声,小手扑腾到外头来,曹操连忙要去给她盖好。

“嗯……”巧姐儿迷迷糊糊睁开眼,反应半天,嘟囔,“嗯?老伯?”

凤姐看女儿被吵醒,气呼呼瞪他一眼。两人双双坐在床边,王熙凤替女儿掖紧被子,哄她:“喏,你成天念叨老伯老伯,老伯来看你啦!”

姐儿还没全醒,迷瞪瞪笑着,撒娇,“老伯!你不来瞧我了……”

曹操摸着她小脑袋,慈爱哄道:“这不是来瞧你了?回头正月里公事了了,老伯来教你念书。到时候你躲我还来不及呢!”

许是曹操手上有些凉,巧姐儿清醒似的猛然想起事情来,爬出被子来在床头摸索什么。

曹操、凤姐急说:“当心着凉!”

巧姐儿寻出一只檀木盒子,略有些不好意思,由凤姐披上衣服,依在她母亲怀里,手一伸,直直送到曹操面前,“给你!”

曹操接过打开,里头呈着三颗乌黑溜圆的香丸,未经火熏,就梅香扑鼻。

“我想老伯喜欢梅花,我就求三哥哥教我做了这个。”巧姐儿谨慎小心,打量瞧他反应,“是不是我做得不好?”

“哎呀!好像重了……”曹操宠爱着从凤姐怀里接过她,掂掂,“好!好得很!独有一样不好,回头熏完就坏了,怎么办?老伯还想一直留着呢!”

巧姐儿被他逗笑,“那我年年做给你!”

“好!”曹操送她躺回去,盖好被子,“姐儿快睡吧。过几日同你母亲回去见见你曾祖母去。”

两人安抚片刻,执灯回房。凤姐看他起身的背影,忽得闪过一个念头,倘若同这人过到一起去,又该是怎样光景?

可也仅仅就是这样想想。

“我说什么来着,她和你投缘呢!”

躺回床上,曹操悠悠叹出一口气,“是我叫她不安了。”

“嗯?”王熙凤不解。

“你没瞧出来?”曹操慢吞吞解释,“我同这孩子是有缘法。但自打她来府上那日,我就瞧出来她格外想同我亲近些。”

王熙凤胸口一痛,“你是说她讨好你?”

“并非全是如此!”曹操听见这话不大痛快,“可她多少也是怕的。怕我冷落你们,怕我不来。”

曹操瞥见熙凤忧心,安慰:“年后我多陪陪她,放心。”

王熙凤稍稍安心,苦笑:“别让你惯坏了她才好!”

熄灯躺好,约莫时辰太晚,只能囫囵睡两三个时辰。曹操睡意渐起,那头王熙凤翻身凑近,若有所思看了他许久,终于开口:“先前我说过的,荣府里头,我那三妹妹的婚事……”

“嗯?”曹操困意上来,一时未反应过来,眨眨眼,“哦,贾存周的女儿?像玫瑰花儿的那个?”

“把她……说给郭祭酒?”曹操斜眼察看她脸色,被凤姐轻捶一把。

“你直说肯不肯就是了!不肯,我替我妹子寻别的好人家去!谁稀罕你这位宝贝军师!”

曹操笑而不答,思考片刻,他既已决定把贾政调到身边来做事,不妨就再牵回红线。

“罢!凤卿真心要做月老,操就舍身相陪一遭!”曹操支撑不住,“夫人,可放我安睡否?”

数着日子,这已是荣国府内第五个冷清的除夕了。除夕的排场远不如旧日热闹。家里剩下的多是老人。贾母身子渐衰,贾赦夫妇、贾政夫妇每逢团圆节便思及儿女,过节吃饭不过虚虚应个景而已。贾兰预备次年举孝廉,贾环时常在宫中做天子侍卫,也不能常在家。

女孩儿房里,就剩下探春和惜春。这夜,年夜饭早早散了。探春伤怀,说是去陪惜春,不如说是她自己寻个由头排遣。

侍书去小厨房寻些果碟点心来,俩姐妹闲叙几句,兜兜转转提起其他姐妹。宝玉、黛玉、宝钗还有湘云,自然不便多谈。无非念叨几声,为何迎春二姐姐这两年少有音书寄回。

按照往年守岁的习惯,她二人都不十分困倦。空荡荡的屋里点着檀香,一灯烛火对影长。惜春嫌闲话无趣,捧出白日未写完的经书,继续抄写。

探春无意扫过一眼,不免难受,这经文惜春抄了快有一年,不知抄出多少卷来,仍不厌倦。笔迹越加板正端方,足见心无旁骛,简直要四大皆空了。探春深觉不妙,忧心忡忡,却还要挤出笑来小心问:“四妹妹何不找些别的乐子?”

惜春停笔,小脸仍旧稚气未脱,冷冷道:“我抄经,不是为了寻乐子。人生在世,寻乐与否,不过是俗人欲念。”

探春不恼,笑笑:“那回头把妙玉从城外庵堂里请来,同你说说话吧。”

探春其实并不很与妙玉投合,皆是为了惜春。两京动荡,昔年董卓祸乱洛阳,贾府迁去长安时,妙玉便不情愿离开,苦于无处安身,只好无奈与贾家同去长安。几番周折,贾府现下也养不起水月庵的姑子,妙玉一干人就在许昌城外的尼姑庵里修行。

这两年,惜春不知何故,连带着对妙玉都冷了。

昏昏烛火照在台案上供着的菩萨像,在墙上映出一个巨大菩萨影来,惜春怔楞楞看得魔怔,喃喃低语:“她的悟性是比旁人强。但到今日来看,她的修行未见得就比我高深。依我看,她和二哥哥、林姐姐一样,是个痴人。”

“痴性不移,修再多年,又有何益?我和她终归不同。她来与不来,我都无话可说。”

换在平时,探春机敏,断懒得再去碰她的钉子。家里人清楚惜春的脾气,一回两回听了生气,听多了就无所谓。探春又说:“那得空,见见你嫂子吧。”

“哼,我不见!”提及东府,惜春气鼓鼓,难得有了大反应,嫌恶至极,“许多事,你不知道,我自清楚。哪日你清楚了,恐怕你也不愿见他们!”

探春摇头叹息,姐妹俩委实聊不到一处,故而探春再多坐了两炷香的工夫,就回屋自睡。

世间悲欢离合、苦痛喜乐,大抵难以共通。便是在这热闹欢腾的夜晚,总有人家夜有悲啼。世人命运,起起落落,不可预料。在与这京都华灯与笑语都无缘的地方,在郊外青灯佛火的庵堂之中,妙玉参的却是自己另一番与众不同的命运。

盘腿坐于蒲团之上,静对高大的菩萨像。菩萨低眉、怜悯众生,小小庵堂里静得只听见窗外北风声。

可一墙之隔的房里,断断续续的,却是男女共赴巫山的动静。

妙玉好似并未听见,专心敲木鱼、念晚课。不知多久,背后传来女人轻浮的脚步,女尼姑带着浑浊酒气,身上松垮垮胡乱裹着衣袍过来,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噗通”在旁边坐下。

妙玉听她坐着不走,“请你不要弄脏了我的地。”

“是,没你干净。”女尼姑讥讽,摸一把自己冒出短发茬的头皮,走过去仰头看看菩萨像,“我们自问修行比不过你虔诚。可你就真干净吗?”

妙玉睁眼,脑中有人影闪过,复又合上,仍旧念经。

“呵,呵呵呵……”女尼走得窈窕,在房里来回踱步,看自己的影子绕着妙玉清瘦的背影来回打转,阴恻恻道,“我参不透,但我知道一样。那些得道高僧,都是不屑于什么脏啊净的。你把干净挂在嘴上,就像你装出那副臭脸来装看不见我们的风流事,你就比我,好不了多少!”

妙玉停下念经,不言不语,定定跪在菩萨像前。女尼敲敲墙面,从隔壁房内走出来两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女尼递过去个狠厉眼刀,两个大汉上去,一个捂住妙玉口,一个反捆住她双手。

“真送我们?”当中一个魁梧汉子不放心,“她不是有什么来头吗?”

“真有来头哪还能在这腌臜庵里过日子?况且,这庵里少了别人,主事的还在意。她讨人嫌得很,谁理会她死活?”女尼倚着门框艳笑,“要不是看你们这两个负心短命鬼犯了事要逃难,老娘才不肯便宜了你们!回头找城里相好的刘三,卖出的价不比你们多几倍!”

另一精细汉子一边帮着扛起妙玉,一边驳:“你听这贱货浑说!她看我弟兄二人要跑,才敢把她卖给我们。卖到城里去,回头被人撞见,杀头流放她一个人受去!”

妙玉挣扎不过,后脖颈上挨了一下,眼前立刻昏黑明昧,朦胧中自己被人打横扛起。就见那女尼随手从地上擓下一抹子泥灰,细细匀在她面上,畅快异常:“善哉,善哉。”

隔日清早,公、卿、将、大夫、百官入朝,面见天子,行元日朝会礼。继而边夷朝贡。朝见毕,群臣出宫。曹操于丞相府设宴,宴请同僚。除去荀彧、荀攸、郭嘉这等心腹,左将军刘备,国舅董承也在邀请之列。就连五品官位的贾政,也得入席成为座上宾。

然则,王熙凤未及将曹操预备调贾政做丞相征事一事告知贾政,曹操更无暇去特意嘱咐贾政。贾政权当是有王熙凤的缘故,加上座中官员也确有几位同品级的小官,故而不曾多想。席间,他颇在意新入京的左将军刘备。

宴罢,曹操暗暗留下郭嘉。众宾客皆散。刘备入京以来小心行事,这桌酒席吃得并不自在。正想着趁早回去,身后忽有一人出声唤他,“皇叔慢走。”

刘备回头一看,这人已到知天命之年,面容端方,举止谦和,看着面生,略一思考,方才问:“敢问是荣国公后人贾存周兄?”

“正是,正是。”贾政拱手施礼,“素闻皇叔高义,四海皆有佳名。政倾慕已久,今日幸得瞻见。”

“存周兄客气。备实不敢当。存周兄乃国公之后,家学渊源,令人敬仰。”

贾政热情相邀,“皇叔若不嫌弃,可否移驾寒舍酌酒小叙?”

“这……”刘备犹豫,不忍推辞,应下,“好,那就搅扰府上。”

这厢曹操留下郭嘉,在前院置下小案,温酒款待。近侍燃起梅花香丸,一室冷香。

郭嘉不解其意,同曹操饮过三杯,见他还不开口,只拿些无关紧要的寒暄应付,狐疑问:“明公留我饮酒,可是有话嘱咐?”

“非也……哈哈!”曹操又饮下一杯,“奉孝如何严肃至此啊!不过饮酒闲话,同赏良夜!”

说话间,后院走来一小厮,手里抱着一瓶白梅,放于酒案上。

曹操大手一挥,扬扬袖子,对着白梅朗声说:“来,这是我府中白梅,我甚得意之。今夜邀奉孝同赏!”

郭嘉一看白梅,便察觉曹操此番确非简单的喝酒赏花。他出入丞相府多时,早就听闻丞相两三年前娶得荣国公府的寡妇,唤作王夫人,最是受宠,协理家务,很是厉害。先就住着府内专种梅花的摽梅院。他偶有撞见,虽未看清面容,还是对那风风火火的窈窕倩影深有印象。

借梅香下酒,又是一通豪饮。曹操估摸情势恰好,开口:“奉孝今年,年庚……二十有八?”

郭嘉心口一跳,答:“回,明公,是。”

曹操拈须点头,“可有婚配?”

郭嘉了然,从容对答,“发妻去世已久。嘉志在辅佐明公,未及续弦。”

“嗯……”曹操亲手执壶,为他斟酒,“操为奉孝觅一良配,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曹丞相:建安三年腊月三十一,又被阿凤骂了,很开心!睡了个好觉!

凤姐其实对曹操一直心有芥蒂,曹丞相也最喜欢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不过阿瞒刷好感也是一绝!

妙玉的cp之后也要出场了~

依旧是可看可不看的设定解说:

本章提及的贾政官职问题,在《红楼梦》中,贾政的官职有过变动。本想科举出身,但是其父贾代善去世后,皇帝体恤贾家,赐了贾政主事的官衔,所以贾政非科举出身。后来升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这之后做过学政(出去主持科举考试的,品级在二品到六品不等),又任工部郎中(五品)。再后来在高鹗续书中,因为贾元春和王子腾去世等缘故,放了江西粮道(四品),这时候已经是宝玉丢玉,家里谋划让他娶宝钗的时候,直到宝玉大婚次日贾政才赴任。按照本书合二为一的开端时间线,林黛玉死前(宝玉未大婚)贾政就因董卓之死和李傕、郭汜之乱被囚数月。所以江西粮道一职不成立。故为五品官阶。

还得更正一下,按排行,曹丕在曹操儿子中应该排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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