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不行了,爷是真的身体要被掏空了!套牌为南xxxxx的三轮车八点三十五分出现在路口a,十点二十五分又被离路口a大约十公里外的摄像头拍到……这中间可能的路线和途径有成百上千条,让人怎么找得完?天杀的犯罪分子,狗娘养的凶手,我草泥马草泥马!”
早已过了正常下班的点,市局内却一片灯火通明,大老爷们的汗臭味和咖啡香一齐弥漫空中,谢承然顶着那顶由于长期未打理、早已变成小刺猬的寸头,开始骂骂咧咧怀疑人生。
“程寰同志——程大总裁,您要不行行好?既然已经体验了基层生活的不易,改天要是再闲着有钱没处花儿,干脆投资让南城市多修几个摄像头呗,我堵一顿饭钱,绝对能大大提高破案效率,减轻市局的工作压力……”
“得了吧,你十顿饭钱才买得起一个摄像头。”贺栖淮没好气地递给他一杯速溶咖啡:“提提神,少抱怨,继续干活。”
这次不只是谢承然,刚脱下白大褂的杨霜也不由啧啧了两声。
“姓程的才来局里第几天,你就学会帮着他怼自己人了?胳膊肘往外拐啊贺栖淮。”
贺栖淮冤枉,贺栖淮他血妈冤枉,好好说句大实话而已,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呢?
当事人程寰倒是没对此发表任何看法,保持着一言不合捐一栋楼的男人应有的魄力,眼睛也没盯着监控录像,手里翻阅着陈美华的资料研究了半晌,推推眼镜,温然抬头:
“说到饭钱……”
“嗯?!”
在众人一脸“程专家是不是有线索快给我讲讲”的期待目光中,程寰默默吐了一句:
“我饿了。”
饿你别来市局啊,滚回去当你那光荣的自由职业者,想吃啥吃啥,想啥时候吃啥时候吃,不痛快吗?
贺栖淮给了程寰一个嫌弃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程寰还给贺栖淮一个温柔的眼神,并坚定地邀请他共进晚餐。
“我不饿。”面对还辛苦奋战在监控录像前的同志们,贺栖淮拿出了他作为副队长应有的担当。
“可是我饿,而且我要吃饭的地方,还必须得贺警官带路呢。”
???
“这里……”程寰拿出手机,点开地图导航,把目的地展示给贺栖淮看。
“这是……twinkle服装厂?陈美华上班的地点?今天下午不是已经有其他同事去问过话了吗?”
“虽然如此,我依旧有好奇的点想去那附近调查。也很想知道贺警官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其他人或许一头雾水,但贺栖淮显然听懂了程寰的话。
twinkle服装有限公司,是上个案子中的嫌疑人之一——任廷泽父亲开的公司。
而贺栖淮的母亲,曾作为公司前台,在那儿工作了多年。
虽然比工厂女工的条件好上了许多,但贺栖淮的母亲和陈美华一样,曾带着孩子,在那个狭小潮湿的员工宿舍内,度过并不幸福人生中的某段时光。
……
出了市局,程寰迅速恢复他平日里的那副人模狗样,坐上特地由司机开来的保时捷(虽然贺栖淮并不认识这个牌子),载着面无表情的贺栖淮,像霸道总裁跟他偷情的小妖精一样,在大街上一阵拉风而过。
twinkle服装公司的员工宿舍离公司还有十几分钟脚程,开车过去虽快,周围的建筑却大相径庭。服装公司的总部大楼豪华大气,而员工宿舍却位于城中村的破烂小区内,没有门卫,非封闭式,几十栋破破烂烂的矮楼挤在一起,垃圾堆散发着恶臭,偶尔还窜出几只大老鼠。
住这种宿舍的感觉和它的外观一样糟糕——贺栖淮再清楚不过了。楼下小店的音乐声直到晚上十点都不会停,路边摊上人们扯着嗓门喝酒取乐声直至通宵,甚至在贺栖淮高考前的那天晚上,他还能听见隔壁那个女工带两个男人回公寓啪啪啪的叫x声,尴尬地他真害怕第二天做卷子时脑子里都是这种声音。
七八年没回来过了,员工宿舍附近变化不小。很多店家换了招牌,贺栖淮最爱吃的那家抄手却还在,他精准地找到了那个小摊,老板娘看上去老了不少,说话倒还是一样的大嗓门,她也没认出贺栖淮来,贺栖淮却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和程寰各要了一份抄手——变态麻,变态辣。
味道却好像不似从前惊艳了。
自重逢后,贺栖淮几乎没有和程寰提过母亲的事儿。
并不是因为他认为母亲去世这件事情里程寰有错,毕竟当初是他贺栖淮自己冒着“被发现就会彻底完蛋”的风险去做那个不孝之子追求爱情的。母亲去世时身边那张他们二人的亲密合影,罪魁祸首尚未查出,但贺栖淮隐约觉得,这事不是程寰干的——起码不会是他本人干的。
他无意自揭过去的伤痕,却也不愿带着身边这个男人走入他的过去,走入他和母亲妹妹一起度过的回忆。
“快点吃吧。”贺栖淮喝了一大口红油辣汤,花椒碎刺得他嘴麻,油辣子呛到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吃完还去查案子呢,咳,要去陈美华的公司宿舍看看吗?”
带着几分刻意报复的坏心眼,贺栖淮给程寰要的那份抄手也是变态级别的。程寰不是南城人,吃辣水平得被贺栖淮甩十几条街,几年前两人交往时,每次出去吃饭,程寰都会被辣到咳声不断,这次贺栖淮也暗戳戳期待着,指望看这位开豪车的霸道总裁当众出丑。
结果对方居然……脸都没红?
说话声也听不出来半分沙哑:
“不用去宿舍了,那里该查的法医组不会放过。”
“咳咳、那、阿嚏——那我们去哪儿啊?”贺栖淮一边吸鼻涕一边把目光放向程寰的碗里,思考他俩吃的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去看看这附近的监控,打听下四周邻居。”程寰见贺栖淮的表情还是有些疑惑,解释道:“陈美华拐卖孩子是事实,但是她是从哪儿得知拐卖孩子消息的呢?”
陈美华是一个普通而辛苦的打工妇女,冲着并不算高昂的加班薪水,她每天工作时长超过十四小时,生活环境单一,生活轨迹简单。
在此之前,技术组也调查了她的所有社交帐号和平台登入记录,陈美华并未在网络上获取任何与拐卖儿童相关的信息。
“所以,凶手,或者说给她提供拐卖孩童信息的人,应该是现实生活中与她碰面的。”贺栖淮恍然大悟:“我们要调查出陈美华的生活轨迹、可能遇上哪些人……线索很可能就隐藏在其中。”
“不只是人,还有时间。”程寰笑着补充道,端起油腻的瓷碗喝干了最后一口辣汤:“如果她每天背着孩子上班的话,或许有监控拍到、也或许有人会记得,赵小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异常的。”
夜色深沉,头顶的路灯围绕着飞蛾。
贺栖淮吃掉最后一个抄手后打起了饱嗝,霸气地一拍桌面:
“老板娘,结账!”
“味道如何啊?”
老板娘将油腻的圆脸挤成肉球,眯着小眼睛抬头望向程寰,或许是觉得这位先生看起来不像是该吃路边摊的样子。
“比以前差了点。”贺栖淮小声念叨。
而程寰只是在夜深中凝眸,用温柔诚恳的声线道了一句:
“味道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