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涂滟走进大鹏安保公司大门，屋里大哥和三哥围在一张桌子前头碰头吃早餐，空气中飘着油炸韭菜饼的气味，坐在电脑后面的会计兼秘书刘娜手拿纸巾掩着鼻子，满脸嫌弃。
刘娜看到涂滟，就像被坏学生欺负了的老实学生见到了班主任，指着吃得欢快的两人告状：“滟儿姐，你看他们！”
“吓唬谁啊？滟儿今天休息。”大哥吃了一嘴油，口气非常不屑。
涂滟走过去，站到两人旁边。
大哥嘴巴里咬着小半个韭菜饼抬头，先是愣了，下一秒赶紧用手指把韭菜饼捅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艰难地朝她笑。三哥则忙把餐盒盖扣上埋进塑料袋还把双手压在上头，朝涂滟一脸无害憨笑，讨好地问：“滟儿，万叔不是让你今儿休息吗？”
涂滟伸手抽走三哥手底下护着的袋子，三哥忙抓着袋子连连说：“哎哎还没吃完……”涂滟把自己拿的袋子放到桌上，三哥眼睛一亮，脱口喊：“鼎泰丰的牛肉汤包！”
大哥手快已经扒开袋子把里头的餐盒拿了出来，含含糊糊地说：“还是滟儿知道心疼哥。”
“哎你怎么全拿走了！给我一盒！”三哥也不要韭菜饼了，撒手就转去跟大哥抢。
涂滟转身，把珍珠奶茶的袋子递给刘娜。
“谢滟儿姐。”刘娜甜甜地说，接过去，拆开吸管插进奶茶杯子里，吸了一大口，一脸满足。
涂滟把盛韭菜饼的袋子缠好，放到桌上，像往常一样拿起刘娜桌头的备忘录本子翻看，从里面掉出一张机票，两天后出发飞米国，万大鹏的名字。
万大鹏要去米国？
涂滟诧异。
从未听他说起。
忽然身后喧闹，她回头，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有说有笑地进来，都是公司的保镖。
那几人发现大哥三哥正在吃东西，立刻围过去，于是一群大老爷们开始了鬼哭狼嚎的抢包子运动。
涂滟看着他们闹，眉间微锁。
这些保镖即使没工作也不需要来公司坐班，今天突然来了这么一大群，肯定有事儿。
刘娜咽下嘴巴里的珍珠，说：“万叔说上午有个大客户要来，让我把他们都叫回来，万叔一会儿也过来。”
“什么大客户？”涂滟问。
“不让问。”刘娜咬着吸管说，“大概是个挺不得了的人吧。最近经济不景气，今天丰和公司王总那边不知道为什么把保镖合同终止了。他可是大客户，跑了这单公司下半年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万叔好像最近挺缺钱，前天还让我问银行做房产抵押贷款要什么手续。希望这次来只肥羊，宰起来痛快点的。”
涂滟抓住了刘娜话里的一个关键词，问：“万叔为什么要贷款？”
“不清楚。不让问。”刘娜说。
“他出国干什么？”涂滟又问。
刘娜耸肩，做了个无可奉告的表情。
那边包子争夺战进入白热化，大哥跳上桌子高举着包子，一群人拉他的裤子衣服弄得他东倒西歪，他朝下边骂：“臭小子们别没大没小啊！抢你爹东西也不怕遭报应！！”
涂滟转身走进万大鹏的办公室，带上门，隔绝喧嚣，拿出手机给万大鹏老婆打电话。接通后说：“万婶，万叔让我跟你要账户，贷款的钱一到就转过去。”
万婶口气沉重地说：“哎，好，我这就给你发。”
挂了电话，须臾，万婶发来一个账户，户名是万凯，万大鹏在国外的儿子。
涂滟略一思索，打了一串字：【万凯的事情怎么样了？】
万婶回：【还没开庭。律师说先把保释金交了，把人救出来。早跟他说了，在外面不比国内，凡事不要愣出头。现在好了，人家打架他非要上去拉，搞得自己被赖上。】
涂滟便明白了，万凯的性格像万大鹏，仗义，略鲁莽，摊上这种事不奇怪。
【不会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涂滟安慰。
放下手机后涂滟心情也变得沉重。丰和终止合同的事儿因她而起，又赶上万大鹏家里出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
办公室门被推开，万大鹏满头大汗地进来。刘娜报告了涂滟在里面，所以万大鹏见到她后并不惊讶，掏出蓝格子手帕擦着脑门上的汗过来，笑着问：“不是让你今天在家歇着吗？怎么又跑来了？”
万大鹏今天少见地穿了成套的西装来，平时他的穿着很随便，不讲牌子只讲舒服，这套还是他结婚时的衣服。虽然他身材不像一些中年人那样臃肿走形，但跟年轻时候比还是胖了一些。衬衣的扣子绷得有些紧，领口那里显得很勒。
“没什么事可做，就来了。”涂滟说。
万大鹏把食指插进领子里扯了扯，显而易见的不舒服。
“万叔，今天有客户要来吗？”涂滟问。
“对。”万大鹏满面喜气地说，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一份保镖合同出来。
“谁啊？”
“赵柬。”
涂滟的手机落到地上，万大鹏抬起头奇怪地看她：“你怎么了？”
涂滟从愣怔中回神，说了句“没什么”，弯腰把手机捡起来。
万大鹏把保镖合同铺到桌上，拿了支笔在上头勾勾画画着，埋头说：“你来了也好，你出去跟那群小子们说一声，把自己拾掇干净点儿，人马上就到，都精精神神的别丢人。”
涂滟转身出去，看着依旧在闹腾的保镖们，她的心里十分忐忑。
以赵柬的身份地位，想要保镖完全可以找更具规模的安保公司，怎么会看上大鹏安保这个小庙？
她有种感觉，这次他是冲她来的。
保镖们要闹出花来了，扛着大哥要扒他的衣服。涂滟走过去转达万叔的指示，大哥听后立刻换了副面孔，高声宣布整队检查。
刚还嬉皮笑脸的一伙人立刻肃静下来，大部分是退伍兵，还保留着纪律严明的习惯，大哥一声令下迅速战成一排，互相帮对方整理仪容。
大哥背着手从队头走到队尾，自己站到队伍里，用眼神示意涂滟：“可以了。”
涂滟点头，给队伍做最后一遍检查。都是正值壮年的男人，一水的迷彩裤黑t恤，背着手，昂着头，倍儿精神。
她也走到大哥身边，整理过自己衣着后，两脚分开与肩同宽，背着手，扬起下巴，站在队伍末尾。
万大鹏从办公室里跑出来，边跑边打着手机：“马上马上，我这就到电梯门口接你们！”边扫了眼保镖们的队形，眼里的神色很满意。
三哥小声问大哥：“什么级别的人物，把万叔紧张成这样？”
大哥横一眼过去：“闭嘴！站好！”
三哥咧咧嘴，继续昂首挺胸站直。
涂滟轻轻咬住下唇。
一分钟后，在万大鹏的引导下进来两个男人。为首那位意气风发，风流倜傥，后面那位沉稳内敛，冷淡疏离。
两个男人，各自在属于自己的风格内帅出了天际，把刘娜给看傻了。
万大鹏很热络地介绍：“赵老板，韩律师，二位请看，这就是我们的保镖队伍，我们这里的都是退役军人，每个月都有正规训练，我们给很多成功人士做过安保服务，比如丰和王老板的大公子……”
涂滟站得很直，目视前方，余光锁着他。
赵柬面带微笑，缓步走来，目光逐个从保镖的脸上扫过。
他离她越来越近。
她耳内响起滋滋的电流声，刺麻的知觉在全身快速奔流。她微微张开口，缓吸了口气，安慰自己今天吃过药了，不会有事。
然而他在离她一人远的地方站下了，转过身问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两个男人身高相等，大哥平视赵柬，声音沉稳有力：“孟建军。”
赵柬含笑点头，说：“谢谢。”垂眸思索什么似的，依旧在笑。继而眼皮一挑，视线飘向旁边的女人。
涂滟的手在背后捏紧。
他迈了一步，转身，挡在了她面前。
涂滟微抬下巴，看到那双熟悉的黑眸。
他就喜欢这样肆无忌惮地看人，带着懒懒的，参透一切的神情，看得人打从灵魂深处发抖。
如今这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烁的兴趣跟从前如出一辙。
他勾着唇角问她：“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