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地方换的,跟谁换的,怎么换的?
一系列的问题窜过首领的脑子,叫她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来被乌罗带走后消失的许多工具与罐子,于是一瞬间问题就解开了。
原来乌罗是拿这些东西去换盐的。
换盐这样的大事,首领当初只参与过两次,那是极重要的事情,然而时间过去得太久,她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了。
能孤身流浪在森林里的巫者有几个认识的交换者,并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
倒不如说,光是乌罗能在森林里流浪这么久,就已经令首领感觉到惊讶了,这世道地广人稀,除了他们这个部落,还有那个奇怪的男人之外,就剩下远方那个部落。迁徙来的时候,首领路过那里,还与他们交换了些东西,那里的巫已经老得快要死了,他们顺道见证了新上任的巫杀死旧巫的场景。
巫者大多年纪都很大,他们对生活已有许多常人不知晓的经验,像是乌罗这样年轻又聪明的巫,首领还是第一次见。
那个男人向来独来独往,乌罗不可能是他的同伴。而乌罗显然不是另外一个部落的巫,他的衣着打扮,还有说出来的“话”,必然是从更远的地方来的,是从他们从没有想过,也从来不敢想的大部落里来的。
一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巫者能在兽群遍地的世界里孤身走上十天十夜甚至更远的时间,避开狼群跟其他野兽,肯定有些不为人知的本事,说不准还会认识一些厉害的流浪者。
这样的盐,首领从来没有见到过,也没有尝过这样的咸味,简直像是许许多多的盐果子上的霜被刮下来。
在这个世界上,个人的力量非常有限,如果不能许多许多人抱团在一起活下去,死亡的几率是近乎百分百的。
不吃人的部落如果食物不够,会将体弱或是年迈的人杀死,好一些的就赶出部落,以节省粮食,养活更多强壮的人。这样的生活法则跟野兽差不多,野兽生下幼兽之后,也会咬死或者无视身体较差、竞争力不强的孩子,换得其他更强壮的幼崽存活下去。
而吃人的部落,则会将筛选出来的人当做食物。
流浪者对许多部落来讲都是麻烦,他们被驱逐出部落之后,有些人心思比较活,就会去偷窃其他部落的食物,更有甚者还会带来疾病,因此一直被许多部落认为是不吉利的存在。
不过自从首领第一次换到火,她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这世界上还有些人自己就能活得很好,哪怕他只有一个人,可远比一个部落还要厉害。
首领仔仔细细地看着乌罗,忽然充满渴望地询问道:“乌,换的人,他,来吗?”
她知道,能够制盐的人不管在哪个部落里都很吃香,远方的那个部落远比她们强大,可是她仍是忍不住想问一问。
“走了。”乌罗说,“来的时候会告诉我的。”
“来?”首领从自己的脑海里搜寻学习的词汇,“他,还来?”
乌罗点了点头,他沉思道:“说不准的,那些东西我都换了盐,放在了箱子里,人已经没有了。”
这句话首领就听不太明白了,太长了,她只是茫然地看着乌罗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听见他说人没有了,那就是说找不到了。首领觉得有点失落,不过并不是非常失落,她的确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可并不会强制要求乌罗去做什么。
乌罗是个厉害的巫,他还认识一些森林里的流浪者,如果这些满是麻烦的流浪者能带来一些好处,那首领并不会干预。
毕竟要是乌罗不高兴的话,也许他又会去流浪了。
首领并不知道为什么像乌罗这么有本事的巫者会离开自己的部落,能够给予他这样好的“衣服”,这样好的“箱子”,还给予了他“火”的大部落。又为什么愿意留在自己这个小小的部落里。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忽然从战士变成了领袖,只能靠着记忆与曾经在部落里的经验努力让大家活下去,然而她不能做得更好了,
他们现在缺的,正是像乌罗这样厉害的巫。
这个部落太年轻了,首领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没有几年,她还不能很好地去了解权力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更习惯被命令跟服从,这些年多多少少有些改变了,可是当乌罗做许多事的时候,她只要看到里面的好处,便下意识地顺从。
是顺从,而不是采纳,乌罗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首领的想象。
不知道这对于一个领袖来讲正常不正常,首领隐隐约约意识到乌罗的行为将会瓦解自己一部分的权力,就好像华跟烧罐子的那些人一样,他们已经更听从乌罗了。
不过首领并没有觉得不好,毕竟她对那些东西实在不太懂。
这个借口只能用一时,乌罗在心底盘算,他做罐子出来之后,教大家怎么做,这属于他业务范围能力之内,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做盐就不太一样了,又没资源又没工具的,先别说他不会,就算是会,想教都是有心无力。
说是交换,其实乌罗也是通过首领的对话才想到的,本来他是打算以语言不通糊弄下首领的。
只要听不懂,就不知道这玩意的来处了。
既然部落之间存在交换,那就不算非常稀罕的东西,他说是换来的,首领最多只会怀疑,可追究是追究不下去了。
毕竟这么大块地,两条腿的人跑起来比四条腿的猪都难找。
只不过看首领的反应,这个借口用一两次也差不多了,这一次“交换的人”给跑了,说不准下一次首领就跟着去把那个压根不存在的“小商贩”捆回来,他们学得话越多,表达的意思越清楚,乌罗就越难糊弄他们。
看来还得试试看首领对神这一块的反应,装神弄鬼还是得提上行程。
乌罗还不知道自己的突然穿越让首领自动打好了来历补丁,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答。
“我们还走吗?”乌罗看首领一脸若有所思,觉得这位漂亮姐姐未免大脑太灵活了点,怕不是历史推动者,再这么问下去只怕底裤都给扒光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问道,“还有什么盐吗?”
首领摇摇头,她指向前方,结结巴巴道:“那里,不能,去。”
“为什么?”乌罗愣了愣,奇怪道。
“会,死。”首领一边回答他,一边神情凝重了起来,她没有再看乌罗,而是望向远处,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一样,连眉毛都快皱成倒八字了。说时迟那时快,首领忽然抱住乌罗,将他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两人瞬间扑向草丛之中,摔了个乌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险些以为首领为了一把盐就要杀人害命谋财。
马蹄声响了起来。
草!
乌罗在心底飙出一句国骂,这里还有马?这儿他妈不是森林吗?哪来的草原让马群栖息啊。
然后他又在心底骂了一句:草,首领这耳朵也太尖了点吧。
首领的力气太大,乌罗一时间挣脱不开,只好用脚去勾自己的行李箱,而首领脸上已经冒出汗来了,不知道是吃太多盐在排汗还是被吓的,她用汗津津的手搂着乌罗,似乎还在发抖。
马而已?
乌罗百思不得其解,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并听不清在说什么,更像是首领他们习惯的那些音节,又长得好似对马的哨令。
于是乌罗反应了过来,首领并不是害怕马,而是人。
这倒让乌罗觉得荒谬起来,他从没见过首领这么恐惧的模样,好像那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什么魔鬼一样,他便努力挣扎开来。好在首领很快就注意到被他们丢失的箱子,于是松懈开力道,以为乌罗要去拿他们的盐,便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简直是在演寂静之地。
只要他们发出点声音,那人就会立刻冲过来把他们杀了一样。
因为首领的惊恐,乌罗不自觉地也有些紧张起来,他猜测那个男人说不准满脸横肉,或是看起来就气势汹汹,于是下意识地轻手轻脚起来,将身体伏在箱子上,借草丛掩藏身形。
首领悄悄松了口气,她的眼珠子微微转动着,下意识搜寻合适的武器。
如果只有她自己,现在早已经跑回部落了,往日他们来拿盐果子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如果那个男人在这里,他们就走,回去多挖些泥土;可今天还有乌在这里,他根本跑不快,体力又极少,加上还有珍贵的盐,一旦惊动对方,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不是拿到盐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平日里她绝不会这么轻率地带着乌罗来到这里的,这棵盐果子树是他们对于领地心照不宣的划分线。
他们当初已经说过互不干扰了。
马蹄声听起来并不是很近,不过能听到声音,就意味着他们距离并不远。
乌罗学着首领的样子捂住嘴,却藏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人只要被杀就会死,假使真的是什么可怕的敌人,他手边还有箱子,总不至于没有个退路。
于是他借着植物,悄悄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