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夏未凉起的很早。
事实上,她昨晚失眠了,数了成千上万只绵羊也没睡着。
空气里似乎是流动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秘密,这让她有些心慌。
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换好衣服,她拉开窗帘,打开窗。
天空还是冷蓝色,空气清冽。
几只麻雀从窗前飞过,仿佛还听到了翅膀扑腾的声音。
发了一小会儿呆,她打开房门。
对面的门是关的。
霍翊明显是属大爷的,平时都是踩着上课铃进门。
此刻应该还在睡觉。
没人敢去招惹。
她也没去敲门,径直下了楼——
却没想到他竟已经起来了。
客厅里。
穿着黑衣黑裤的少年,神色慵懒地倚着墙,一手插在兜里,一手的小指上套着不知从哪儿弄的红绳,绳子的另一端绑着一个纸团。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拉扯着绳子,没有节奏和规律。
当小猫快要够到纸团的时候,他就往上拉一下,等它们扑个空,又将东西放下,耐心引诱。
三只小猫在他脚边蹲成一排。上下蹦跶。有只明显是急坏了,“喵喵”地唤着。
见状,他乐了。
脸上现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夏未凉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作弄着这几只猫,唇角微微一弯。
蔫坏。
却又有点反差萌。
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纯净的孩子气。
霍翊眼皮一掀,瞥见不远处的夏未凉。
知道那清凌凌的眸子落在他的身上,梨涡一时更深了。
“要给你摆个pose吗?”他心情大好,混不吝的轻佻又来了,“喜欢什么姿势?”
“……”
什么话到他嘴里都能变了味。
夏未凉撇过视线,看向猫,淡声道:“就这种滚线团的姿势,我挺喜欢的。”
说完,又看回他:“要不你也学着滚一个?”
霍翊看着她,舌尖扫过压根。
真是个很狂的小姑娘。
不是皮肉上写的那种潦草肤浅的狂,她是骨子里的狂。
他挑了下眉,手指一松,纸团落地。小猫一拥而上,轰作一团。
“等我学会了,就表演给你看。”他眉眼含笑,一点没被挑衅到。
夏未凉没再磨叽。
根据霍栩的要求,先清理了猫砂,又将猫的饭盆收拾了一下,换上新鲜的猫粮,还加了羊奶。
一顿美味的早餐摆在跟前。
小猫闻着味,没再管线团,撒着爪子跑了过来,喵呜喵呜地吃了起来。
霍翊站在旁边,抱着胳膊,默然地看着她忙前忙后。
忽然想到她为人妻为人母的样子……
好像很遥远。
但也不尽然。
*
夏未凉坐公交上学。
霍翊跟着她,生平第一次挤这玩意儿,算是体会了一下民生疾苦。
人多的要死,挤出了一身汗。
一下车,就将外套脱了,搭在手臂上。
他看着夏未凉很不解:“家里不是有车吗?”
“不想坐。”夏未凉说。
“为什么?”霍翊问。
“就是不想啊。”夏未凉歪着头看他,眼里狭着戏谑。
刚来的时候坐过两次,那时候跟霍栩关系很差,霍栩说那是他家的车,让她坐一下就脏了……
一生气,就再也不坐了。
谁稀罕。
“谁不让你坐了吗?”霍翊问。
“你啊。”夏未凉说。
霍翊“嘶”了一声。
他在一本正经的想跟人讨论问题关心她的家庭地位,人家却满嘴跑火车的跟他扯淡。
霍翊加快步子,伸手提溜起夏未凉的书包,眉头顿时一拧。
这书包也太他妈重了吧?
“你这里面装炸弹了?”霍翊问。
夏未凉脚步一顿,看向他,忽地把手怼到他眼前,又一张开:“是的,你扯的那就是引线。”
“砰。”说完,还配了句音。
霍翊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一下,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人在干什么——
她反过来在作弄他。
前面那一甩一甩的马尾,分明就是大写的得意。
他唇角一弯,跟了上去,扯过她的书包肩带:“给我。”
“什么?”
“书包。”
“不给。”夏未凉打掉他的手,一脸拒绝。
“……”
他自贬身价帮人家拎书包,人家还不领情?
*
罗成一来,就回头问霍翊借作业抄。
他那次找不到人,就找了霍翊,发现这哥们准确率高的离谱。
而且,一般人也不敢招惹霍翊,所以他用不着跟别人抢资源。
霍翊作业还没来的及交,便递给了他。
罗成这时瞥到他手臂上的小熊创可贴,眼皮不由地跳了一下。
因为这玩意儿实在是过于幼稚,跟这位的人设大相径庭,而且这种风格,一看就是女生买的。
“哥们,”罗成嘿嘿一笑,指着创可贴,“你这怎么弄的啊?”
霍翊眼角余光扫了眼夏未凉:“猫抓的。”
“啊?那你打了疫苗吗?”罗成问。
“没。”霍翊哼了声。
“那是家猫还是野猫啊?”罗成又问。
“家里,”霍翊扯了下唇,哂笑一声,不咸不淡地说,“养的小野猫。”
不解真相的罗同学挠了挠头,好心道:“那还是打个疫苗好一点吧。”
将对话听的一清二楚的夏未凉:“……”
*
早读下课。
夏未凉困的不行。连打了几个哈欠,眼尾都有些湿润。
她问周顺借了一袋速溶咖啡,倒在杯子里摇了两下。
霍翊歪头看她,见到她眼底的淡淡暗影:“昨晚没睡好?”
夏未凉“嗯”了一声。
“是做梦,”霍翊笑,“梦到我了吗?”
“梦到你被警察叔叔抓走了。”说完。夏未凉抽了张试卷,准备抽根笔做题。
霍翊将她的笔袋顺走了,逼着她转移视线。
四目相对片刻。
霍翊倏地一笑:“我也梦到你了,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吗?”
夏未凉看着他这懒得没个正行的样子,知道根本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
她抢过笔袋:“不想知道。”
霍翊很欠地笑出声。
一想到昨晚那个梦,空气里都是一堆粉色泡泡。
*
上午的课结束了,她准备去跟乔思恩去吃砂锅米线。
看到霍翊还在,创可贴大剌剌地对着她。
很刺目,毕竟是她干的坏事。
“创可贴,你昨晚换了没?”夏未凉问了句。
“没换。”霍翊抬眸睨着她。
“赶紧撕了吧。”
“不撕。”
夏未凉嘴角抽了一下:“你这都贴一晚上了。”
“还能再贴几个晚上,”霍翊往椅子上一靠,拿着她的笔开始转,“又没沾水。”
夏未凉:“……”
你有这么勤俭持家吗?
她想问。
*
和乔思恩吃完米线后,她去了趟教超。
一般超市都有卖创可贴的。
乔思恩跟在她身后,一脸好奇:“你买创可贴干嘛?你哪里弄伤了吗?”
说完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没看见你哪里伤了啊?”
“不是我。”夏未凉解释了句。
“那是谁?”
“……”
“是给谁买的?”
“是男生吗?”
“是男生吧?”
乔思恩来了个夺命三连问。
“……”
“啊!”乔思恩灵光一现,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笑的贼兮兮,“是你同桌?对不对?”
“……”
“你同桌受伤了是不是?”乔思恩兴奋地手舞足蹈。
“他受伤了,你怎么这么开心?”夏未凉想将话题岔开。
乔思恩背着手,沉浸在自己脑补的偶像剧里,摇头晃脑地笑个不停。
夏未凉被笑出了一声鸡皮疙瘩。
“他是怎么伤的?是为你受伤的吗?”乔思恩笑够了,眨巴着眼,又开始问。。
“是我弄伤的。”夏未凉将创可贴塞进兜里,叹了口气。
所以总得负责吧。
要不然,也良心不安啊。
“你怎么弄的啊?”
“不小心用刀子,划了他一下。”
但归根究底,也是他自找的。
“那他没打你吧?”乔思恩难得严肃起来。
“没。”
“那有骂你吗?”
“也没有吧……”
霍翊昨天,其实压根都没理会这伤口。
乔思恩脚步一顿,一拍大腿,语气幽幽,“老夏唉,那他怕是喜欢上你了。”
夏未凉:“……”
“你记得咱们第一次见他吗?他那股子狠劲儿,还有高三的那几个,体育生唉!一身腱子肉,被他打的像肉包。”乔思恩说着说着就翻出手机,将贴吧里的照片翻出来给她看,“你看看,这下手多狠啊!他肯定是那种你要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要废掉你一只手的人。”
夏未凉瞥了一下,那阴沉的目光是挺让人害怕的。
“因为喜欢,所以才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嘛。”乔思恩啧了好几声,“这要是我扎他一刀,他估计能把我捅进医院。”
“……”
*
回班后,她将刚买的创可贴递给霍翊:“换新的。”
霍翊垂眸看了一眼:“刚买的?”
“嗯。”
他将创可贴顺着桌面又推回去,撑着脑袋看她,声音压的很低:“我要你帮我贴。”
“……你自己贴。”
“我不会贴。”霍翊说的理直气壮。
“你创可贴都不会用吗?”
“是你用刀子扎的我,”霍翊说的慢条斯理,还透着一点委屈,“我还流了那么多血呢。”
“……”夏未凉咬了下唇,“跟我来。”
霍翊懒懒地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顶楼。
天台上。
夏未凉扯着他衣袖,将他手臂拽了过来,一声不坑地把旧的那个撕掉。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伤口四周因为被创可贴闷了一晚,此刻白的像是褪色了一般,细浅的伤口却有些红肿。
对比鲜明。
让人有些愧疚。
“疼吗?”她抬眸问了句。
“……疼。”说完,还矫情地点了下头。
“对不起。”她语气不觉地软了下来。
赶紧从兜里摸出新的,给他换上。
霍翊垂眸看着她,见她的脸颊被一绺碎发挡住,很自然地就抬手将它别至耳后。
就像是在做他的分内之事一样。
夏未凉抬头看了他一眼。
“举手之劳,”霍翊笑的坦然,“不用谢。”
夏未凉:“……”
风很大,从宽大的衣摆处探入。
丝丝凉意侵入她的骨头缝里。
她刚刚是因为不想被同学看到,免的又是不绝于耳的流言蜚语。
但此刻有些后悔了,深绝此地不宜久留。
她抬脚准备回去。
霍翊却忽地抻直手臂,身子前压,两手按在墙上,将她困住这一隅狭小中。
“夏暖暖,”他目光夹着点戏谑和试探,“不就贴个创可贴吗?你怎么跟做贼一样?”
“……”
“在心虚什么?”他问。
夏未凉努力平复心情,偏头看他,半晌,提了口气:“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啊?”
她想起他的“狐朋”昨天说的话——这人骚起来,那真是没边了。
可不是没边了么。
霍翊挑了下眉,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将话题岔开:“这个多久换一次?”
夏未凉抿了下唇,没说话。
具体多久换一次,她其实也不知道。
“晚上洗完澡,这弄湿了还得换吧?”霍翊又问。
“那肯定要换啊。”夏未凉没多想,回了一句。
“那你晚上可得记好了,”漆黑的眸光将她的脸一寸不落地裹住,“晚上还得帮我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