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思这个电话打了两分钟。
电话挂断,她收起手机。
梁裕白站在路灯下,背影清瘦,他的脸藏在阴影里,面色冷淡,指间捏着的烟闪着猩红色的光。
见她回来,他把烟蒂扔进垃圾桶:“打完了?”
陆相思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打完了,江梦说她找别人一起吃饭。”
他眉骨轻抬:“嗯。”
陆相思跟在他的身边,“哥哥,你想吃什么?”
梁裕白对吃的并不感兴趣,或者说,在遇见陆相思之前,他的人生索然无味,犹如一潭死水。在遇到陆相思之后,他终于正眼看这世界。
他问:“你有什么想吃的?”
陆相思:“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梁裕白略一思索,“有个小吃街。”
她眼里放光,“我们去那边吧!”
小吃街里什么都有。
二人随便找了家店吃,吃完后,梁裕白送她回来。
走到超市附近。
陆相思口渴,她在自动售卖机前停下。
“裕白哥,你有什么想喝的吗?”
梁裕白:“水。”
她把矿泉水对应的数字输入,又输入可乐对应的数字。
售卖机里接连发出重物撞击的声响。
陆相思弯腰,往里面掏了掏。
注意到她保持着半蹲的动作没动,梁裕白上前,“拿不出来?”
她苦着脸,“可乐好像卡住了。”
他扬了扬眉,也半蹲下来。
距离比他们站着的时候要变得近些。
他低着头。
她能看到他敛着的下颚,紧绷。
感受到可乐罐动了动。
她收回视线,笑着:“动了动了。”
吐纳的呼吸温热,熨烫在他的下颚。
梁裕白的面色却不好,眼神隐忍。
他在忍耐。
只要他低下头,不到十公分的距离他就能吻到她的唇。
占有掠夺她所有的气息。
他蓦地站起身。
陆相思不解地看向他,“哥哥?”
又是这个称呼。
像是一条警戒线。
提醒他不能越雷池半步。
梁裕白深吸了口气,“你走到一边,我来拿。”
陆相思惴惴不安地直起身。
梁裕白这才蹲下身。
可乐罐确实是卡在那里了。
他站起来,用脚踹了下。
随之,里面发出声响。
他弯腰,把可乐罐和水都拿了出来。
他一只手拿着水,另一只手单手拧开易拉罐的封口,递给陆相思。
陆相思从没见过有人单手拧易拉罐的封口。
修长纤细的手指扣着,而后轻松地一拉,动作行云流水,配上他身上散发着的冷淡气息,有股禁欲感。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有片刻失神。
梁裕白问:“吸管不要吗?”
她盯着眼前的可乐罐,“我忘了买。”
她背对着自动售卖机站着,梁裕白在她对面。
她转身想买。
视线里,他伸手过来。
像是电影画面般,帧数拉得极慢,以至于她连呼吸都忘记。只看到,他的手向她靠近,似乎下一秒,他就要摸上自己的脸。
然而现实是现实,电影是电影。
现实里。
梁裕白的手掠过她,按着售卖机上的九宫格。
他的手腕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朵。
她却像是野火燎原般,莹白的耳根泛起暧昧的红。
她低下头。
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得似乎,有些,过于的快了。
视线里。
仍旧是那只手。
他伸了过来,指尖捏着一根吸管。
“喝吧。”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陆相思心虚地不敢抬头看他,轻轻地嗯了声。
梁裕白转过身。
他对着夜色,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忍耐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所以他试探。
借着输数字的名义,触碰着她的皮肤。
比想象中还要温软。
以及。
他看到了。
她耳朵红了。
他甚至开始预想她全身泛红的样子了。
妄想,是得寸进尺的产物。
二人各自心怀鬼胎。
刚开学,学校里很多发传单的。
一路走来,陆相思接了许多,又有人递了一张给她,她接过,往传单上扫了眼,声音提高了些:“密室逃脱?”
梁裕白瞥她:“想去?”
她双唇翕动,想点头,但又怕他嫌麻烦。
他看出她的犹豫,“想去就去。”
陆相思眨了眨眼:“好像挺有意思的。”
又说,“等开学了我可以和室友去。”
话音落,梁裕白眉头皱起,他从她的手里抽出那张传单,离学校并不远。他眼梢稍敛,声音辨不出情绪:“再问你一遍,想去吗?”
安静几秒,她诚实点头:“想去。”
梁裕白:“那就去。”
陆相思有些不敢相信,“裕白哥,你陪我去吗?”
他语气很淡:“不是想去?”
陆相思:“啊。”
梁裕白说:“那就去。”
他面容冷淡,但又有几分威胁的意味。让她没法拒绝。
密室逃脱的地方就在学校校门边上。
梁裕白轻松地找到店门,进去后,有人招呼他们。
他把决定权交给陆相思。
陆相思几番纠结,选了个难度中等的密室。
进密室前,店员给他们戴上眼罩。
店员的声音响起,“把手放在前面的人肩上。”
闻言,陆相思抬起手。
店员领着放在梁裕白的肩上。
眼罩蒙着。
彻底看不见。
梁裕白感受到两只手。
第一次的触感。
不是她。
第二次才是。
小心翼翼地试探,而后,犹豫之下却又下定决心地放在他的肩上。
不是奢望。
是心脏浸在鲜血里,滋生出的妄念。
她主动朝他伸手。
这一刻。
就算她想要他的心,他都能用刀把自己的心脏剖开,双手奉上。
眼罩被人拿下。
恢复清明的视线令他理智回笼。
周围是个铁笼。
把他们囚禁在此。
店员是局外人,在铁笼外看他们,“所有逃脱的线索都藏在里面,你们需要找到所有的信息,把它们规整在一起,就能找到逃脱密室的方法了。”
他说完就退场。
留下梁裕白和陆相思。
陆相思进入角色很快,翻来覆去地寻找线索。
她坐在桌子前,手电筒照着面前的本子,眉头紧蹙,懊恼又泄气地向他求助,“哥哥,这个好像是高数题,我不会。”
梁裕白凑过去。
他扫了眼。
拿起笔演算,解开答案。
陆相思松了口气,“还好你会做这个题,我要是和我室友她们过来,我们估计就卡在第一步了。”
梁裕白站在她身边。
她坐着。
白色的布料裹着她饱满的胸。
他垂在身侧的手收拢。
用克制再三的清淡口吻,“你爸爸没教过你高数?”
陆相思的爸爸陆宴迟是南城大学的高数教授。
并且。
也是梁裕白本学期的高数老师。
他看到课表后发现的。
陆相思摸了摸眼下皮肤,话语里有几分羞赧:“我数学成绩是所有成绩里最糟糕的一门,我爸爸说了,我要是遗传了他十分之一的数学天赋,肯定就能考上南大。”
她撑着下巴,说这话时是在笑的。
没有遗憾,没有懊恼。
好像,上哪所大学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没有像他父亲那样出色,也不重要。
梁裕白轻扯嘴角,“挺好。”
陆相思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只是笑得落寞,她心被揪起,“每次考完试,我爸爸看着我的数学成绩都很头疼,哥哥,你成绩这么好,你爸爸应该很轻松吧?”
梁裕白想到自己的父亲。
他们之间鲜少沟通。
他天生寡言,梁亦封亦是。
二人之间聊的最多的一天,是在他去公司实习的前一天。
梁裕白在十岁那年就被接到梁家老宅,由梁老爷子亲手栽培。
他待在父母身边的时间极少,和父母之间的沟通也是少之又少。
所以那天,当父亲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二人都愣了几秒。
他们之间已经生疏到,连对话都要有寒暄的词汇了。梁裕白却也没多大的感触,他天生就不适合与人沟通,感情匮乏到连父母都吝啬。
梁裕白:“您应该知道,我明天要去梁氏。”
梁亦封:“我知道。”
梁裕白迟疑的空档里。
梁亦封开口,“我不是来关心你的,事实上,我的关心只给你母亲。而且我认为,我的儿子不需要这种世俗肤浅的感情。”
从小到大,不知被多少人说过他和梁亦封像。
不止是模样,更多的是性格和为人处世。
他眼皮微掀,神情冷淡地望着他的父亲,“我当然知道。”
“我来找你,只是要提醒你一句,”梁亦封说,“你是我的儿子,如果你决定接手梁氏,那么希望你能好好地管理梁氏。如果你做不到,那么麻烦你离开。我不希望我到了这个年纪,还要给你善后。”
他需要的是完美的儿子。
目前为止。
梁裕白做的完全符合他的心意。
梁裕白轻扯嘴角,眼神冷而淡,仍是那句,“我当然知道。”
本该最亲近的父子,对话却冷淡地如同一场交易。
而二人,谁都没觉得不妥。
想起那天,梁裕白又笑,“我爸爸一直以来都很轻松。”
他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梁亦封谁都没管过。
他的眼里只有他的太太,钟念。
但他的笑并不幸福,陆相思紧张极了,忙不迭地转移着话题:“哥哥,我们还是快点找线索出去吧。”
她背对着他找东西。
铁笼里只桌子上的台灯亮着。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进。
她后颈皮肤在暗处变得更白,如同望不到尽头的雪地。
而他天生就是座冰山。
他们生来就注定要在一起。
梁裕白没什么表情,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背影。
突然之间很疑惑。
他,为什么要出去?
这里是囚禁她最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