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1 / 1)

老皇帝寻思着,岳停云或许是此去益州最合适的人选。

论其身份地位,岳停云好歹是皇子,梅除喜再怎么居功自傲也不该压在陇西王头上;论其作战经验,岳停云去西北待过数月,对调兵遣将一事不算生疏;论其野心报复,岳停云出身不高且在朝中并无朋/党,即便兵权在手也很难翻起什么水花来。

可他今年刚刚十五,终归还是太年轻了些,如此重任……

“岳停云!”

“父皇,儿臣在。”岳停云方才便注意到了老皇帝向他投来的目光,此刻被钦点,心道果然预感没错。

“朕命你率领十万禁军去支援益州,你可能做到?”

“国家有难,父皇看重儿臣,儿臣自当尽心竭力为父皇分忧!”

“益州凶险,梅除喜狡诈,你有几成信心能办成此事?”

“儿臣愿拼尽全力为父皇效犬马之劳,可儿臣终究年少,且并非武将出身,经验也有所不足。故此儿臣希望能有其他前辈与儿臣同往益州,与儿臣并肩作战,如此胜算也会更大些。”

岳停云此番言论,看似无意,却正中圣心。

不骄不躁,不过分热切也不逃脱回避。更重要的是,他直接提出了找人与他共同分享到手的兵权。

岳停云明白,老皇帝之所以看重他,多半是因为他不像岳停风那般势力滔天。他父皇为政多年,最忌旁人功高震主,此刻他若能主动提出不将十万大军的统领权归于他一人,老皇帝便能多信任他一分。

揣测人心,乃是岳停云在后宫摸爬滚打多年所学会的最重要的生存之道。

老皇帝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打量起在场的文武百官来。片刻,又悠悠开口道:

“那么陇西王,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岳停云佯装地沉思了半晌,遂缓缓开口:

“诸位前辈皆是陪伴了父皇多年的忠良,若是随意指来协助儿臣,未免太给儿臣脸面。儿臣素来听闻御前侍卫许武官颇通兵法,年少有为,不知父皇可否赏脸,允儿臣同许侍卫一道。”

老皇帝打量了一眼年纪尚轻的许牧,似乎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宋阁老又发话了:

“启禀陛下,臣以为许侍卫为人正直,清廉可靠,且常在御前,深受陛下信任。趁其年轻加以历练,以后当成大器。”

许牧之前为贫寒子弟打抱不平、不惜得罪太子岳停风一事,老皇帝早有所耳闻。宋阁老带头替许牧说话,在场所有平日里不满岳停风的大臣都立刻站出来同他一道,满口夸赞:

“许侍卫年少有为,当是可用之才。”

“许侍卫正直清廉,定可担此重任。”

兵权无论交于谁手,都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比起那几位居心叵测的老臣,许牧和岳停云当真是最合适的选择了……老皇帝心有不甘地叹了口气,若非他年纪渐长,身体也大不如前,否则真当亲征沙场率雄兵百万,诛戎狄、抵南蛮,还江山万里于太平中。

“停云。”老皇帝转了转棕黑色的眼珠,神情复杂地看了这个耽搁了数年的儿子,清了清嗓子:“但愿父皇没看错你。”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臣定不负陛下期望!”

岳停云与许牧一同俯身接旨,跪谢隆恩。

老皇帝欣欣然,竟有意当场亲自为岳停云挂上虎符,并替许牧也系上令牌。

他先起身,从黄金龙椅上缓缓走下,扶起跪在地上的岳停云。

原本只是打发他去西北磨练数月,不料却彻底将一块真金炼出耀眼的光芒。不同于少年时期每次战战兢兢前来请安时那像流浪猫一样的眼神,岳停云早已变得沉稳又可靠。

老皇帝从未想过这个身份卑贱的孩子能带给他这么多惊喜,以至于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以往把岳停云冷在宫中,老皇帝未曾有过半点愧疚和心酸。而如今,看着他年少老成又口口声声喊着“替父皇分忧”的模样,老皇帝却恍然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孩子。

“停云。”

“儿臣在。”

“自你封王,身上的担子也越发重了。人有多大的出息,便得担多大的责任,你可知晓?”

“儿臣明白。”

“你此去益州,若是功成名就,父皇就当你担得起更重的担子。待你凯旋归来,开府赐宅,加官进爵,封地千里,你想要的,父皇都会尽量赏赐给你。”

岳停云听见这番言论,眼里竟闪出一丝亮光。

“父皇,若是儿臣能够建功立业,您当真可以满足儿臣的一个小小心愿吗?”

“君无戏言。停云有何所求,不妨直接说与父皇。”

岳停云愣了愣,原本想张口,余光瞥见不远处望向这边的宋阁老,又红了脸,不敢做声了。

“此刻儿臣尚未立功,急着邀宠于身实在不妥。还请父皇等儿臣扫清益州叛贼,再说与父皇听。”

老皇帝不知岳停云有何心思,只瞧他气势磅礴、胸有大志。这孩子一向不图荣华富贵,是个会韬光养晦的,老皇帝并不害怕答应他,遂应了声:

“甚好,甚好。”

只有岳停云自己心里知晓。他无意于荣华富贵,更无所谓高官厚禄,若是父皇不喜,他甚至可以远离京城驻守边塞再不回朝。

他一心所求,只有宋青时一人而已。

她是人间富贵花,她是京中倾城色……她有家势,有容貌,有学识,内阁首辅家的千金贵女,绝非轻易就能娶得的。

所以趁着他还未被指婚,她也尚未出嫁,岳停云愿意用尽全力去拼、去征战沙场、去获取功名、去换得他父皇一句首肯。他想要一纸聘书,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堂堂正正地娶宋青时回家。

他想让全京城的人知道,他陇西王岳停云,配得上宋青时。

或许只要几个月,或许要过上几年,他愿意孤注一掷地去争取,哪怕血染沙场,刀剑无眼,他亦无所畏惧。

京城烟花正好,万顷河山清平。宋姐姐,您可一定要等停云凯旋归来。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无人察觉得到岳停云内心的风起云涌。

老皇帝安抚完岳停云,接下来走向许牧。

鼓励亲生儿子和鼓励将士是有所不同的,老皇帝道完他那一套说辞,正欲掀起许牧的衣摆,将军中令牌亲自挂于他腰间,一件物什却掉了出来。

御前失仪,许牧大惊失色,赶忙跪地请罪,将那不长眼的东西收回衣袋,站在他身侧的宋阁老却忽地皱起了眉。

这物什,好生熟悉。

那是一块翠色的玉佩,通体碧绿,颜色上佳,玉石下坠着几缕雪白的流苏,碧色的玉面上雕着祥云的图案,刻着一个“青”字。

这不正是宋青时满月那日,宋阁老亲自找京城最好的工匠替女儿雕刻的平安玉吗?

玉佩乃女子贴身之物,这块碧玉更是随了宋青时多年,如今怎会落在许牧手中?

纵然宋阁老心中有万种猜测,皇帝面前他也不会出声,毕竟事关宋青时的颜面。若是传言出去宋青时尚未出阁就将贴身之物赠予男子,与御前侍卫私相授受,对往后的名声可就颇为不好了。

宋阁老不说,不代表老皇帝不问。

最令人汗颜的是,几人身边不远处,恰好站着的是太子岳停风。

且不说玉佩上这么大个“青”字,十分能喧宾夺主地叫人把主人的身份猜个八九不离十,一旁还有岳停风这一知情人士卯足了劲煽风点火,许牧和宋阁老若是还想撒谎欺君,当真是难上加难了。

果然,刚在岳停云那受了挫的岳停风没有轻易放过此次良机。

许牧正低头请罪,欲图将那好死不死的玉佩握入手中。老皇帝素来是个好奇心强的,怎可轻易就放过他,果然命令许牧将那东西交出来,给他老人家瞧瞧。

“哟,许侍卫,这玉佩倒像个女孩子家家贴身的物什,怎得到你手中了?莫不是许侍卫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回陛下,臣不敢。”

“许侍卫平日里在御前当差,如今又要征战沙场,确实是比旁人辛苦劳累些,你已到了娶妻的年龄,若是有中意的女子,不妨告诉朕,朕给你们指婚。”

老皇帝眯起眼,握住那玉佩凑近眼前仔细打量着,面带笑意。

“卑职多谢陛下眷顾,但卑职尚无娶妻之意……”

“父皇。”岳停风站了出来,面色诡谲地瞥了许牧一样,遂故作高深道:“儿臣恐怕许侍卫并非是不想娶妻,而是唯恐他自己高攀不起吧。”

“许侍卫乃是朕御前的人,这位姑娘是何来头,如何连许侍卫都高攀不起了?”

“回父皇,这玉佩的主人,乃是宋阁老家的独女,宋青时。”

一时之间,在场的宋阁老、岳停云、许牧皆秉足了气,心慌地观察着老皇帝的反应,随之而来的是其他言官们的议论声。唯有势在必得的岳停风眯着眼,而老皇帝则是好奇地咂了咂嘴,道:

“宋青时……?”

“儿臣绝不敢欺瞒父皇,妄议宋姑娘与许侍卫。儿臣之所以对此玉佩的来历如此清楚,乃是因为这玉佩,正是儿臣交给许侍卫的。”

“停风,宋姑娘的玉佩又如何会在你手里?”老皇帝来了兴趣,顺着岳停风的话问道。

“想必父皇应有所耳闻,宋姑娘倾心儿臣已久,数年来往返东宫皆因对儿臣有意,此玉佩便是宋姑娘向儿臣表白心意时所赠之物。”

岳停云听得此番荒谬之语,气得握紧双拳,反驳道:“儿臣听闻宋姑娘来往东宫皆因皇后娘娘邀请,绝非是为试探太子哥哥,还请皇兄慎言,莫要空口白牙污了别人姑娘的清白。”

老皇帝用手指摩挲过那玉佩上的流苏和雕刻着的“青”字,皱眉道:“停风,若是宋姑娘赠予你之物,为何会到了许侍卫手中。”

“父皇有所不知,宋姑娘虽出身于大户人家,心性却十分倔强,儿臣婚事定下后,为不叫曲姑娘难受,几次三番欲将此玉佩还与宋姑娘,奈何宋姑娘执意不收,儿臣无奈,只得将此物交于许侍卫代为处理。”

宋阁老听到岳停风这般污蔑宋青时,重重地咳了两声,声音沙哑,跪地看着老皇帝,向天发誓道:

“望陛下明察,息女青时,咳,青时她断断不是不知羞耻之人,这其中必有误会啊!陛下!”

“宋阁老。”岳停风眨了眨眼睛,冷笑道:“本宫也很好奇,本宫要还给宋姑娘的东西如何就被许侍卫私自扣留了?”

“莫不是他们二人早已私相授受,或者许侍卫对宋姑娘别有用心?”

霎地,朝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许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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