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露连晚饭都懒得吃,只是躺在床上不肯起。即使沈况把筷子递到她的嘴边,她也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沈况这才着急,薛白露的抑郁看起来并不只是心情的原因。
“很不舒服吗?等等,我送你去医院。”沈况说着放下手中的东西,伸手探过薛白露的额头。体温正常,没有发烧的迹象。
“不是,就是很累。别管我了,你先去忙吧。回家之前帮我烧壶水,谢谢。”
沈况被薛白露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在她眼里,自己还是外人吗?
“哪有夫妻分居而睡的道理,况且,上次听你的话回家去,恰巧给了你无视我的借口。”沈况拉拉薛白露身上的薄被,把她盖得严严实实。
薛白露没有回答,而腹部的隐痛却慢慢加重。这种尖锐的痛楚像在扯着身体的每一根神经,身体越昏昏沉沉,意识却更加清醒。沈况坐在床边,看着薛白露渐渐紧皱的眉头,一颗心也慢慢悬起来:“怎么样?很难受吗?算了,我们去医院吧。”
他说完,刚要从床上坐起,薛白露却拉住他的手,虚弱地说:“别大惊小怪。”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在逞强。”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次次去医院,受得了吗?”
沈况听完薛白露的话,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回握住薛白露的手,冰冰凉凉的。
“那你先睡一下,我去买点东西。实在难受,我们就去医院。别怕,嗯?”薛白露稍稍点头,沈况过了一会才走出房间。
薛白露以前从未出现这种状况,即使身体受凉,也只是微微疼痛。而最近的情绪波动和不规律作息,大约是此次疼痛的来源。
沈况很快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厨房间噼里啪啦的声音传进卧室。不一会儿,沈况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走近薛白露,轻声开口:“我照着网上做的,张开嘴巴好吗?”
薛白露微微张开双唇,沈况小心翼翼地把汤药送进她的嘴里。等到一碗见底,薛白露的疼痛才稍稍得到缓解。只是额头上,也渗出大颗的汗珠。
“你经常这样吗?”沈况问。
“以前不是,后来就这样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薛白露停顿片刻,像是为了报复沈况,有气无力地开口:“你走以后。”他笃定沈况的脸色并不好看,果然,沈况的眉头紧锁。紧抿的双唇和错愕的双眼告诉她,沈况在痛心并愧疚着。
恋人总爱以伤害对方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或者两人之间的信任感。而这种亟需被证实的东西,又往往以女人的安全感为基础。在一段恋爱里,女人拥有众多的特权。比如例假、情绪或者与生俱来的生理特点。你愿意无条件答应我的所有的需求,这才是爱情的最高表现。否则,你就是不爱我了。
“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了?你再也不爱我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
“不听不听,我不听。”
沉默过后便是歇斯底里:“好啊你不说话啦,终于承认了吧,你自己心里有鬼。”
这个时候,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拥抱。
薛白露的眼神扫过沈况的面庞,而这种恶作剧般的快感很快消失殆尽。她突然承受不了沈况深情的凝望。
这一天很快过去,两人在家度过了一天的时间。阵阵疼痛逐渐消散,薛白露忽然拉拉沈况的手:“你……要走吗?”
“不走。”
薛白露安心点点头,这才闭上双眼。沈况走出卧室,轻轻带上门。这是两人第一次提到空白的两年。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而薛白露仿佛不甚在意。夜幕早已降临,静谧的客厅里斜淌几束斑驳的光影。
沈况走近阳台靠窗的位置,夜风的吹拂让人清醒。他拨通沈凌的电话,对方很快接起。
“姐,我想结婚。”
沈凌把还没问出口的话立即咽下,沈况结婚不让人吃惊,只是结婚这件事来得过于意外。但是,他显然经过仔细考虑。
“我不想等,也不敢等。这两年,不奢求她能一往情深地等我回到身边,只希望能够挽回。事实上,除了自以为是的爱,我丝毫没有把握。”沈况抬抬头,夜空辽阔而深远。
沈凌叹了一口气,像是一语道破沈况的心事:“你心里有把握,她不会让你失望。终于,她还是做到了。所以,你也不应该让她失望,你在心里偷偷打了几分?”
“嗯,十分吧。”沈况淡然笑了一声,沈凌大约没有听到。
“后天早上,拜托你和姐夫了。”
沈凌满口答应,两人这才结束通话。沈况又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卧室。薛白露已经微微睁开双眼。她的气色看起来比昨天好很多,脸色也不那么苍白,双目也逐渐恢复往日的神采。
沈况昨天下班后回了一趟家,把贴身衣物和日常用品带了过来,然后一一放在浴室妆镜台上,与薛白露的东西并排放在一起。
薛白露并没有关注他的这些举动,此时沈况在她面前神色自若地换起衣服,她才吃惊地喊出声:“你……我家里怎么有你的衣服?”
沈况扣好衣袖上的扣子,随后套上西服。烟灰色的衣服在他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示,而此时的沈况看起来则多了一分成熟稳重。
“昨天去公司顺便回了趟家,今天感觉怎么样?”沈况俯身看着薛白露,满眼的温柔笑意。
薛白露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沈况拉着她的手说道:“你今天也回家一趟吧,毕竟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经过家里同意。当然,不同意我也有办法。”
“什么事情?”薛白露不解。
“将夫妻的事实用法律文件牢落实到位。”
沈况斩钉截铁地开口,薛白露的脸色却逐渐凝重。
“你……想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很早很早以前,我就这么想过,虽然当时只是幻想。如今一脚迈进现实的大门,心里还有些不可思议。”
薛白露望着沈况的神色逐渐变深,几乎快要淹没在沈况轻柔的话语里。而从心底腾腾升起的理智告诉她,这是一项有考验性的事:“我今年三十岁了,事业不算成功,家庭不算富贵。除去这几年的混沌生活,其他的年月里几乎没有你的存在。我会一天天老去,你会看见我的白发、我的皱纹和逐渐松弛的皮肤。当你正处在人生巅峰的时候,我可能正在走下坡路。这样……你还要和我结婚?”
沈况伸手捧住薛白露的脸庞,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会遇到很多年轻或者算是貌美的姑娘,但是不会有一个人像你这般,占据我的整个青春。沈况的成长与成熟,都是因为薛白露。从手术台醒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辈子也不会放手了。”
我看过很多地方的云,走过很多地方的桥,喝过很多地方的酒,但只爱过一个正当好年华的女子。
薛白露几乎泪眼婆娑地望着沈况,萦绕在两人上空的脉脉温情持续了很久,直至薛白露吸着鼻子端正身子开口:“我们马上回家。”
随后,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一番才出门。沈况又换回了先前的黑色宾利,薛白露仔细地看了几眼才拉开车门:“你怎么又换车了?”
“男人喜欢车和你们女人喜欢买大概是一个道理,偶尔想起来才会去试试。”
薛白露假装生气地皱起眉头,开口:“你这是在变相说我吗?”
沈况微微点头:“嗯,应该的。”
汽车很快驶到薛白露家小区门口,薛白露思前想后还是摁住沈况的手,阻止他下车的动作。
“算了,你在这里等,我自己上去。”
“为什么?这件事应该让你家人知道,要征得他们的同意。”沈况反握住她的手。语气柔和而又坚定。
“你得到了你爸的同意?别骗我,我妈的性格我最了解,不走到最后一步,她才不会松口。与其等着她主动给我户口本,我宁愿去偷。”
沈况突然无言以对,事实也好像是这么回事。当生米煮成熟饭,大家自然会忘记过程的曲折。但是他仍旧不忘借此调侃一番:“哎,你这么想嫁给我了怎么办?压力好大。”
薛白露横了沈况几眼,才下车往家里走去。庆幸的是,家里并没有人。她叫了几声也没人答应,这才悄悄走进父母的房间。吴美玲习惯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右边的柜子里,而这个柜子也常年处于上锁的状态。不出意外,钥匙就在房间的某个角落。
床头柜、收纳箱、衣橱,薛白露把所有地方都翻遍,也没找出钥匙。正当她急不可耐的时候,回忆适时冲进她的脑海。她曾见过妈妈把一串钥匙放在衣橱顶部的旧箱底,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而那串钥匙是否就是柜子的钥匙,还有待确认。
不管了,试试吧。
她端过凳子,双脚踏上去。够着箱子的高度伸出右手摸索,果不其然。一串冰凉的钥匙抵住手指。她顺势拿出拿出钥匙,才悻悻地走到右边的柜子。
细小的锁眼只能塞进最小的一把钥匙,左转,不对。右转,咔嚓,薛白露仿佛听见锁环与锁扣之间分离的声音。
她迅速翻开抽屉,红色封皮的户口本正压在最里边。而当把一切收拾好,各自回到原位,薛白露的心却再次被吊起来,吴美玲错愕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是啊,双脚踮起站在凳子上,双手依旧悬在半空中,身体微向前倾。任是谁也不相信这背后没有原因。
“我……我……找毕业证书,但是好像找不到了。”薛白露结结巴巴地开口。
“早就收到你自己的房间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吴美玲走近床沿,放下包,没有看到薛白露瞬间闪躲的眼神。
“新工作需要学历证明。”她从凳子下来,背对吴美玲走出房门,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吴美玲没有产生任何怀疑,薛白露的事情在她看来都不算震惊。至于工作,也不是第一次跳槽。甚至于她搬出去住的决定,吴美玲也没有阻止。孩子大了,父母早该放手。放风筝的线,终究有一定的长度。能在广阔的天际自由翱翔,才是他们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