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当然认识这个半路凑热闹的金发少年,更准确地说,是昨天在教学楼门口拉架的时候单方面认识了他。
宫侑——排球部今年挖到的又一个好苗子,和他的双胞胎兄弟宫治一起,初中时期就已经在关西地区名声大噪。
阪神地区的体育成绩本就突出,能够在这里凭着实力获得认可的人绝对不容小觑。而实力卓群的人,或多或少是有些小脾气的,只不过有的善于隐藏,有的不愿隐藏罢了。
稻荷崎的篮球部虽不如排球部热门,却也是每年ih和冬季杯的常客。国中就当过篮球部队长的佐藤自然管过不少问题少年。篮球运动注定不可避免的频繁冲撞也容易引起一些争端,拉架这件事他可以说是很在行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没见过这么容易闹脾气的双胞胎。
——人们不都说双胞胎感情好吗?怎么这兄弟俩就截然不同?
佐藤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果当时不是听人提到了平等院飞鸟的名字,他肯定不会特意跑过去多管闲事的。
后天的两校竞赛是下午开始,桐先高校的校巴会在中午之前抵达。为尽地主之谊,他们需要派一波人接风,带着桐先的学生一起去吃个便饭。
他邻座的好友恰好是负责接待的生徒会长,作为参赛者之一的自己毫无疑问地被抓了壮丁。他原本还以为这件事是一个避不开的小麻烦,可在知晓平等院飞鸟也在接待人名单中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他别的优点或许并不算很出众,最大的一个毫无疑问就是执着——球场上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日常生活里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死心。
他很清楚自己的表白被平等院飞鸟拒绝,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只能远远走开,事实上当个朋友是一件完全不受影响的事情。
平等院飞鸟说她现在无暇恋爱,没事,他也不强求,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只要能够先做成朋友,怎么着他都会比其他的追求者机会更多。
他坚信事在人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是能够慢慢培养出来的,也并不认为自己偶尔的邀请是什么添麻烦或者降好感的行为。
因为正逢土曜日,学生会已经批准后天中午带着桐先的学生一起在校外聚餐。所以他趁着这个机会做出了邀请,打算利用上午的时间和平等院飞鸟一起进行模拟练习。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正值三年级的他需要足够优秀的表现,尽最大的努力为自己的升学争取到更多的有利因素。小组在比赛中的抢答或者任务分配是需要提前商量清楚的,这并不是临时就能快速决定好的事情。
意料之中,平等院飞鸟很快答应了下来。
人心总是复杂,哪怕他总记着要克制着不去表露出太多的个人意图,私下里的侵略感还是忍不住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一旦飞鸟同意了自己的邀请,他便想着获得更多,尽可能接近能够被自己靠近的那条底线。
之前关于题库准备的小组讨论都约在了图书馆的小组研习室,这次他想要试探着将地点定在她自己家里,为此他还提前打了不少腹稿。
——偏偏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宫侑这家伙不知道搞了什么鬼,动静大到吸引了平等院飞鸟的注意。而且在两人远远对上视线后,佐藤心里“咯噔”了一下,隐隐意识到还没说出口的小心思恐怕要落空了。
果不其然,在宫侑毫无眼色地凑过来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完全没有机会当着宫侑的面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好像被这个脸上还带着笑的家伙针对了。
不,一定是被针对了。
打从宫侑一走过来,这个金发少年便顶着一张玩世不恭的俊脸,一手叉腰用好听又悠哉的声音讲着一堆不着调的废话。
可每当佐藤想要将话题引回正题的时候,宫侑又会提出一个新的话题,让只与飞鸟和北信介相熟的佐藤毫无招架之力。
“后天上午我们在——”
佐藤又不死心地想要更改先前默认的约定地点,结果再次被宫侑这个狐狸崽子打断了。
“学姐,后天你要不要过来看我们的练习赛?”
宫侑的语速一如平常,却又恰到好处地盖住了欲言又止的佐藤的声音,也不会让飞鸟觉得过于仓促,将他刻意打断的行为完美掩饰了起来。
飞鸟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是凑巧两个人一起开口说话罢了。
这种事情挺常见的。和朋友闲谈的时候总会突然间同时开口,在这之后双方往往会相互退让,“你说吧”和“你先说”的推辞此起彼伏。
偏偏因为宫侑这句话正对着她的右耳说出来的,听得格外清楚。倒是对面隔了一步距离的佐藤嘟囔了什么,她并没有捕捉到什么重要内容。
宫侑和佐藤同时开口,他们本来就不怎么熟,更不会像默契相处的好朋友那样让对方先说。因为一旦察觉到飞鸟听清了自己说的是什么,他只会继续前进,顺利抢占有利局面,不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
迎接佐藤的只有节节败退这一个结果。
宫侑也是个人精,他早就猜到佐藤对自己的截胡是有一定忍耐度的。常年在各种人的忍耐极限上游走的他能够安然活到今时今日,靠的也就是他察言观色的高超本领。
因此在意识到继续搞事情很有可能会当面起冲突,然后被不小心戳穿,他就会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巧合的平淡面色结束这场隐秘的交锋。
他可不是怕佐藤,而是不想最后吃力不讨好罢了。
如果佐藤忍不住当着平等院飞鸟的面和自己争执,到最后必然让当事人之一的飞鸟做出决断——
如果对方选择相信佐藤,他会吃瘪;如果飞鸟选择相信自己,佐藤以后说不定会使出什么绊子拖自己后腿。
他脾气不好是公认的事情,有什么不满肯定会当面表达出来——他才不会是那种憋着火自己念很久的人: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就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他对佐藤的敌意就差没写在脸上了,也就飞鸟现在还是一副什么也没察觉到的模样。
“你是说后天下午和桐先的比赛吗?”
飞鸟只来得及给佐藤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看向宫侑:“我会去的,阿介也会上场,我肯定不会错过。”
……好吧。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宫侑甚至想把涌起的不满直接全部倾覆出来,让飞鸟当场就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我是想让你看我的比赛,而不是你的幼驯染的。
可这句话他暂时还真的说不出口,因为飞鸟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宫侑的主动权大过佐藤,可在北信介面前,他们俩都得靠边站。
可恶可恶可恶!
正当宫侑暗自呲牙咧嘴的时候,宫治又来了。
“侑,你在这里磨蹭什么?”宫治语气平淡,却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原本飞鸟还想让佐藤把自己没说完的话再重复一遍,结果宫治一来,这件事情就被一个打岔忘了一干二净。
眼下也的确不适合再讲什么了。佐藤只得暗自叹气,然后隐晦打量了眼面前这对和自己八字犯冲的双胞胎兄弟,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回去练习。
“我先走了,后天上午见。”
他若无其事地朝着飞鸟点点头,假装没看到宫侑那副隐晦的得意模样,小跑着走掉了。
佐藤一走,宫侑原本剑拔弩张的状态也凯旋收回。宫治就只是扫了眼宫侑那副浑身舒畅的模样,不用猜都知道他刚才是暗地里怼了篮球部的佐藤。
——真可怜呢,那位学长。
宫治心中暗笑,脸上却已做出一副感激模样看向飞鸟:“学姐做的杏仁瓦片我尝了,非常香脆。”
佐藤一走,宫治根本不必去维护宫侑的面子,甚至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锉一锉宫侑的锐气。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一个新的话题,让宫侑原本的胡搅蛮缠胎死腹中。
在飞鸟心里,已经表明会去看后天的练习赛,那么也算是对宫侑的话给出了回应。宫治这么一说,她便又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下午烤的那一批杏仁瓦片上。
如果说对哪门课感到苦手,家政课绝对是唯一的答案。
若是有详尽的步骤倒还好说,所有和火候以及专业技术有关的料理便足够让飞鸟仰头哀叹。因此每次做饭帮着奶奶们打下手,飞鸟都被分配的是洗菜切菜的活计。
杏仁瓦片算是甜点烘焙里比较简单的一种:
黄油、蛋清、砂糖和低粉的混合并不需要查看什么打发程度,也不必太过遵守温度与时机。扁桃仁片夹在其中迅速烤出香气,砂糖受热产生类似于焦糖的香椿,黄油与面粉的混合给成品带来金黄酥脆的口感。
——半小时就能拥有的快乐,平等院飞鸟觉得非常值得。
“喜欢就好。”
虽然并不擅长料理和甜点,每年情人节的义理巧克力都是买的成品,小小付出得到夸赞后的欣喜还是让飞鸟高兴得尾巴都要翘了起来。
兄弟俩都不爱夸人,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夸。至少现在,宫治三言两语就能把飞鸟哄得眉开眼笑。
这么容易满足,可是很容易被别人骗的哦。
——遭到冷落的宫侑终于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一想到飞鸟实际上是这样容易因为被夸赞感到高兴的人,宫侑就有种非常不爽的感觉。
一定是因为宫治。嗯,就是这样。
当宫治真的一脸兴奋地和飞鸟谈论起各种快手小点心的时候,宫侑突如其来的挂脖钳制让宫治如火中烧。
可这回,宫侑是铁了心地要把宫治从飞鸟面前拖走。奇怪又突然的占有欲让他只是遵从自己下意识的想法,那就是让宫治这见汤下药又鬼机灵的家伙离飞鸟越远越好。
兄弟俩一路骂骂咧咧地走掉了,速度之快让原本还聊在兴头上的飞鸟一脸茫然。
——她还有些懵懵地站在原地,可现在眼前已经一个人也看不到了。
直到背后大提琴的重量给出无声的提醒,她这才压下心里的莫名其妙,独自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