瑗宛在内堂听见外头吵闹,辨认出那声音正是兄长。
李泉识得陆玄安,对方气势汹汹的往里闯,他不敢拦阻得太狠,一味的行礼作揖请陆玄安莫要声张。
王府周围尽是旁人的眼线,闹出笑话来被御史拿到朝堂上指摘,王爷又要头疼。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人,李泉叫人去找楚渊回来,自个儿溜到听风轩去瞧瑗宛。
她已经强撑着起了身,正忍着疼穿鞋,彩屏和春柳一左一右的相劝,叫她慢些再慢些,清早王爷着府医来瞧了,再三嘱咐她多休息,但陆大爷已经来了,没道理不让兄妹相见。
李泉低声道:“陆大爷很生气,许是误会了什么,姑娘慢些去,着紧着自个儿,千万别心急,待会儿见了面好好解释,等王爷回来一块儿吃顿酒,不管什么误会也解开了。”
他说得委婉,陆玄安是为什么来的大家都听得分明,说夏奕强掳良家女子,他这个当哥哥的要把妹子抢回去。
宫里头夏奕正上朝,伽兰国使臣不日就要来到,置行馆,定礼官,设何种规模的宫宴,谁主陪,谁副陪,谁负责敬酒说场面话,谁负责两国的比试,置备什么规格的礼,定那些曲乐歌舞,司礼监和礼部一样样回报夏奕,他听得头痛,挥手命掌印太监跟礼部侍郎商量着拿主意。
他有些头痛,像宿醉之后的那种不清醒的痛。
昨晚固然把她折腾的很惨,他难道就没感觉?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在意,控制不住心动,控制不住感情的奔涌。
他颓然靠在高大的金座上,闭着眼脑海里都是她倔强说想走的表情。
上回那位章随堂溜肩缩身进来,跟夏奕回禀:“王爷,陆姑娘的兄长到了王府,说思念姑娘,想接姑娘回林县住两天。”
他说得委婉,夏奕又岂会听不出话里没说尽的意思?瑗宛见到哥哥那时,他们二人还没成事,她独个儿住在燕子胡同,清清白白的。如今进了王府,诸般不清不楚,当时陆玄安脸色就不大好看,还出言假客气真讥讽。他本不需要委屈自己,陆玄安不识好歹,他大可将人撵出去,甚至打杀了,可是顾及她,想到她会有什么反应,他立时就踯躅下来。
章随堂不敢抬眼,视线落在他握紧帛书的手上,指节用力到泛白,王爷这是在隐忍,在为难。
章随堂候了片刻,浮上一抹笑轻声说,“李泉着人在宫外候着,请王爷拿个主意。”
李泉此时立场就尴尬了。
他想捧瑗宛上位做第二个靠山,不好得罪她和她哥哥。
可王爷才是他头一个靠山,是他正经主子,他若没拦住姑娘叫姑娘走脱了,王爷怪罪起来,也许舍不得罚姑娘,他却是头一个要拿来问罪的。
宫里头才死了个掌印,如今人人自危,他也不过才跟了王爷数月,论情分一点没有,论功劳更是一笔勾销。
他含笑劝着陆玄安,“大爷远道而来,既已经认了门儿,不若多陪姑娘坐会儿,已经着人知会王爷了,王爷知道您来,必然欢喜,待会儿就来相陪,您别激动,别激动啊,您瞧姑娘的脸色,昨晚儿高热才退下来,您走得姑娘可走不得啊,请您瞧在姑娘面儿上,别这么……”
陆玄安如何不知瑗宛憔悴,上回见面,她还是个鲜活灵动的妹妹,这回见面,但觉她死气沉沉全没了那股灵气,可见在王府里头日子过的可不顺心。
陆玄安铿然道:“我知李公公难做,并非有意为难您,实在是你知我知,若候得王爷回府,只怕我兄妹脱身不得,李公公心善,瞧舍妹已经磋磨成什么样子?等王爷回来,您只推到我身上,万般错处后果我一力承担。”
他拖着瑗宛的手大步朝外走。
赵嬷嬷也得了信儿,忙不迭追出来相劝,“大爷,您是大爷吗?可记得老奴?”她抹了抹眼泪,也顾不上叙旧,“大爷容我劝两句,姑娘已经跟了王爷,您这样闯上门,要带走姑娘,是要把她带去哪儿?她还要不要嫁人,未来几十年,她跟您夫妻俩过日子?便是姑娘愿意,您于心何忍?王爷不是寻常人,您这么上门抢人,王爷脸面要不要顾?满朝文武瞧笑话,不笑王爷关不住后院,要笑咱们陆家不识礼数。”
瑗宛推推陆玄安的胳膊,站定了,“哥,要走不是这个走法,我知道您生气,恨我给咱们陆家蒙羞,可是……您先放开我,听我慢慢跟您说。”
陆玄安身子晃了晃,无奈松开手,他盯着瑗宛的眼睛道:“妹妹,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王爷?”
他不等瑗宛回答,一抬手,啪地甩了自己一个大巴掌。“我没用,是我拖累了妹妹!”他边打边哭,连连击打自己的左脸,白皙的面颊上落下指痕,犹不觉解恨,“妹妹无依无靠,为了寻我,只得委身王爷,我都是知道的,我知道自个儿对不住妹妹,我真是没用,真是没用啊!”
瑗宛扶着他的胳膊不叫他再打自己,忍不住眼泪滚滚往下落,“哥哥,都是我自愿的啊,您要恨只恨我一个,您没错,王爷也没错啊。我和他萍水相逢,我能有机会再见着您,都是拜他所赐,我今天锦衣玉食还经营着铺子,一切都是他给的。他救过我很多回,若不是他,我只怕早死在那场大火里。哥哥,我对王爷是感激的,我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我欠他的,您不要怪错了人,不要误会王爷。”
陆玄安摇头,也落了泪,“妹妹,可是你……”
他明白大势已去,他出现的太晚了,妹妹已经是摄政王的人了,以后王府就是她的归宿。他生气,只是气夏奕不许名分就强占她,他若不给妹妹撑腰,不替妹妹争取一二,他还算是个男人,配当人家哥哥吗?
他更恨自己,他这条腿坏了,无法入仕做官,这辈子都不可能出人头地,一介白丁草民,妹妹跟了王爷,在世人瞧来,多半会觉着是他们占了便宜吧。
这样好的一个妹妹,她值得最好的一切,她应该被珍而重之的迎娶进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而不是什么都没有,不明不白的跟着一个男人。
他自然心底清楚,夏奕肯看顾他们这样的人家,已是屈尊降贵了,他心内矛盾的很,发泄了一通怒火熄去,反而是悲怆太多。
楚渊飞快的来了,清早他临时受命,去京郊检阅军营。回来迟了片刻,就听说陆玄安不顾他安排的人的劝阻,定要去燕子胡同,然后就找上了摄政王府。
楚渊觉得自己没有安排好,心里十分愧疚,他郑重跟瑗宛兄妹致歉,安抚了陆玄安,将他带到自己院子里开导了一番。正说着话儿,外头传报说王爷撂下公务赶回来了。
楚渊知道夏奕有多忙,既要顾着军情,又要准备迎接伽兰国使臣,还要监视京中各官员府邸,以防生变。后宫那些娘娘们不时也要凑个热闹参一脚,给他找找麻烦,太子和老皇帝也要分神盯着,每日光是坐在殿内听回报就已经足够腻烦。
他却从这么多紧要的大事中脱身出来,只为了一个屈屈陆玄安。
也不是为了陆玄安,千万为难万般退让,不过为着瑗宛。
他知道自己昨夜过火了,清早起来见她那么瘦弱缩在床里的样子,他心里头也泛酸。
夏奕在书轩传见了陆玄安。
后者怒气已消,又经楚渊劝过,勉强还端持住仪态,给夏奕行礼。
夏奕命他坐,邓大监亲自上了茶,挥退从人,两人在窗下对谈。
瑗宛有些担心,她怕夏奕为难哥哥。他脾气真不好,又是位高权重,杀个人像捏死只蚂蚁。
书轩内的谈话进行了很久,邓大监亲自守在外头,不准任何人靠近。
没人知道他们谈过什么,等陆玄安出来的时候,简直就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瑗宛上前关切问他有没有事,陆玄安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夏奕沉默地负手立在窗前,眉间打了个死结,昭示着他的不解和为难。
他能安抚陆玄安,却不能安抚瑗宛。所有人都觉得瑗宛跟了他就再没有第二个选择,只有他知道,她怀着必走的心,时时刻刻念着要离去。
他固然可以强势的将她禁锢住,但他也知道,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他强求而来的,若是到最后也要用铁血手腕困在着她,她留在他身边的,也就只有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得到了她的身体后,竟然觉得不满足,他希望能俘获她芳心,让她心甘情愿的陪着他走下去。
若是前一个月,不,哪怕是半个月前,若有人断言他将为一个女人而失去理智,他定会嗤之以鼻。
她重提要离去,他愤怒,震惊,先是觉得讽刺,觉得可笑。他这个身份,竟然有人不识抬举说不稀罕他身边的位置?
没人知道他案头那叠奏折中,奏请将姑苏陆氏封为夫人的折子早早就批复好了。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尚算是满意她的,先给个夫人的位置,不高不低将就着,等有了嫡子先安定了后宫,过两年再跟她孕育个孩子,借着生产有功的名头,将她提上四妃之位,也不是不能够……
他才这样打算过他们的将来,而转头他就震惊的发觉,原来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
他承认自己是恼羞成怒,觉得没面子,觉得尊严受了伤。可生气过后他细想,慢慢平静下来,接受自己喜欢她的事实。
他从宫中拨冗出来,尽量收敛上位者的威压,用和缓的态度安抚她的兄长,也表明立场许以承诺。
陆玄安再挑不出错处,如今继续纠结他没许名分就先碰了人已经毫无意义。
接下来还要加以用心,让她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女人。
楚渊出面款待陆玄安,朝臣追到王府来请示军务,夏奕脱不开身。好像只是闹了个小插曲,日子还是流水般慢慢的过着。
前线捷报频传,夏奕总算能松口气。
眼前伽兰使臣也要到了,奉上来的名册中果然有进献的美人。
但他即便分身乏术,也要想法子出宫见见她跟她说说话。
自打上回之后,他一直忍耐着,没有再碰她。
瑗宛能感受到他态度的软化,也明白他是在尽最大的努力为她忍耐着。等伽兰使臣离开,跟着就是选妃,然后是祭祀、新年,元夕,他要忙的事多得很,而她从被月妍推下假山至今,也几乎快有一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她有时从睡梦中醒来还恍惚。这里不是姑苏不是锦城,是京城了。她从一个有爹娘的孩子变成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再到如今这个不再天真的妇人。真快啊。
不知道锦城那些人怎么样了,庄怀雪被处置,剥夺了选秀的机会,她没路子再去打听锦城的事,偶然跟彩屏提了一嘴,不知怎地夏奕就知道了。
他专程拨了个内官,捧着籍册跟几道废掉的折子来给瑗宛过目,详细地跟她回报锦城的动向。
王仁海在狱中中了风,如今半边身子偏瘫,说话也不利索,好在保住性命没丢,身上还挂着个闲职。二表哥英时的婚事延后了,家里实在没心情办喜事。弼时跟庄晴雪没成,王家没落了,庄季轩有他大哥庄伯引的力保,在郑敏一案中全身退出来,两家地位越发悬殊,自然做不成儿女亲家。
不过夏奕的探子手段多得很,连人家闺房里写过什么说过什么也能打听出来。
小内官含笑道:“说起来这位庄姑娘还真是痴心,别庄起火后王弼时一直情绪低落,庄姑娘想方设法陪着他,疏通关系把女尸领回来,偷偷葬在墓园,去墓园里烧纸钱,去大白龙寺做法事超度,庄姑娘寸步不离随着,王弼时掉眼泪,她就跟着掉眼泪,大抵是这份深情终于打动了王弼时,也可能是王弼时知道昨日之日不可留决定怜取眼前人,两人在大白龙寺佛堂里相对垂泪然后抱在了一起。”
小内官像个说书的,含笑摇头晃脑讲着内情。瑗宛想的却是夏奕未免太小气。
他是知道她和弼时的旧事的,心里定然是不舒坦,定要将他跟庄晴雪之间的事细细拿来说,生怕她还念着旧人不成?
她跟弼时订婚时年纪还小呢,外祖母就是怕舅父舅母抚养她不尽心,才拿着婚事把她跟王家绑在一起。她从前当弼时是表哥,一直就只是表哥,虽然也做好了准备将来要嫁她,可她懵懵懂懂,并没生出男女之情。所以发觉婚事不能成的时候,她只是觉得王家行事不地道,却并没有十分伤心。
她打断小内官的讲述,苦笑道:“够了,我不关心王弼时,你就这么回复王爷。”
小内官明显是知内情的,当即爽快地应了,还挺高兴。他又道:“有件事儿不知姑娘知不知情,王仁海现在头上的乌纱是楚大爷出面保的,说是瞧在王仁海乖觉,答应把田庄铺子归还给姑娘,所以跟王爷求情留他半条命还给他个能护住门庭的帽子。也就是楚大爷在王爷跟前有脸面,换别人求情,王爷准不答应。王家欺负姑娘,王爷定然生气的嘛,如何肯轻易放过。”
他这话是自作主张,想替夏奕在她跟前美言。瑗宛并不接这话,想起一事又问:“王月妍跟杜公子可成婚了?”
小内官“啧啧”叹了声,眉飞色舞地道:“可不是嘛,王大人下大狱受着苦,他嫡出闺女跟外男私会闹大了事儿,王仁海大人被抬出大狱那天,赶巧同一个来请脉的大夫给王月妍诊出了喜脉。王夫人恨得要请家法,还是王慕时夫妇拦住了,为了遮丑,匆匆把闺女下嫁。听说成婚后姓杜的太太还不乐意呢,说王家落魄了,闺女养得又刁蛮任性,觉得他们自个儿亏。”
瑗宛想到月妍那个性子,婚后日子定然不好过。从前王家比杜家境况好,杜家上赶着攀附,如今王家也不济了,杜家的嘴脸就不好看了。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要细细追溯,仿佛就是从王仁海决定把她送给郑敏之后发生的。她若没有被送进那个院子,郑敏遇刺的事就牵连不到王家,跟郑敏牵扯不上关系也就不会被连累下大狱,说起来,还是王家咎由自取。
若是当初秦氏顺从了月妍的心意,准她风风光光嫁给杜公子,而瑗宛如期嫁了弼时,也许如今王家也是一团和气。那她也可能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以为身边的人都是疼她爱她的人,以为哥哥真的已经不在世上,傻傻的被人愚弄一辈子。
她庆幸这一切发生了。
她宁愿清醒的忍着疼,也不想当一辈子眼瞎耳聋的傻子。
她谢过小内官,说自己知道了。小内官对她十分恭敬,含笑道:“夫人以后想知道什么,尽可以传唤小人过来,王爷说了,他手里掌握的消息只要不关系社稷,您尽可以询问取阅。”
顿了顿又道:“王爷还说了,以后姑娘要用人,或是身边的不成器,直接告诉邓内官,王府里的侍卫宫人随便姑娘选用,若是觉着闷,召后院那几个教坊司出身的来唱曲献舞,再不济还能要辆车,去四九城外头耍子。姑娘您瞧瞧,王爷为您思量的,体贴不体贴,细致不细致。”
她跟夏奕好几天没照面,说的话也少。夏奕似乎有意回避,许是怕她又提及要走的话吧?他倒是许久没强迫她做那档事了,不再星夜把她传进宫里,他刻意在示好,她这边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有人秉了他,他就要过问,就要派人替她解难。
瑗宛叹了口气,着春柳给小内官看赏,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命送他出去。
她病好后,邓大监又把那玉容膏给她送了来,瑗宛本不知夏奕安排的避子药给她下在哪儿,这回却明白了。原来平白给她用这个,为的是怕她有孕。倒也方便,她从前用一钱分量,如今就要加倍的用。
她不要有孕,不要留个牵挂在这里,走就干干净净洒洒脱脱的走,无谓留个痕迹叫人瞧着膈应。
楚渊前几天来找过她,替她出谋划策要替她父亲追功,将早前姑苏官场上的人找出来,加倍说她父亲的好,借了几个贤名扣在他身上,只要功绩足够亮眼,夏奕就能借老皇帝的名义给他追封。
亡父身份变得高贵了,她哥哥许还能承个爵,她也就跟着麻雀变凤凰做贵女,在夏奕选妃时就可占据高位。
楚渊殚精竭虑为她奔走这件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歌功颂德的折子堆得高高的,只等瑗宛点头。
楚渊便是这一点好,他行什么事都在意对方感受,临门一脚其实大可以不说,但他定要来知会她一声,过问她的意见,给她足够尊重。
瑗宛不同意。
哥哥失踪后父亲意兴阑珊,不时告假天南海北的去找爱子,他偶然发觉郑敏贪墨想要揭发其罪行,功绩未成就死在了河上。
她得到的足够多了。并不需要给父亲一个虚妄的贤名继续倚靠夏奕的势再去争取什么。
她沉默半晌,抬起头来定定望着楚渊的眼睛。
“楚公子身边的安盛儿说,公子您当我是个知音。”
楚渊神色微变,耳尖飞速的泛红,想要开口解释。
瑗宛打断他,继续说道:“我没旁的能托付的人,只能再三为难公子您一个。我想离开王府回姑苏,您……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楚渊怔了怔,红晕从脖子根褪下去,他正色道:“姑娘说得可是真心话?”
她为何要走?她已经委身王爷还回姑苏做什么?瞧她这幅沉重模样明显知道王爷是不答应,她是一时跟王爷置气,还是为着旁的……
瑗宛展唇笑了笑,“您别担心,我不是置气。我没进王府的时候,曾跟王爷提过,说等回到京城,我交付了我应当交付的,在王爷大婚前,我就依旧回姑苏去。”
她唇间发涩,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以为我和王爷有共识,只是没想到,王爷不准许。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楚公子,您说,难道我当真只有留在王爷后院一条路了吗?”
楚渊没想到,当真没想到。王爷这样的身份地位,多少姑娘梦想着嫁给他做他的女人,围猎场上那些用尽心机的姑娘,哪个不是想攀龙附凤。她明明已经有了王爷的宠,为什么不肯安心做王爷的女人。
他想到一种可能,迟疑的发问,“姑娘,心里没有王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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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楼设宴,夏奕亲自接见伽兰使臣。
太子脸色苍白,行动稍嫌迟缓,脸上带着僵笑听夏奕代他出面与伽兰使臣寒暄。
来的主使是伽兰孝王,从夏奕母妃身上论起,这位算他的堂舅父。不过伽兰国乃是大周附属,按身份,孝王要俯首称臣,给夏奕跟太子行礼。
酒过三巡,歌舞看了几轮,孝王面容酡红,拊掌示意自己安排的人进殿。
领头的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穿着露出手臂和腰的短衣,身上挂着无数银铃,她身后也都是女孩子,每一个都亭亭玉立样貌出众。
伽兰自古出美人儿,当年的伽兰公主以二嫁身被老皇帝私藏在潜邸,一再挣扎仍是抵不得美□□惑将她幸了。夏奕出生的比他预料的要早一个月。他行幸伽兰公主前,她另有丈夫,所以老皇帝一直疑心,觉得夏奕不是他亲生子。
当时为了谋得皇位,多子多福也是一项标准。能给王朝孕育更多子嗣的人,被认为更能保得江山绵延永固。
所以老皇帝虽然心有疑虑,也不得不把夏奕认了。
其实夏奕长大后,除了眉眼比寻常人深邃些,鼻梁更高挺些,容貌还是肖似老皇帝,并不如何像伽兰国人。他活脱脱就是老皇帝的亲生子。可怀疑的种子早就在心里种下了,这么多年都接受不得,老皇帝对他的厌恶和防备根本无法戒除。
孝王含笑介绍道:“尊敬的摄政王、太子殿下,这位是我皇兄垣王的嫡女容嘉郡主,后面十个是从各大臣府上挑选的美人儿,听闻王爷尚未婚配,愿将这些美人儿一并献给王爷。”
那些个女子应声跪下去,口中用伽兰语和中原话分别念了一边祝词,容嘉郡主大胆地挑起眼睛,打量着夏奕,发觉他视线看过来,她并未闪躲,反而挑眉朝他抛了个媚眼。
孝王含笑凑近,跟夏奕低语,“人我带进宫来,今晚就不带回行馆了,待会儿直接送到王爷宫里……容嘉是教导过的,会的样儿不少,王爷今晚好生享受,若觉着好,权当个姬妾留在身边伺候。”
垣王是伽兰王的堂弟,也就是夏奕母妃的堂弟,容嘉郡主是他女儿,算起来夏奕当称一声表妹。
不过时人不以母族辈分排序,遑论夏奕是大周皇族,这门亲他可以在心里认,却决不能当众认。
夏奕举杯回敬孝王,一场欢宴在和乐的氛围和悠扬的曲乐声中结束。
夏奕饮了酒,宫里头的琼浆玉液,入口甘甜香醇,喝时不觉什么,慢慢才起后劲儿,他被两个太监扶着,先到泉池沐浴。
也许是酒意上了头,也许是今晚的这场宴会让他不断想起母亲,他心底一点儿高兴不起来,满心满眼都是悲怆。
过往他受过许多委屈,遇到过许多不平事,他独自一人捱着那些苦楚,渐渐练就了强大的内心。
不知是不是近来日子过的更好了,所以开始英雄气短,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空虚寂寞,孤枕难眠。
不是,不是为着旁的。
是他有了女人,知道她的好,习惯她在身边,渴望她在身边。
身后细碎的声响,容嘉赤着脚,身上银铃相互碰撞,伴着叮铃铃的节奏朝他走过来。
他险些忘了,容嘉郡主被送入了宫中,可他还没进入大殿的时候就已命人去接瑗宛了。是他大意了,那些人见他没反驳孝王,以为他当真想幸容嘉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923:28:28~2020-07-3012:0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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