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过了凯撒的王冠,妻承夫位,代为握持象征王权的权杖与宝球、
因为你与凯撒没有孩子,传了数百年的卡文家族就此绝嗣断代。
谁也想不到兰顿消失的名门莱诺会在西林一举登顶,遥隔广袤的国土与曾经相依辅助的连襟、后来各自主导了对方灭门惨案的宿敌休伯特对望。
“西林全境女王,兰顿西境女大公,伊薇尔·莱诺在此宣誓:
忠于西林,爱重我之臣下,珍护我之子民,直至呼吸终结。
我将履行王的义务,承凯撒·卡文遗志,临危受命,赴战以御外敌,守我国境安定。
愿神明为鉴。”
一国之主身死,对士气的打击有多大你难以想象。
传来的消息都说,凯撒死于自杀,他的精神状况本就极不稳定,结果那日一脚踏空,坠楼而亡。你不想相信,然而也不可能只身飞到托伯,指挥时间倒流来改写当时的历史。
谁也没有想到,关键时刻西林会遭受如此大的重创,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砸在西林人的头顶上。
你已经要赶赴前线,留守王城的军士也将有一半随你同行,前往支援。
然而出发时,你被拦在了城门口,居住在西林王城的平民与富商将城门团团堵住。
“为什么您还要继续战争?!”嘈杂的人群里冒出一句高声质问,你骑在马上,俯瞰堵得一塌糊涂的路途,“每日都有大小银行倒闭,羊毛作坊破产,商行行会形同虚设!因为我们受这场战争连累,被迫失业关门,所有的资财都被战争吞噬了!”
下一句立刻有人接上:“我们的海外贸易大幅削减,小船统统不敢出海,因为害怕有兰顿人突然冒出来攻击!丝绸和其他奢侈品滞销,因为兰顿根本不买账……您看看,您看看,这是我的女儿,她已经好几日连块完整的小面包都吃不上,现在饿得只会哭,您为什么还要继续战争!”
“因为顾忌兰顿海军从东海岸调往西海岸的绕行,往年这个时候都满载而归的远海商船也不敢回来了,那些冻死佬会把货物都掀到海里去,小半年都白干了!这算什么?您为什么不让这场罪恶的战争结束,与兰顿谈判呢?前几年不也是一样吗,给他们一点好处,我们过几年苦日子,照样平平安安。”
“我们不想再打了,行行好吧!”
“西林不缺钱,不缺粮食,我们可以去外头买!我的大儿子死在托伯城,他的儿子还不会说话就没了爸爸……那孩子的妈妈,那个狠心的姑娘想不开,抛下我们两个老东西也去见了神明……这日子怎么过啊陛下……”
“您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西林不需要一个兰顿人来统治!”
没有一刻同此时一样疲惫,肩上的责任压得你喘不过气。
你该暴怒的,可你怎么怒得起来。
作为商业为主的国家,西林确实不适合长久打仗,整个西林的经济已岌岌可危。
作为贵族,你当然吃穿无忧,所有基本要求都能得到满足,站的更高,才可能思考更远的事。可对于那些平民来说,他们一日三餐指望的依凭因一场战争消亡,没了赖以生存的生意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眼前的事足够艰难,更莫谈远虑。
斥责连温饱都成问题的人不能深谋,何其可笑。
战争延续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停止噩梦的最好方式就是停止战争,哪怕暂时也好,先填饱肚子缓口气。
只要能短时间内改善眼前的生活,他们愿意接受任何要求。
那是他们的悲惨,不是你的,正因为不曾经历,所以不会透彻感受其中苦楚。那些因战争家破人亡的可怜人更不会因为你的一两句话改善。
所以不能怒,亦不会怒。
弥漫你胸口的,除了无力,剩下的便是悲哀。
“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兰顿不会因西林双手奉上资源与财宝就放过我们。”铁骑沉默地跟在你的坐骑后方,你勒马伫立环视一圈,不再顾忌形象,用尽气力声嘶力竭地吼道,“事实远比你们想的要可怕……他们占了西林的领土,他们屠戮西林的子民,西林边境被割让给兰顿的城市,空了!统统空了!它们成了没有西林人的死城!兰顿要了这一回,下一回我们又拿什么来塞满他们贪婪的大嘴?等到我们再也拿不出来,财宝枯竭粮库崩溃,从此再没有西林,再没有西林人!”
“现在灭国之灾当前,正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如果我们没有胜利,以后西林只会成为连历史都不愿书写的名词。”
声声嘶哑,压抑悲伤。
“因为,不会再有西林人来撰写本国的历史。”
“失去亲人的痛苦我能体会……你们的王,我的丈夫,本该由他守护你们,结果他死在了这场战争。”
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而我,不能哭泣不能悲伤,更没时间为他换上哀奠的黑衣。我必须得穿上铠甲,得赶去无人指挥的前线。”
“接过他的事业,战斗到底。”
“代他守护好西林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谁想给兰顿当亡国奴驱使的,尽管叛乱,尽管阻止我出这个城门。我就在这儿,叛乱者们,用你们的石头,用你们的镰刀来攻击我,攻击庇佑你们的女王啊!等到兰顿的屠刀降落在头上的那一刻,你们该何去何从!”你拔出腰间长剑,高举着扫过四方,厉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一个兰顿公主如何如何,那你们西林人的血性在何处?!我宁愿搏击而死,也不想不明不白,连反抗都不曾,就死在了兰顿教皇屠城的铡刀下!”
“倘若你们身上还流着当年西林先祖征伐海洋的野性之血,倘若你们之间还有人不是懦夫,就把这道城门……”
不必说,你的眉目此时定然狰狞可怖。
“——给我打开!”
城门吱吱呀呀地开了一条缝,渐渐扩大,露出外边的天空与地平线。拥挤的人群死寂沉默,从中间分成两拨缓慢退开,为铁骑让出一条路。
安静的人海里不知从哪里传出了口琴声,如往平静的湖面投了颗小石子,漾出细碎的波纹。
吹的是西林一支古老的小调,歌词烂熟于心:
“今夜红月初上,玫瑰小径微香,
伊叹晚风送凉,青草泥土芬芳。
远观海水拍礁,松树枝杈乱枭,
脚下细苔寥寥,水手吹起别号。
我亲爱的人儿,长眠海底深深波光相照;
我思念的人儿,徜徉蓝天湛湛飞鸟共老。
啊————
密雨潇潇,
不要在岸边寻找他的步轨,不要在沙内收敛他的骨灰。
吾爱的坟墓葬于大海,他的魂魄自由飘荡,
春盛花繁以去,冬日覆雪来归。”
波纹一圈圈扩大,荡平整个湖面。
一个人唱了出来,接着第二个人随他一齐开声,渐渐一群人随曲调轻声哼唱。接连不断地,黑压压一片人群低低齐和这曲凄哀的离歌。
队伍缓慢地沿中间的长道,在歌声中行进,马蹄踏地溅起微尘。
随你同去的人或许能活下来,或许就此长眠于异城,未必能找到尸体带回家乡。
莫名悲凉。
【恭喜玩家获得cg『城门挽歌』,愿玩家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
他伸手去摘头顶星辰,却发现眼前不过幻象,头顶的星象仍然遥不可及。
这里是哪里?
凯撒眉尖微蹙,他摸索行走在辰光下,寻找可行的道途。
银河星辰碎落身侧,脚底一层漆黑到无法分辨的隔物供人行走,前方一本巨书敞开,斜立于半空,他仅能看见装饰华美的书脊。
有人站在那儿观看什么,依稀有几分熟悉。
凯撒惊呼道:“……加缪·莱斯特?!”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那一头明艳的红发他不可能错认,加缪·莱斯特也来了这个不见人烟的鬼地方!
被点名的骑士身形滞顿一瞬,扶住腰间长剑从书侧绕出,向凯撒点点头:“陛下,我在这儿等您许久,这个时候差不多您也该来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另一人从不远处的一架紫水晶棺木旁站起身,一身倨傲,黑色祭司袍无风飘荡,满带敌视地望着他,“你死了。”
“……所以这里是地狱?”
第三人缓缓从暗处伸出一只手,作邀请貌,温言道:“不,是可以重来的天堂。不过可惜,西林的陛下,这儿不是你的天堂。”
凯撒转望加缪,他本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的注意力皆被巨书吸引,他顺着众人的角度望去。
凯撒靠近了溯世书上的影像,讶然喃喃道:“伊薇尔?”
铠甲加身的女王日夜兼程骑马飞驰,为的正是及时赶往前线。哪怕路途辛苦,绝不肯落于人后喊一声累。掐准时间一闭眼就能休息,一睁眼又踏在了赶路的行程上。
女王的目光始终聚集在前方,外物不能扰乱她的判断,长途跋涉带人到达莱伊城。
全然不像一个初次上战场的深宫贵女。
她果然还是去了。
加缪凉凉斜睥凯撒一眼:“但凡您的脑子没那么脆弱,殿下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加缪·莱斯特。”凯撒不满,警告地叫出他全名。
“您的威严不管用了,陛下。我希望您能尽快适应不再是国王的生活。”加缪摆摆手,“这里没有什么国王,我习惯后也将改口。而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她醒来,其他帮不上任何忙。”
凯撒这回清楚感受到了敌意。
藏在暗处的人指点道:“你既然已经脱离了痛苦,现在正清醒着,我想应该不难看出关键在何处。”
那个,水晶棺里头的女人?
隔远了看不清面貌,凯撒走近。
“?!”
加缪下颔朝凯撒的方向抬了抬:“我原先同她说,其他所有人都会回到这里,没想到您来的如此……”
他停下,那个形容词还是没说出口。
明暗讽刺交杂。
“也许是我不曾特意留心的过错。”加缪转身,直指文森特道,“所以,棋盘上的棋,现下只剩了你那傀儡还未出局。”
“不过我想,他的结局会比我们任何一个都彻底。”
艾斯本挑眉,抱臂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他们内斗。
文森特盘坐在暗中,眉目垂敛,并无言语。
也许他在想别的事,也许他以为棋手为什么要与一颗小小棋子计较……
也许他尽管知道那个自己未必能有什么完美收尾,却也暗暗抱有一丝希望,期待能出现一个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伊崽对凯撒崽还是比别人多了一丝偏爱
大概是因为只要她愿意给出一颗糖,凯撒崽就愿意把自己所有糖都给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