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魔(1 / 1)

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灯笼里的蜡烛渐渐燃尽。谢惭英一遍又一遍重复宁拂衣教授的剑招,直到天色大亮,老人终于起来,看到院子里后背已被汗水湿透的谢惭英,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随即又喝道:“手腕抬高一寸,剑要平,臂要稳,神要凝,气要定。”

练了足足两个时辰,谢惭英才停下小憩,宁拂衣端了茶来,问老人道:“师父,如何?”

老人道:“悟性还行,难得能不骄不躁,我现在没那精力了,你且先教着,不懂的再来问我。”

等老人走了,谢惭英喝着茶,任宁拂衣拿帕子替他擦汗,问道:“师兄,咱们是什么门派,师父叫什么名字?”

宁拂衣道:“我也不知师父的名字,只知他年轻时候是个游侠,后来归隐山林,自称浮游老人。至于门派,咱们无门无派,师父说他也无心要创立门派,能得两个弟子传承了他的武学,那是缘分。江湖上门派何止千众,从来争斗不休,我们若能独善其身便已足够,不想再宣扬门派引来纷争。”

“那咱们练的剑法呢,叫什么?”谢惭英练了半天,剑招却连名字也没有。

宁拂衣笑道:“也没有名字,师父说给招式起了名字,我们出招时便总会去想名字,反而耽误时间。只有不知名字,剑招随时随地由心而发,便又比别人快上一分。”

谢惭英吐吐舌头,悄声道:“我看是师父他老人家懒得费心思想,所以用这种大话诓人。”

宁拂衣也压低了声音道:“我小的时候也这样觉得,便去问师父,结果被好一顿揍。”

谢惭英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幸好师兄你在,否则我肯定也要挨揍啦!”

“那你可要好好听师兄的话。”宁拂衣拍拍他脑袋。

谢惭英悄悄一撇嘴:“知道了。”

山中时光悠然缓慢,但终究一年过去,院子里的梅花冒了花骨朵,眼见便又是一年花开。

这一年谢惭英武艺大有进益,有宁拂衣在,他倒幸运地没挨师父的揍。只是宁拂衣并不能时时呆在山里,一年当中至少有四五个月不在。

向师父问起时,浮游老人便道:“他已经出师了,出去做什么我是不管的。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只管好好练你的剑,再啰嗦就去山下挑一百担水来。”

谢惭英赶紧噤声,心里却颇不服气,日间除了练功,便常常盼着师兄回来,盼着山脚下的小路上转出宁拂衣的白色身影。

然而及至山花渐开,嫩芽吐绿,宁拂衣依旧没有回来,山谷里却迎来了另几位客人。

“臭老头,今年还当缩头乌龟吗?敢不敢出来打一场?”

“大哥,我看这老人家年纪已大,说不定早就死在里面了。”

“哈哈哈,三弟这话说得在理,咱们与他虽有嫌隙,但怎么也是同居一个山头,不去给他收敛尸体实在不忍心。”

“怎么可能死了,去年不是还带了个漂亮相公进山吗?这老色鬼只怕每日里风流快活,在床上起不来呢……”

这些话全是用内力远远送出,说话的人不知离得多远,谢惭英在山内却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觉怒气填胸,一腔愤懑无处发泄。

再看浮游老人躺在竹制摇椅上,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指点谢惭英:“招式乱了乱了,像什么话!怎么反而越练越回去?”

谢惭英气愤愤停下来,道:“师父,那几个是什么人,您就这么由着他们辱骂您?”

浮游老人半眯着眼,道:“几只小老鼠吱吱乱叫而已,值得你动这么大的气。这世上老鼠何止千千万,每一个叫唤的我都要去理会吗?每天光顾着打老鼠了,日子还过不过?”

“可是……”那些话实在粗鄙不堪,难以入耳,谢惭英满心烦躁。

浮游老人摇了摇头,道:“只有你师兄在这里的时候,你性子还安静些。他之前教你的时候说过什么?习武之人最忌心有杂念,正好这些小老鼠自个儿来帮你磨练心性,乃是好机会。再把剑法练两遍,敢练错一招,今晚别吃饭了!”

谢惭英气鼓鼓地挽了个剑花,努力把那些粗俗下流的语言隔绝在外,可当真静下心来时,脑子里又忍不住惦念起宁拂衣来。

不知他在外面做什么,怎么这么久不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他若在的话,一定不会让那几只臭老鼠如此嚣张。

“又错了!师父的话也听不进去是不是?给我去房间里打坐思过,晚饭不许吃!”浮游老人挥舞一支竹条,在谢惭英手臂上重重打了一击,随后便进了房间。

谢惭英抚摸着被打的痛处,看了一眼山脚下始终空荡荡的小路,把石凳踢翻了一只,进屋去了。

亥正时分,竹屋已是一片寂静。

谢惭英饿得难受,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终究是忍不住爬起来走到灶房去,掀开灶上锅盖一看,里面有两个温热的馒头和两碟小菜。

他扭头看向浮游老人的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人早就睡下了。

再看头顶,月亮正悬在山头,今日是十六,玉盘似的月亮把整个山谷照得透亮,银辉遍地。

谢惭英赌气般地把锅盖合上,心想我偏不吃你的。

这时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山外忽又传来大声的调笑,阴阳怪气,在冷冷的月光中听起来阴森森的。

谢惭英有些好奇,那几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向师父挑战,听他们的语气,似乎以前便已来过。

自己来了谷中一年多,半步都没踏出去过,走得最远的还是师兄带着自己去后山瀑布下洗澡。

想起去年夏天的时候,两个人在清澈见底的潭水里游泳。但其实游泳的只宁拂衣,谢惭英是只旱鸭子,好在是潭水不深。宁拂衣还替谢惭英洗头发,说过几年他行冠礼的时候,一定好好庆祝一番。

温柔的话语犹在耳边,可人却一去两月不见踪影。谢惭英忽而便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要不然出山去看看,只偷偷看一眼,瞧瞧那几个人的模样,若是只会些三脚猫功夫,自己正好替师父打发了,等师兄回来,保不定还会夸自己练武够用功。

也是在这山中终日只他和浮游老人两个,每日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早就腻烦了,无趣得很。

想到此处,谢惭英回屋把长剑背在背上,想了想还是把馒头揣在了怀里,蹑手蹑脚下山去了。

待会儿要打架,可不能没力气,自己这是替师父出气,所以吃他的东西也是应该的,谢惭英这么想着,几个纵跃便已转过小路去。

那几个人的调笑源源不绝传来,谢惭英循声奔去。宁拂衣教了他一门轻功,他只在山谷里小小试了几次,现下运起这功夫,眨眼间就奔出了一座山头,果然迅捷如流星。

这么一想,便觉更加想念师兄,恨恨地把馒头塞进嘴里咬了几口,心道,等你这次回来,非要想法子整治你一下不可,否则一心耽在外面,竟不知着家。

不多时,那几人的笑声渐渐近了,谢惭英放慢了速度,耳边同时传来的似乎还有一个女子的哀求哭泣之声。

他心里一惊,难怪这几人笑声怪异,原来是捉了一个女子来调戏。

脚下微微加速,不一会儿来到一处断崖上的平台。

他从断崖背后的缓坡上来,不敢离得太近,躲在一棵大树上,仔细瞧着断崖上的情形。

只见四个男子在崖上生了一堆火,火上烤着半只鹿。

火堆旁一块大岩石上,躺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绑住,嘴里呜呜哭着。

“那老头子死活不肯出山,大哥,咱们得想个别的办法。”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对一个身材粗壮,满脸胡子的大汉说道。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汉子道:“要我说咱们还是直接闯进去。”

书生眼中闪过一丝惧意,道:“那老头武功太厉害,身边还有个弟子,也不是善与之人。我们贸然进去,讨不了好,不如引他出来,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就好对付些了。”

“要我说三哥你就是胆子太小,那老头说不许我们踏进山谷一步,你就真不敢去了。”火堆旁的阴影里坐着一个农夫打扮的中年人,冲书生不屑道,“这么些年了,那老头早就精力不济。前几天咱们不是打探到他弟子出谷去了吗,现在正是好时机。”

书生瞪了他一眼,道:“咱们务求一击即中,这么些年咱们兄弟四人苦练武艺,若是不能一次解决掉那老家伙,以后在沧浪山里便再也无法容身,恐怕性命也难保。”

瘦小汉子附和道:“三弟说得也在理,咱们每年这么去搅闹他一次,叫他对我们卸了防备之心,终归有一天要叫他死在我们手里。”

四人当中的大哥这时才开口道:“好了,趁后面那个尾巴还没追上来,先把这小美人享用了再说。”

话音甫落,其余三人均是嘿嘿淫.笑,目光同时投向岩石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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