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握着刀的手并没有任何动作。
孔翌仍死死地握着那把刀。
“陛下,我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钟蔷盯着他,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孔翌突然猛地抽回握刀的手，顺势把钟蔷带了过来。
此时的她目光凌厉,但孔翌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丝丝的挣扎和迷茫。
你也不能接受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不是吗？
孔翌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楚。
钟蔷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抓住他的手，像是妥协一样做出手势。
“孔翌，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我知道,同化什么的,的确会发生。但我肯定自己一直是清醒的。”
孔翌只是淡淡地说：“陛下,你们两位本就是一体的，融合起来也不会有特殊的感受，自身是无法察觉的,但事实上，她已经深刻影响您了。”
“孔翌，你听着。”钟蔷像是无法说服他而有些苦恼,“如果我真的像你想象的那样，变成了不通人情的人，现在你就不会站着和我说话。”
的确。
按照另一位的做法，她的确不会像钟蔷现在这样和孔翌好声好气地说话。
钟蔷看到孔翌脸上松动的表情,突然一个跨步,直接握上了刀！
孔翌没有防备，手上一阵疼痛，刀柄脱手。
“陛下……”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钟蔷一下子接管了红刀！她离孔翌只有一丈距离,黑发拂过他的眼前。
孔翌看到她脸上露出了玩味的表情，心里由不得攒了起来。
连这种感情的变化，都是她预先想好了的。
她之所以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不过是为了能夺回自己的刀罢了，而并不是因为她还和以前一样，或者说对孔翌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红刀移入钟蔷之手的下一秒，刀光闪现。
孔翌的心落入谷底。
她，真的顾忌都没有，包括他。
身体快于意识，孔翌下意识地做出移动，躲过钟蔷的刀锋。
红刀在它主人的手里再次展现了本来的力量，尖锐的刀锋擦着孔翌的肩膀而过，劈开空气和巨浪。
“喂，孔翌。”
钟蔷声音很冷淡。
孔翌突然抬头，在运动的状态下对上她的眸子。
“你真不会就是个恋爱脑吧？”钟蔷突然冒出了句奇怪的话，“连这种等级的东西都没有察觉到？”
孔翌回头，看到自己身后，黑暗的交界处，一只被劈成两半的尸鬼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势。
它的手离孔翌的后脑勺只剩下一丈远了，而及时地被钟蔷劈成了两半。
明白过来自己刚才竟然警惕性变成那样低是多么可笑，孔翌只能无奈道：“你说是就是吧。”
钟蔷立在原地挑了挑眉，无所谓地耸耸肩，仿佛为自己的眼光感到可惜，倒是让孔翌哭笑不得。
她一放手，红刀就化为紫黑色的能量绕上右臂。
“陛下……”孔翌站在原地，看着她，“您这是？”
“事先说好，我现在仍然觉得把所有东西清除好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钟蔷转过身，抱住手臂，“但是，看在你们这样大惊小怪的，我就暂时迁就你们一下好了。”
孔翌沉默良久，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刀……”
“你都醒了，我不该拿回自己的刀吗？”
孔翌笑了：“的确。”
钟蔷的头微微转了过来，声音突然压低了。
“我知道，你们眼里我已经完全被同化了；但麻烦你们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对于我而言，我一直是我，突然和我说，我变成了另一个人，真的很难接受。而且……”
孔翌看着她侧面的轮廓，眯起眼睛。
钟蔷停顿后继续说：“而且……你们做出的判断的确有问题。就算我被完全同化了，那和另一位也不完全一样。因为，作为另一部分，她并没有我这段时间的经历，以及，并不知道身边这位大长官的……私心。”
她完全转过头来，对着孔翌眨眨眼：“不是吗？”
孔翌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像是接受了现状，微微低头：“是我逾越了……”
“我让你道歉了吗！”
钟蔷打断了他。
孔翌猛一抬头。
钟蔷和那一位阴晴不定时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从外表上看，两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孔翌的表情有些惺忪。
但是愤怒少女突然表情一转，抱着的双手也放开了，像是没办法似的摇了摇手。
“好吧，我允许你的逾越。不过你要记住，只要有一天我承认你的存在，那么就有一天我没有被完全同化。因为，另一位是不会允许你这样存在的，不是吗？”
“陛下……”孔翌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发红。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脚下星星点点的香火将他们两人的身形大致照出。
即便如此，少女的红衣仍像一抹消不尽的色彩，如此炽烈，占据了他所有视线。
就在这个时候，被挂在树枝上的水鬼小姑娘挣扎着吐出几个字：“香……香又燃起来了。”
两人回头。
孔翌和哈士奇刚刚清理香火的那一段路上，重新燃起了香火。
“好吧，”钟蔷耸耸肩，“你看，和其他方法比起来，清理所有人的手段要方便多了。至少不会出现这种死灰复燃的现象。”
孔翌：“……”
钟蔷一抬手，紫黑色的能量把水鬼小姑娘拉到手上。小姑娘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孔翌皱起眉头。
钟蔷却不在意，摇了摇她：“为什么会重新燃起？”
她只能如实回答：“街上有一种小鬼，身形只有一只手掌大小，它们时时刻刻都在点香。就在刚才，它们重新把香点上了。”
钟蔷对上孔翌的眼睛，证实了目前的状况。
如果要完全熄灭这里的香火，只能先将这种小鬼除尽了；不然他们一边熄灭，另一边香火又燃起来，没完没了。
小姑娘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没用的，这种小鬼你们是除不尽的，因为这种鬼并不是固定的。我们把它们称为执香鬼。执香鬼是由其他鬼变成的，死了一只执香鬼，就有一只鬼变成那样接替前者。所以，这里的香永远无法被完全熄灭。”
听完水鬼小姑娘的话，钟蔷对孔翌挑眉：“我决定收回我刚才的话，还是大开杀戒比较符合我的风格。”
孔翌：“……”
他叹了一口气：“因为我们的加入，这场游戏的难度参数过高，所以变成现在的模样。但我们还有其他方法。”
钟蔷：“你说。”
孔翌一勾嘴角：“执香鬼永远都是少数派，肯定没有其他的鬼多，不是吗？”
钟蔷眼睛一亮：“你是说……”
小姑娘：“……”
她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怪异。
.
钟蔷提着红刀，从容地走向庙街尽头的庙。
街上的鬼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所震慑，一个个自动退散。
这些长得奇形怪状的东西本来时吓人的模样，现在只能拖着自己恶心的身躯充当被惊吓的对象。
孔翌抱着被紫黑色能量团成一个球的水鬼小姑娘跟在她身后。
空荡荡的庙宇此时四周已经爬满了鬼怪，但这扇门像是屏障，把他们和内里划分开来。
钟蔷走向庙宇的时候，那些在外面的鬼怪忙不迭地逃窜开了。
钟蔷走进大厅，站定在空无一物的佛台前，转身，从敞开的大门扫视满街战战兢兢的鬼怪。
红刀出鞘。
一街的鬼怪都缩成一团。
钟蔷站在那里，不用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俨然是上位者的姿态。
她平静地说：“现在，所有人，所有鬼，全部给我去把外面的香火熄灭了。看到执香鬼就活捉到这里来。”
满街鬼怪忙不迭点头。
但钟蔷并没有就这样让它们散去：“我回去巡防督查。”
满街鬼怪打了个寒颤。
这回，它们才鸟兽散去，全部涌向外围。
水鬼小姑娘：“……”
这样嚣张跋扈、没有隐藏身份顾虑的主神陛下，在游戏系统里就是个bug。
强迫npc替自己做任务，很有风范。
钟蔷站在原地，看着满街鬼怪终于散去。对着空荡荡的街，她慢慢回头，看向了水鬼小姑娘。
“现在，我们之间最后的问题需要来清算一下。”
小姑娘一怔，露出看不懂的表情。
“别装了。”钟蔷说，“从游戏的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主神。而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另一边的那位，孔翌，哈士奇，恐怕只剩下你了吧？”
孔翌心里也有了人选，看向她。
钟蔷的声音冰冷，一同变得冰凉的，还有小姑娘的心。
“没想到你竟然有化实体的能力。系统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