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续断(1 / 1)

承山最险峻的一峰——续断。

举目顾盼间,云海苍茫,因着地势,山上便不似其他地方,没有贝阙珠宫,只有一处简单干净的竹舍,坐落僻静山林中,因常年受着山风雨露的洗礼,竹舍早已褪了本色,微微泛黄。

应无择来了续断峰,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伺候景行舟的小弟子,时葙。

景行舟不喜欢人跟着他,应无择派人送来的七个弟子中就只留下了时葙一人,这少年模样生得乖巧,不多说也不多问,很有分寸。

时葙在续断峰做的事不多,也就是端茶送水,时而为景行舟束个发,看到应无择来,忙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应无择不紧不慢道:“行舟呢?”

时葙答道:“回掌门人,先生他在故渊。”

景行舟虽对时葙偶有指点,却没说收他为徒,因此时葙便与大多数人一般,尊称其为先生。

竹舍之后,便是故渊深潭,应无择到来,景行舟自然能知,也不必差人去请,他坐在院内喝茶,半盏茶尚未喝完,竹林深处便走来一人。

说实在的,应无择静心守己五十载,也算是天塌不惊,万变犹定,可每每见到景行舟,却是心摇摇如悬旌,须臾间不知置身何所。

景行舟身着玄色长衫,袖口是暗金色的花纹,十分矜贵,像是个出身名门的世家公子,他身上唯一没有掩去妖性的地方,便是那双碧色瞳目。

望似明月珠,视之若星。

院内有棵歪脖子柳树,叶条像是被薅过,半茂半秃,也不知道景行舟这些年是不是常在上面休憩,树干越来越低,大有一种不成躺椅死不休的宁弯不折之风范。

景行舟倚靠在上面,他从故渊过来,长发垂在肩上,还带着水雾。

右指轻抬,时葙沏好的茶便落入掌心,景行舟从袖口拿出一方绣帕,把杯沿儿的水擦干净了,这才舍给客人眼神,“太岳山一行,情况如何?”

提起这个,应无择不禁苦笑,“消泺门欲带人进不死林。”

不死林虽名林,却远比承山四十七峰占地广,人鬼妖魔皆有藏匿,是个虎穴狼窝,无人管制,现修真界划地明了,有的手便想伸到外面去,这事还没到时间管,小鱼虾米乱闹腾,成不了大事,景行舟也就随口一问。

“以你看来,承山若随往不死林,可否全身而退?”

景行舟只是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应无择便收起所有心思,他觉得自己福浅命薄,趟不过这滩浑水的。

应无择踌躇再三,还是换了个话题,和颜悦色道:“行舟,你去见过幼浊那孩子了吗?”

“谁?幼浊?”景行舟的脑子大概被故渊的水雾熏到有些昏蒙,喝了半口茶,沉吟片刻才皱着眉头问:“满西镇捡回来的小孩儿?没印象,他怎么了?”

应无择:“你觉得那孩子如何?”

“你不如说直白些。”景行舟翻身跃下,时葙上前,接过茶杯,他一边往竹舍走,一边不咸不淡道:“我不会收任何人为徒,你若实在看好,不如养在自己跟前,一手培养起的掌门人也比较亲。”

应无择还想说什么,可景行舟摆明了要赶人,他只好收拾起身。

时葙把桌上的茶水收了,景行舟没进屋,他一眼扫过去,看到院内清净,便坐在房檐下,仔细打量了对方片刻,缓缓说道:“三年,承山的决云大会也快了。”

时葙愣了愣,微微点头。

景行舟说:“你收拾收拾,去太渊宫吧。”

时葙听了这话,猛地抬头,顷刻间眼睛都红了,委屈道:“先生,我有做错事了?”

“我让你去太渊宫是受教的,决云大会还有三年,这三年你是打算在我这混吃混喝加等死吗?”

景行舟觉得这孩子约莫不止缺一根筋,他眯起眼来,说:“我哪怕睡上千百载,依旧是大能之上,抬手间山河变色,而你呢?少年心性,当落拓不羁,现下学我隐匿山林,真以为自己七老八十,腿脚不利索了!”

时葙醍醐灌顶般,顿觉胸中有一股浩然之气凝聚,然而这股气凝了还没颗蛋大小就散得起不来了,他迷惘道:“先生,时葙这一去,还回的来吗?”

明明是送他去修行,这下弄得和生离死别一样,景行舟语气不怎么好道:“卷你的铺盖走人。”

时葙抹掉眼角两滴泪,麻利地进了屋,他就住在景行舟对面,房间里没什么东西,太渊宫自有住处安排,时葙傻站许久,最后只拿了一样玉牌——不是景行舟送的。

玉牌有八个字,刻得有些丑,是有一日,景行舟瞧着他,也没什么由头,就好像突然起了兴致,说要送几个字给时葙。

景行舟大概是空口一讲,时葙回头写下,却还觉得不够郑重,夜里翻来覆去地琢磨着,最后找到块玉牌,自己给刻了上去,他把十个指头都划出血,才终于在次日晨曦起时给弄好了。

那是时葙长这么大来,用这双手写过最难看的字了,玉牌上干涸着几滴血,又丑又脏地映着八个字——谦德在世,慎独不毁。

他出来时,行了跪拜大礼,时葙十岁就来照顾人,他在续断峰呆了四年,自觉与景行舟感情深厚,难以割舍,实在不忍离去,哽道:“先生,三年后,若时葙学有所成,可否拜你为师?”

“你脑袋两边的东西是摆设吗?我方才同应无择说了什么话?”景行舟眉毛一挑,不客气道:“滚。”

时葙难过到无以复加,脑子一片混沌,凄凄惨惨地下了山,好在他半路被山风吹醒,才意识到景行舟只是让他去太渊宫,也没说不许他再回续断峰,太渊宫在归来峰,离得也不是很远。

景行舟到底收不收徒,时葙不清楚,但若连决云大会前十都不能入,那才是半分机会都没有,他常年累月在续断峰,得的也全是一人教导,因此门派内其他弟子修为如何,时葙并不清楚,不清楚便心里没底,心里没底,方才那一股脑的自我安慰也烟消云散,顿时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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