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我没钱了,只能选一个。”
景行舟踮着脚,扒在泥人货架上,完全忽视叶清的话,右手高高抬起,脆生生说道:“还有这个正旦,我也要了。”
叶清右手拎着五六个纸包盒,左手扶额,无奈道:“是真的没钱了……”
景行舟回头看他,双眼眯的似狐狸般,右手再一指,“那只大老虎,我也要了。”
叶清:“阿念……”
苏济愣神好半天,才深吸了口气,神色凝重道:“二位,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木秋言早已被兰照从地上拉起,手还揉着右半边脸,声音僵硬:“我亦是如此。”
苏济正色道:“你们觉得阿念的神情像不像一个人?”
“前辈。”
木秋言点头。
兰照说:“小叶,总不,迁就前辈?”
“不迁就是要夺人耳目。”木秋言摸着下巴,在另外两人的注视下,直接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发现,“迁就是两相欢喜。”
苏济:“谁?谁欢喜谁?”
“吓人。”兰照认真地看着木秋言,“可我也是。”
木秋言:“不一样。”
兰照:“什么?”
“打个比方。”木秋言决定给她这位涉世未深的小师妹好好清理一下知识盲区,和蔼可亲道:“景前辈,简傲绝俗,孤高冷艳,绝对的承山雪莲对吧?这样来说,承山上下几乎没有不倾心景前辈的人,当然我除外,他们表面乖巧,实际上内心龌龊到整日就想着能上续断峰翻云覆雨……”
苏济:“我没龌龊。”
木秋言摆手:“当然你也除外。”
她继续道:“可是小师妹,你看能得到景前辈青睐的是不是只有叶清师弟一人?”
兰照:“时葙师兄。”
木秋言面色平静:“除外。”
兰照点了点头,讶然道:“小师兄独得青睐!”
木秋言拍板定案:“这可不就是两情相悦长相思。”
苏济连忙止住她的思路:“景前辈要长叶清好几个辈分!”
“那又怎么样了?旁人不说,你敢相信景前辈是千岁天狐?”
苏济扶额无言。
木秋言苦口婆心道:“小师弟啊,这世间姹紫嫣红,万般风情,凡人都会欢喜几分,但那皆是假象,只有一个人,会是你想要挖空心思去讨好他欢心,愿意用自己的时间去取悦他的,所以说,景前辈与叶清师弟果敢之人,实属不易,能成则已,不成也得硬成。”
苏济:○| ̄|_
另一边,果敢之人景行舟与叶清还在僵持着。
“只能选一个。”叶清抬手,“就拿你最初看上的那只小狗。”
“五个。”景行舟抬手一翻,挑眉道:“少一个就打死你。”
心魔:“景先生,你的弟子真是好嚣张跋扈啊!”
小贩:“小公子!五个!哄弟弟不能吝啬啊!”
叶清和景行舟同时开口:“住嘴!”
前者说小贩,后者骂心魔。
两人面面相觑中,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叶清和景行舟同时回头,两双眼看得苏济头皮发麻,三人都愣住了。
木秋言把那五个泥人全部拿过,分给兰照两个,一边冲着景行舟笑道:“一手拿一个,不然会蹭坏的,师弟现在要拿哪两个泥人玩啊?”
一边回头瞪着叶清,恶狠狠道:“不就几个泥人吗?至于吗?欺负小师弟,出息了你?”
苏济:又换话本了?
木秋言:前辈终究是你前辈。
苏济:收到。
苏济钱一付,便也蹲在景行舟面前,笑眯着眼,“小师弟,还想买吗?再挑几个喜欢的。”
景行舟十分知分寸,双手攥着小狗,对叶清冷哼一声,扭头先走了。
“不是。”叶清头疼道:“真不用买那么多,他只要一个,其他的退了吧。”
小贩闻言,迅速拉下脸:“小本生意,概不退换。”
木秋言硬梆梆道:“他现在只喜欢那小狗,一会儿要是想要别的,你又给退了,怎么办?”
苏济接口道:“拿着吧,没多少银子。”
兰照笑:“开心。”
叶清内心悲切。
你们知道那是谁不!
景行舟不会想要别的!他就是在闹着玩!
叶清笑了笑,然后面不改色地跟在了景行舟后面。
苏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腿脚一软,身子晃了晃,“叶清带着前辈下来,我还是经不住。”
“小师弟自然是吃过熊心豹子胆。”木秋言靠在墙上,觉得泥人有些烫手,愁眉苦脸道:“这东西你们谁拿着啊?我要不小心把胳膊头什么的弄断了,前辈是不是会把我如法炮制了啊?”
“前辈想陪玩。”兰照轻轻呢喃着,她看向木秋言,伸出爪子,“师姐,我三,你一。”
木秋言:“不劳师妹忧心,师姐手稳得很。”
“应无择都不给你发银子的吗?”
“修行之人,钱财为轻。”
景行舟嗤笑,“那你把钱给我。”
“钱财是小,只是古来贪求者多行卑鄙无耻行径。”叶清十分知趣道:“如此伤天害理,还是清儿为先生代劳的好。”
景行舟漂亮的桃花眼弯了起来,唱戏的都没他变脸快。
“你觉得罪人谷里都是罪人吗?”
叶清不知他为何突然转变话题,但还是摇头,反拿出个问题来问他:“先生认为‘这天下有妖不害人’这句话对吗?”
景行舟语气淡淡:“这句废话的程度就跟‘这天下有人不害妖’一样扯淡离谱。”
叶清抬眼:“先生,有的。”
景行舟斜睨了他一眼,“你既已这般想了,我三言两语便能说歪吗?”
叶清摇头,两人走得很近,不经意间一勾,便能不露声色地握住景行舟的小手,“我只是想让先生知道,有这样的人。”
景行舟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凉,连掌心也是,从入秋开始到第二年春,几乎是不离手炉的。
叶清想起过往,神色微动,偏过头问:“先生很冷吗?”
景行舟丝毫不觉,看了他一眼。
“天狐是不会冷的。”
中夜时,街上游人少了一半,几人逛完后都有些困顿,便转头往山上走,兰照已经趴在木秋言背上睡着了,苏济提着小宫灯,走在前面引路。
山间道上,红雨零落。
景行舟的小狗插在衣领中,其他的全送给街上的孩子玩了,两人走在最后面,叶清突然抬手,在他发间别了个东西。
景行舟第一时间摘下来,看着手中那枝十分华丽的赤金重瓣花簪,动了动嘴,“什么玩意儿?”
叶清道:“街上买的,看着好看。”
景行舟实在不敢苟同,他慢悠悠道:“有银子了?”
叶清尴尬地咳了一声,没说话。
景行舟又道:“门缝眼,看东西的水平也就这样了,下次可别给人家姑娘送个大金花或者大珠子。”
“我不送。”叶清顿了顿,歪头看他,“那大珠子你不是喜欢吗?”
景行舟问:“哪个瞎了狗眼的告诉你我喜欢的?”
叶清答:“时葙师兄。”
顿了顿,又指向景行舟的手,道:“你手上不也一直带着个金镯子吗?”
景行舟沉默片刻,平和说了句:“木桩子的话也能作数。”
他又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镯子,把叶清给的大金花贴在上面比较,和颜悦色地笑弯了眼:“至于这金镯子……你家掌门师尊送的,雍容华贵,攀比不起的。”
叶清呆了呆,突然想起之前景行舟从掌门内寝里出来过,还是不太正雅的样子。
“先生与师尊有过肌肤之亲?”
“呃……不,不是!”叶清本来是在心里想的,谁知失神之下竟脱口而出,登时跳了起来,开始慌不择言:“我不是这意思,师尊,掌门师尊好,先生也不会辱没名声……总之,总之根本没有这等事!”
景行舟眯眼,笑容可掬。
……
景行舟很多年没做过梦了,因为他曾斩碎过梦境,久而久之,便也就没有梦了。
故虽有大道三千界,却已无人入梦来。
而此时他却站在碧空之下,荻花爬满了整个山坡,天连水,水接天,风如同远旧记忆中那般,带来晨曦的光,又甜又苦,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景行舟静静站在千顷荻花前,他看见两行秋雁又南归,一叶扁舟空自留,叹息声似有若无。
“诺重如千金,你此去性命安何处?”
“丈雪拦世路,我做凿冰人,若百年后还不得归……你就直接当小沧界里再没景行舟这人了。”
景行舟慢慢睁开眼,他躺在故渊旁睡着了,还没缓过神来,便听识海里的声音问道:“允夏是谁啊?”
手腕被压得有些发麻,景行舟低头揉着,破天荒地先没骂她,回答道:“是你姑姑。”
心魔微笑:“你喜欢她?”
景行舟冷笑:“我喜欢你奶婆。”
“先生不敢肯定,是怕被我抓住把柄。”心魔莞尔,有了打算,口中笑问道:“还没问先生,方才那梦境我做的如何?”
“十分相似。”
心魔笑道:“如此甚……”
“你得一分。”
心魔:凸(艹皿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