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伍章(1 / 1)

药子失踪了。

「可能是跑走了吧,听说不是和一个商人好上了吗?那个来自浅草的。」

「嘛!这可真是……不知羞耻啊。」

「小姐的看重让她得意忘形了吧?明明只是个被买回来的,听说还进过‘那种地方’呢。」

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自院内一角传来。

脚步一顿,少女在缘侧的拐角停了下来,刚沐浴完而泛着薄粉的脚趾,光裸地踩在光可鉴人的木板地面上,通身只着一件素净单薄的小袖,葱白的指尖自本白的袖口伸出,略搭在女仆布着薄茧的掌心上。

是千金。

地面倒映着她淡薄的轮廓,更深露重,凉意似是要自脚底一路窜上似的,浸染上了她的眼眸。

眼眸直视着前方,彷佛是真的在疑惑般,唇瓣上下轻碰,千金轻声问道:「你觉得药子是跑了吗?怜子。」

这是是通向千金卧房的的必经道路,若在此处转弯,就可以见到那些低声谈论的仆从们。

黑耀石般漆黑的眸闪了两下,掌心所碰触到的指尖带着刚出浴的热气和潮气,怜子侧头凝视着千金纯净而无焦距的双眸,开口说:「是的,我想药子是跑了。」

廊外的明月晕着珍珠白的光芒,落在少女纤细的眼睫处,为她白得近乎透明的眸子打下薄而柔的灰影,雪世阖了阖眸,鸦青的睫毛像是扫过了怜子的心尖般,让她心神微微一颤。

没有生气,也没有认同。千金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一个表情的变动也没有,却让怜子感觉自己彷佛在无形中失去了什么。

「走吧。」

没有一句真话啊。

你也好,她们也好。

就像此时,分明内心知晓事实并非如此,为了利益,却还是流传着不堪的消息。

雪世虽然养在深闺,人为的与世隔绝,却不是真的事事都被蒙在鼓里。相反,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大多时候,她只是觉得不重要,所以并不在乎。

脚踩在木板上发出吱呀的扎耳声响,还在碎语的仆从们便如惊鹿般刹地静了下来。

……

春光明媚的庭院,栽满了葱茏的松树,浸满了绿意,晨光自树叶交叠的鏬隙筛过,落在奶白碎石铺就的地面,摔碎一地的光影斑驳。凉爽的风拍打在微晃的枝叶上,沙沙作响,裹挟着晨日的暖意,一路卷着草木清香扑鼻而来。

「笼の中の鸟は(笼中的鸟儿)~」深绿的松树影子下,身穿绀鼠色麻之叶和服的女孩轻拍着手鞠球,球里的铃当合着她稚嫩的歌声晃荡出清脆的响声。

麻之叶的和服柄,以正六角形为基础,饰以斜线所构成如麻叶外型般的花纹,带着父母对于孩子成长的祈福与期盼*。

叮——

风撞过檐下悬挂的风铃。

苍白得几乎能看见青色血管的手,隔着一袭厚实的被子搭在腿上。雪世坐在被窝中,身上除却一件贴身的小袖,肩头还披着件典雅的青丹色羽织,发丝如瀑披散在身后,像是扇子般铺展而开,流动着水波般细腻的光泽。

她抬起头,循着声音的丝线,向着半敞的障子门外虚虚望去。

「いついつ出やる(什么时候飞出来)~」

庭中的歌声还在继续着,天真,懵懂,可爱。

忽有一阵浅淡的清香自风里传来,似是春回大地,带着浓烈的温柔与生机,揉杂著茉莉的甜馥与檀木的幽郁,溢散成一股令人安心的气味,萦绕在鼻间。

「叮铃——」雪花刺绣的手鞠球在女孩怀中一滚,她抱起了手鞠球,阳光描绘过她的眉骨、鼻尖以及唇峰。呲啦,屐齿轻转,辗过地面散落的浓绿叶子,女孩站定,身子半朝着屋中苍白病弱的少女。

风又平静了下来。

唇一张一翕,女孩一字一句缓慢地说:「夜明けの晩に(在即将天亮的夜里)。」

「你该醒来了。」属于孩童稚嫩的声音,带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沉静,淡淡地说。

她顺从地闭上双眼。

濡羽色的长睫一颤、两颤,睁开了一双如水晶般浸满月华的白眸,无暇,澄澈。初醒的眼眸如覆了层云雾似的,有些迷蒙,房中的灯已熄去,一片漆黑,微有隐隐的月光透过障子门成为方格洒落在地面上。

雪世面朝着天花板仰躺着,树影婆娑的碎音隔着一堵障子门,闷而细地传入耳中。

空气中散着潮气和寒意,鼻子轻耸,她又闻到了梦中的那股清香。

也是熟悉的味道。

此时为丑刻,仆从在隔壁房时刻候着,但大抵已偷着眯起了眼。雪世没有叫醒仆从,手撑着绵软的被子,过长的衣袖叠在掌下,支起了身子,窸窸窣窣,赤脚踩在榻榻米上,披了件栀子色的平绢单衣然后拉开了障子门。

圆盘似的月亮半藏在如棉絮扯开的雾霭后,炊烟一般灰沉沉地拖曳而开,原本纯净的月芒也被抹得黯淡了几分,透着股不祥的气息。

「药子?」雪世对着什么也没有的庭院中,轻轻地唤着,柔和的字句化作一团热气,白蒙蒙地在黑夜中淡去踪迹。

檐上挂满的积雪洒落,银花珠树,冰雪堆砌的银白世界像是吸走了所有的生气,静穆,宁谧,悄声无息。

雪世蜷起五指,虚捏成一个拳,又很快松开。她一手拢着身上的单衣,另手扶着障子边沿,向前跨了一步,越过门槛,脚掌踩着了冰冷的木廊。

她微抿起唇,语气生冷地开口问道:「你是谁?」

无人应答。

但雪世的眼眸依旧毫无动摇地注视着前方。

「你在那吧。」

咯吱咯吱,是木屐屐齿陷入雪地的响声。

像是在回应她的话语似的,一名青年从树后显出身影。

青年唇角扬着笑,略长的发丝束在脑后,身上深黑的羽织和蓝鼠色直纹和服熨得笔直,如果忽略他过分死白的脸,以及一路自领口攀至脸侧的诡谲墨纹,看上去就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

「雪世小姐,贵安。」是有些耳熟的声音,「您是怎么发现我的呢?」

雪世听着他逐步朝着自己走近的同时,也闻见了一股抹不去的血腥味。

浓稠,而令人作呕,像是尸骨堆砌的泥沼一般。

雪世没有回应青年的寒暄,只是再次抛出她的问题,问道:「药子呢?」

青年看着廊上身形单薄的千金,纤柔的手捏着华美的单衣衣襟,绸缎般的鸦发衬得她的脸如白瓷细腻,气质清冷内敛,样貌夺目慑人,宛若高天原的姬君般,连月色也比不过她万分之一的光辉。

惊艳了他年少岁月的少女,静谧地站在那,用着她如琉璃透亮的眼眸直视着前方。希望这双不似人间所有的眼眸能将自己敛入其中,只是这样,简单,而又卑微的祈愿而已。

可为何,总是对他如此冷淡呢?

青年在心中哀叹,脸上却有些困惑地道:「很抱歉,我并不认识您口中的那人。」

雪世提示道:「香囊。」

「香囊?」青年先是迷惑地斜起眉,而后一顿,恍然大悟地哦了声,点了点头道:「啊,您是说这个呀?」说着,他从羽织内侧的袋中拾出一只针脚花乱的刺绣锦囊,捏着束口的绳线,提溜在空中,一晃一晃。

「啊,这说来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只是稍微有点尴尬呢——不过既然是雪世小姐想知道的话,那说出来也无妨。

很简单的哦,我好不容易吃了很多人,变得很强了,也恢复了神智,一闻到雪世小姐的味道,自然是万分雀跃地想要去见您一面的……可谁知道!竟然只是个次货呀!我可是非常失望,非常非常的不开心呢。

所以一个忍不住,噗呲,就把她杀了——啊不对,准确来说是被我吃了~

这个香囊虽然丑陋,不知为何,似乎是她最为珍贵之物呢,您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您的哦。」

啊,想起来了,这是松木藤一郎的声音啊。

这样令人不快的、高高在上的、充满哀叹与爱怜的目光也只有他会拥有了。

藤一郎微歪过头,神色十分柔和地看着少女:「您,是在颤抖吗?不用害怕哦,我是不会杀您的。」

[扔掉吧。]

[哎?那小姐可不可以送我呢?]

[……]

「毕竟‘在下’,可是一直深深爱着雪世小姐您呀。」藤一郎十指相对,贴在他的下颔处,弯着眼,用着浮夸的感叹语气道。

多么令人作呕的话语,彷佛多听一个字都要污了她的耳。

雪世微垂眼廉。

奇异的是,面对这样一个食人的衣冠禽兽,她的内心没有害怕,也不打算逃跑。

只有药子是不一样的。

所有人都在蒙蔽她,只有药子是不一样的。

雪世不置可否,药子确实是因为巧合受到她的偏爱与庇护,所以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计算她欺骗她,而是能够有恃无恐的与她谈笑。雪世完全可以再建立一个新的羁绊,和‘她跟药子’一样的。

那并不是什么难事。

应该是无所谓的。

江原雪世应该是什么也不在乎的。

——可是为什么,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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