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都是高手。
至少从他们的吐纳就能听出,他们比方才被燕十三砍掉的那三个厉害许多。
来的都是万马堂的人。
至少他们身后帮着面黄旗,上面用红字写着万马堂的名头。
他们不仅对傅红雪感兴趣,对木耳也感兴趣。
三十匹马,三十个人,围成个大圈。
傅红雪这才离木耳近些,确保他的刀能把过来伤到木耳的人都干掉。
那几人没有出手的意思。
领头的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拿着请柬。
“万马堂堂主有请傅少侠、木少侠。”
月光里,清风里,扬起请柬的碎片。
没有人看到傅红雪何时出的刀。
也没有人能制止傅红雪出刀。
他的刀再进一寸,拿请柬的人的手指便断了,再进两寸,那人便成断手之人。
万马堂的人不怕断手,一张请柬被切碎,又拿出第二张。
傅红雪敬他是个好汉。
傅红雪没再拔刀。
也不接请柬。
万马堂的人说:“傅少侠若不肯去,便找不到黑獐子。只因边城所有的黑獐子,刚刚都归了万马堂。”
木耳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黑獐子?”
那人回答:“叶开少侠已到了万马堂,他盼着木少侠也能到。”
叶开是不可能被万马堂的人抓住的,他一定是自己去的万马堂。
木耳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红雪又出手了。
又是谁都看不清楚地出的手。
请柬已被傅红雪拿住。
三十人都下马,任傅红雪跟木耳挑选他们的坐骑。
想当年,木掌门也是一骑照夜白纵横大唐山河的好汉。
随便跃上一匹马的马背,骑乘姿势比万马堂的还标准。
傅红雪也跃上马。
跟木耳同一匹马。
然后他一只手环过木耳的腰,一只手拉动策马的绳。
木耳惊叫:“你上来干什么?”
傅红雪不答,也不给木耳秀骑术的机会,带着马带着木耳驰骋在辽阔的沙漠里。
后面马队跟上,马蹄声响彻边城。
木耳想到傅红雪跟万马堂有仇。
“你不该去万马堂的,又不是你要找黑獐子。”木耳回头对他说。
傅红雪依旧面无表情。
他只道:“我既答应帮你找,就一定要找到。”
木耳提议:“那也不用大摇大摆地去,比如悄悄地拿一手。”
傅红雪摇头:“边城的汉子不屑于偷鸡摸狗。”
边城的汉子就是死脑筋,木耳只能任两人的马在沙漠里越走越远。
地平线上出现万马堂的大黄期杆。
紧接着出现木制的篱笆,以及被篱笆围起来的帐篷。
沙漠里的万马堂本就居无定所,万马堂的人走到哪扎下帐篷,那里就是万马堂。
三十匹马离万马堂越来越近。
随着马蹄声的节奏,黄旗边上升起三盏红灯笼。
那灯笼意思是,万马堂今夜有要事相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木耳他们当然不算闲杂人等,他们是今晚的主角。
叶开也是主角,营帐中只有他一个人。
他坐在矮方桌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木耳一进营帐他就笑道:“我最珍贵的东西回来了。”
傅红雪可没说把木耳交回去。他拉住木耳,不就坐,警惕地提防着营帐里的一切。
两枚暗器疾驰而过。
傅红雪稳稳当当地接在手里。
是叶开掷来的两只鸡腿,热乎,油腻。
叶开笑道:“别板个脸,你不饿,我家的还饿。”
话才说完他人就不见,他坐着的板凳给木耳的琴声打飞起来。
“你们俩怎么都这么暴力?不能坐下好好吃饭?”
叶开又搬来张新板凳,若无其事地吃起来。
在沙漠里木耳希望叶开打跑傅红雪,现在他希望傅红雪揍扁叶开。
傅红雪过去坐下,不吃,也不打架。
木耳只好也先坐下,用眼神表达对叶开的抗议。
桌上的肉和饼香气诱人,深夜更能引人肚子咕咕叫。
叶开给馋虫勾起的木耳拿过张大饼:“张嘴,吃。”
木耳放弃抵抗,吃饱再战。
他张嘴。
饼忽地碎掉。就像沙漠里那张请柬一样碎掉。
饼渣冲进木耳的嘴里,喉咙里,险些没给他噎死。
傅红雪你有病吧好好拿刀砍饼做什么!
傅红雪警告叶开:“他还是我的,你没资格喂他。”
傅红雪自个儿给木耳拿块饼过来。
木耳不张口,不接。
鬼知道它会不会又碎掉。
傅红雪的饼一直伸到木耳的嘴边。
饼没碎。
木耳全程紧盯叶开。
叶开眼里带笑。
木耳小心地张开牙,小咬一口,饼还没碎。
再大大咬一口,饼依旧没碎。
直到饼吃完,叶开神色都不出手。
傅红雪总结:“看来他不是你最珍贵的东西,你骗了我。”
叶开摇头:“他想吃,我把他要吃的凿碎,那才真的不怜他。”
木耳听这话乐意,频频点头。
傅红雪脸色变得更难看:“你何时抢回他?”
叶开继续摇头:“他若愿与你在一起,我何必要抢?”
傅红雪望向木耳,想问他愿跟谁,却羞于问出口。
叶开大大咧咧惯了,直接道:“你快说愿跟我过,我就把你抢回去。”
木耳冲他吼:“我才不要跟你过!”
叶开叹口气:“真是难过。”
他脸上一点难过的样子都没有。
木耳吼归吼,叶开的意思他多少懂的,不外乎不想抢人,不想跟傅红雪兵戎相见。
傅红雪跟叶开打不起架,只好问别的事。
“马空群何在?”
傅红雪要找万马堂的大当家。
也是他的杀父仇人。
叶开道:“死了。”
“他怎死的?死在何处?”傅红雪对不能手刃仇人无比遗憾。
营帐外有人念句阿弥陀佛。
进来是光头。
光头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痕,从左下到右上,几将他的脸分成两半。
傅红雪已认出他来:“马空群。”
马空群脸上的刀痕是傅红雪劈的。
当年一刀没把他劈死。数年过去,马空群又活了,万马堂又活了。
傅红雪站起身,按住刀柄。
纵使仇人,他也不会偷着拔刀,将人冷不防砍死。
他按住刀柄就是告诉马空群该亮兵器了。
马空群打个佛稽:“马空群已死,贫僧空善。”
叶开过去拍拍傅红雪的肩:“他已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傅红雪更恨叶开,他有什么资格整天叫自己放下仇恨。
他出刀了。
叶开的胳膊肘多出道刀伤,血染红他的白衫。
若非退得快,他的胳膊便断了。
傅红雪踉踉跄跄退开几步,他的小腹处也汨汨渗血。
让他流血的不是叶开,是马空群,是一脸和善的少林和尚。
空善空善,凭空地骗人向善。
傅红雪被偷袭,伤得极重,只得用刀支撑着身体,疼得腰弯站不直。
叶开不可思议地看着马空群:“那日我杀你,你竟是逢场作戏?”
“阿弥陀佛,贫僧真的入了少林。”
马空群打佛稽的手上套着金刚爪,爪尖滴着傅红雪的血。
“你们俩都死了,贫僧才能放下。”
傅红雪没想到叶开跟马空群也是仇人,也想杀他。
马空群还要给他致命一击:“傅红雪,你跟我本没有仇。”
叶开终于有发怒的时候,向马空群喝道:“住口!”
马空群非要把事情捅破不可。
“叶贤侄,我杀的是你的父亲,而你的母亲为了不叫你报仇,故意骗的傅红雪……”
傅红雪全身僵住。
从小到大,母亲都叫他记住报仇。
为了报仇,他甚至练功速成,乃至患上可怕的癫痫,乃至他的右腿摔成跛足。
他这一辈子,只为报仇。
忽然告诉他,他报的是假仇。
他的手已无力拿刀。
小腹上的伤口已不再疼痛。
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
傅红雪跟沙漠里的燕五燕七燕十三那般大字倒下了。
这回他真的彻底放下,放下就是死亡。
冰冷的小腹上传来这世间唯一的暖意。
傅红雪还有没全放下的。
他是叶开最珍贵的,也是傅红雪最珍贵的。
傅红雪摔在他怀里,像沙漠时癫痫发作那样。
那人令人心动的脸映入傅红雪的眼帘。
整个世界因那人而重新焕发生机。
木耳绝对没有要撩傅红雪的意思。
他现在是打架专用的莫问心法状态,奶不得人只好靠手动止血。
他把傅红雪扶起,让他按紧伤口,等我料理完马空群再来奶你。
马空群根本不把这个来历不明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他抚摸着金刚爪,对抱住琴的木耳道:“是啊,最好你也死掉,否则我还有些放不下的。”
木耳冲他挥挥食指:“你知道怎么才能彻底放下吗?就是送你见佛祖,让他教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