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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1 / 1)

是夜,秒针奋力奔跑,时针不紧不慢的划过数字1。

赖良双目通红布满血丝,配上他棱角分明刚毅的脸颊及面部紧绷的严肃,整个人像是紧盯猎物的鬣狗,恨不得下一秒便会冲进眼前的电脑屏幕。

从交通大队拿来的监控录像他已经看了两个多小时。然而只是徒劳,这都归根于他根本不知道从哪里看起,他甚至连尸体是否真的被汽车运到发现地点都不确信,盲目排查除了抱着侥幸,多的是经验与执着。

“缓缓再看吧。”普阳与困意挣扎着,将一杯速溶雀巢咖啡搁在赖良手边。

咖啡温热,香气四溢冒着白烟。这种甜腻大众款是熬夜党必备,能不能解乏这已经是个历史遗留问题,速溶‘饮料’对深夜还在办公的可怜人类,过多的是一种心理安慰。

人到底是给颗甜枣就会笑的物种。

一杯咖啡下肚,赖良短路的大脑逐渐恢复清醒,从半梦半醒中回过神说出今晚第一句话:“点个外卖?”

“切、一点多了,赶紧睡两三小时起来接着干。”普阳催促。

丁楠已经趴在公桌上睡了,双肩瘦弱,几乎被成堆的文件覆盖。

人口失踪比对不只是单纯用眼浏览,找到疑似人口还需要翻阅当日存档记录,从失踪地点、失踪时间、报案人描述的外貌特征及年龄等等入手,不过几小时时间,公桌周围文件便以倍速增长。筛选、排查,这一项项以细为准的工作节奏,不能松懈、不能怠慢,比起体力更应该说是精神上的较量。

“你去吧,我刚喝了咖啡不怎么困。”赖良打个嗝:“掐点儿,睡到四点你换我。”

普阳不再坚持:“丁楠让他多睡会儿,怪不容易。”

刚从警校毕业的小崽子缺乏实操与锻炼,降落在刑侦队专案组,不能说不幸但也不是幸运,想要扛起繁重严谨的工作,丁楠还为时尚早。

这边刚说完,普阳瞬间放松神经,正打着哈欠准备回休息室,办公室的门却被人猛地从外踢开。

“砰——!”的一声,一道黑影随声而入。

“哎呦哎呦轻点儿!”

丁楠睡梦中闻声噌地跳起,眼神迷离还没来及对焦。普阳双手捂胸连蹦着后退几步,赖良顺势打翻了自己手边的空杯子。

只见仇展一身戾气,修长双腿大步跨进办公室,剑眉紧蹙,双眸凌冽如冰,直盯着那个被‘抛’进来的人。

淮轻一脸倦容,跟在仇展身后。

这......这什么情况?

屋内待命三人组懵的懵,傻的傻,面面相觑好片刻,才想起来将眼神落在吱哇乱叫的那人身上。

那人头发蓬乱,身上衣着如同打翻了染料缸,分不清是蓝还是灰的翻领长袖,明显过长过肥的牛仔裤黑一块白一块,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仿佛被人轻轻一拽便会掉下来,年龄看起来得四十左右,脸颊凹陷颧骨突出,瞧着就是贼眉鼠眼的狡猾面相。

“仇队,这谁啊?”赖良端着水杯,抻长脖子问。

“现场逮回来的。”仇展说着,抬手朝外一指:“丁楠,你把休息室收拾好,破衣服、烂袜子、臭鞋该藏就藏,垃圾的话揣袋子里先丢杂物间明早让保洁阿姨清理,还有,我桌上空气清新剂拿去喷喷,给你副队整理出能睡觉的地儿,快去!”

“不用,我回家。”淮轻揉捏酸疼的脖颈,有气无力。

“哪儿那么多废话!”仇展二话不说,抢过淮轻手里车钥匙抛给普阳:“收好,丢了你赔。”

“我......”普阳莫名背锅。

淮轻还想回绝,却被仇展雷厉风行的指挥打断:“赖良,把他押审讯室,我洗把脸过去。”

“是!”

“别别别啊!”那人闻言想躲,猴窜似得的惊呼:“搞错啦!我就借个火!不是我啊不是我!”

一听‘借火’这两个字,淮轻与仇展同时抬头,后者更是恨的白眼一翻:“借火?借屁火!你他妈大半夜没事干去垃圾场找人借火你是不是有病?!赖良,带走!”

哭爹喊娘声渐渐隔绝在门后,淮轻不经意间松口气,身体松松垮垮倚在饮水机旁,沉默不语。

丁楠早已跑没了人影,普阳还傻站着,在自己开口询问是‘会被打傻’还是‘会被打残’两种结果中选择了‘会被打死’:“仇队,副队,什么情况?”

仇展刚洗了把脸,闻言挑眉——能在垃圾场被人吓得惊叫出声,也算是他职业生涯中的败笔了。

淮轻缓缓坐回到工位,想到方才他和仇展‘魂飞魄散’的表现忍俊不禁。

少顷,他恢复如常,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手心还残留着仇展手上老茧硬邦邦的触感。

.

半小时后,凌晨1:57,专案组审讯室。

仇展偏头,一张俊俏侧脸印入眼帘。

淮轻正眼神游离,盯着做记录用的电脑屏幕,似乎感受到仇展目光,随即也偏过头来。

“你不去休息,跟我进来干什么?”

“工作。”淮轻波澜不惊。

这冠冕堂皇的回答让仇展无言以对,淮轻现在的工作状态传到赵学川耳里,老人家估摸得给仇展烧三柱高香。

简直!他妈!费解!

正事不能耽误,不管怎么费解面对审讯椅上那张‘油彩画’般的脸,仇展官腔问道:“姓名。”

‘油彩画’欲哭无泪,手被拷在两侧,挣扎道:“我真不知道您是警.察,我就是去捡东西卖钱我我我......”

“姓名!”仇展冷脸重复。

“郝、郝大全!”

“年龄。”仇展手指敲桌。

“四十?四十一......差、差不多四十。”郝大全说着,示意仇展看自己口袋:“身份证,看我身份证。”

“地址。”

“没、没地址。”郝大全枯瘦的脸颊闪过一丝伤感:“捡破烂的哪有地址,随便找地方睡呗,你就写大桥、大桥下面。”

“没问你的不用说。”仇展拍桌,力气不大:“这么晚你去事发现场干什么?”

“事发现场?”郝大全一听,顿时哭丧着脸,五官皱在一起,连那双狡猾的眼都泛着委屈:“我真不知道啊警.察同志,您这是冤枉我,我什么都没干你、你把我抓回来,我要知道那里是什么现场打死我我也不会去啊!”

“问你去干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

“捡破烂,捡破烂!我刚说了我捡破烂,就一些瓶瓶罐罐大铁皮什么的拿去卖钱。”郝大全吸吸鼻子,在仇展深邃冰冷的目光下安静不少,态度也不如方才那般激动:“这不是为了活着嘛,早点去,比别人多捡点儿。嗐,干我们这一行不就是早起的虫有鸟吃。”

淮轻敲字的手闻言停顿,半秒后继续。

“昨天的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仇展喝口水。

“昨天?”郝大全眼珠滴溜溜的转:“捡破烂呗,不是......警.察同志,我除了捡破烂不会干别的啊。”

“......”仇展扶额,深深吐口气。

“那个......”郝大全舔舔干瘪的嘴唇,盯着仇展手边的水杯:“给口水喝呗?”

仇展示意身后值班警员去拿水:“联系方式留一个。”

郝大全一听就笑了,露出满口黄牙:“我家都没有哪儿来的联系方式,您太逗了。”

看着郝大全喝完水,仇展将目前为止所有信息捋过一遍,正考虑郝大全怎么处置,郝大全打个哈欠忍不住说道:“我想抽根烟。”

“就你屁事儿多。”仇展嘴上闲烦,但也没拦着。

“在我兜里,拿一下,快。”郝大全脸颊干瘪,肤色蜡黄,一听可以抽烟又开始兴奋了。

值班警员确认可以后,替郝大全从他破洞的口袋里把烟掏出来,正准备拿一根递过去,淮轻打字的手立马停下,眼神瞬变严肃,张口制止:“等等!”

仇展反应与淮轻如出一辙。

警员拿烟的手卡在半空,郝大全抻脖子够不着,斜眼急着大喊:“快给我啊!又怎么了?不是让我抽吗?”

“抽我的。”淮轻垂眸,掏出烟摆在桌上:“按规定你进了审讯室,随身物品需要全部缴纳。”

“别啊!”郝大全一听,整个人都要垮了。

“万宝路不比你七星差,小刘,收上来!”仇展说着,将淮轻掏出的烟扔过去。

警员不明所以,但也照做了。

唯独郝大全抽着万宝路不是滋味,双眼这儿看那儿瞧,脸一撇还跟仇展他俩闹上脾气了。

这边仇展和淮轻也没空在搭理郝大全,盯着收来的七星蓝莓爆珠各有所思。

许久,仇展看着郝大全烟抽完了,一改态度装作随口闲聊道:“看来你捡废品收入不错,起码对烟的品味不低啊?”

“哼,您说呢?”郝大全四十岁的脸这会儿拉的老长:“这是别人给的!你们说拿走就拿走,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呦,你这张嘴怎么张口就来?”仇展倏地乐了,挑眉调侃:“还懂感受,你大半夜装鬼找人借火怎么不想想别人感受?说,这烟哪儿来的?”

郝大全鼠眼一眯,立马全明白了。

以他的身份,不,以他的现状,能抽烟已经是拮据生活中的精彩之笔了,别说抽七星这种略有价格的好烟,感情在这儿跟他打牌呢?

“捡的。”郝大全双眼一闭。

“刚不还说别人给的吗?到底是给的还是捡的!”仇展问。

接下来,郝大全全程沉默,任仇展怎么威逼利诱都没再说话。

一场审讯虽不是以全无收获告终,但也没什么可喜线索,那包七星蓝莓爆珠被赖良送去做检验,好在冥冥之中,案件逐渐有了转机,等结果的同时众人终于能抽空休息一阵。

休息室丁楠费心整理半天,不出几秒便被普阳和赖良弄乱,随地扔的袜子、汗臭味的外套,淮轻推门一看,下一秒关门走人。

他果然不能期待。

仇展又饿又困,趴在放满文件的公桌旁打盹。

淮轻打开外卖app,搜了几家夜宵店铺及24小时营业的咖啡馆,点好餐后才被人抽了筋骨似得瘫软在办公室沙发上。

秒针滴答,空气静谧。

时间似乎要静止在这个状态,淮轻合眼,视觉笼罩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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