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夜晚不同,白昼的到来总是慢的。
淮轻沉迷梦境带给他的虚幻感,在那个游离现实和想象的另一个空间当中,他可以肆无忌惮、随心所欲,这种感觉类似于中.毒,每逢闭上双眼时,连带着神经都是解除枷锁的轻松。
半梦半醒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手机猛烈地震动将他思绪换回。
办公室天花板吊灯晃得人眼晕,淮轻缓了半分钟才发觉心脏跳得有些快。后背沉重的压紧沙发,他身体软绵绵的陷了进去。
他像是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当下这个时间他在做什么、下一刻会去哪里,所以疑问转化为太阳穴传来的刺痛,让淮轻连叹息都觉着难受。
可能嫌他电话接起太慢,那边外卖小哥语气多有不耐烦,说明自己进不来需要他下楼取餐。
“稍等,马上。”淮轻轻飘飘的回应。
公桌旁仇展睡得四仰八叉。下颚胡茬长了许多,隐约看到额头有冒痘的迹象,这会儿一条腿搭在椅子上,后背直接躺在了地面,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缓慢而轻柔。
即便是三十多度的大夏天夜里总归是凉的,何况屋里还开着空调,淮轻脸色附着一层苍白,随便找了件衣服盖在仇展身上。
他动作很轻,轻如鸿毛,可衣服碰到仇展的瞬间他还是醒了。
那双深邃眼眸还没对焦,直勾勾盯着淮轻,等真正看清眼前是谁之后,仇展才松懈神经叹息道:“怎么不睡会儿?几点了?”
“还早。”淮轻似是在安抚:“接着睡吧。”
“歇会儿吧,怪累的。”
仇展说着,换个动作,一刻也不愿耽搁的闭上眼。
当警.察的,睡觉都要争分夺秒。
这个时间段的夜宵除了小龙虾、烧烤便是麦当劳肯德基,淮轻点了三公里外、配送费25的连锁韩餐,烤五花肉、泡菜汤、海带汤及大小好几盒的拌菜,比起卫生质量有待考究的小门店,这一顿起码吃的干净。
上楼走出电梯,迎面碰到值班小刘,见到淮轻的同时小刘仿佛遇见曙光,恨不得握住淮轻双手哭诉:“副队,您帮着去看看吧,仇队睡觉我不好去打扰,那个郝大全在关押室喊半天了!说咱们虐待他......”
淮轻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实话说,他来两个月最晚只是见过走廊五点开的灯,今天‘有幸’去过一回凌晨两点的审讯室已经是质的飞跃,现在还让他去凌晨三点的关押室,打boss玩儿闯关游戏都没这么再接再厉过。
他张口想回绝,眼前却猛然闪过仇展犯困却黑亮的双眸,叹口气,将外卖递过去:“我去看看,过半小时让仇展起来吃饭。”
“啊?”
“现在吃太烫。”淮轻说着,转身往审讯室方向走去。
小刘原本没抱希望,还想着淮轻如果拒绝他,他便有借口去找仇展,没想到淮轻的套路他有点搞不明白,举着烫手的外卖几乎石化在走廊。
——
am4:16
休息室普阳定好的闹钟响了快一分钟,捂在被窝里挣扎的赖良哼哼唧唧,实在不愿意动弹:“阳——把闹钟关了......”
“他妈......”普阳赖床功夫不比赖良差,伸手在一旁摸索:“好困啊——!”
比他们早醒十分钟的丁楠还泛着迷糊,睡乱的头发炸在头顶:“仇队刚才来过,我们动作快点吧。”
“仇队?”普阳困得五官皱在一起,翻身趴在床上:“仇队一晚没睡?”
“不知道。”丁楠下床,穿好鞋,对着休息室掉了半块儿的落地镜整理衣服:“副队也刚走。”
“卧槽了......”赖良努力爬起来,抻着懒腰,一边哈欠一边囫囵说道:“不是我说,副队怎么感觉跟换个人似得,捉摸不透啊。”
“何止你这么想?”普阳翻出洗漱用品,动作缓慢,像个年过八旬的老头:“这案子结了,我一定睡他个二十四小时,我比同龄人少睡了多少时间啊!”
三人差不多收拾完外面天色也亮了些,仇展正坐在工位前,手边一杯速溶咖啡。看着待命三人组前后进了办公室,也没多说:“赖良等会儿去催催常震,烟盒监测加快速度,八点钟左右桃姐那边能出来尸检报告,现在各位手边现有的资料全部整理一下,八点半开个会。”
“是!”
“仇队,副队今天休息吗?”普阳问。
“不休息,怎么?”仇展挑眉。
普阳从兜里掏出车钥匙:“车钥匙还在我这儿。”
“打车走了,回去洗澡换衣服,一会儿回来。”仇展说。
.
安排完下一步走向,仇展得空上了天台。
清新凉风吹过,仇展享受般的掏出烟,任由低垂下的发丝遮住双眼。他这个人活的较为佛系,一般情况下根本不懂得捯饬自己,如若不是生来张着一张俊脸、老天赏了一具挺拔身姿,随了爹妈精明能干的脑子,就他这邋遢样,能被赵学川打出市局——简直有损警察形象!
试问局里上下,有谁能同样一件白t买十件换着穿?如果不是冬天冻脚他换着花样穿拖鞋,如果不是为了开车仇展同志能把袜子当鞋穿。
薄荷凉意散在口中,仇展缓缓吐出,感受肺里残留的爽快,睡了一会儿整个人精神不少,仇展思绪回到半小时前。
泡菜汤泛着叫人垂涎三尺的香味,烤五花肉带着焦泽刺激瞳孔,仇展再一次反问:“淮轻买的?”
小刘点头,表情真挚:“去关押室之前,让我到点儿叫醒您。”
满桌的饭菜得有三人份,这回真的连仇展都算不清淮轻心思了。
提到关押室,仇展囫囵吞下口中饭菜:“淮轻去过关押室?”
“郝大全一看就是不安分的主,在关押室骂骂咧咧好半晌,非说咱们抢他东西,虐待他,您那会儿在休息我就找副队,没想到副队进去几分钟,郝大全被人点穴似得,这会儿正睡觉呢。”小刘砸吧嘴,心中暗自羡慕仇展。
睡起来有饭吃的好日子什么时候能轮到他?
“吃点儿。”仇展给小刘扒拉了半碗米饭.
“这是副队给您买的,我哪儿好意思吃。”小刘挠头,贼兮兮的凑到仇展耳边:“刚看着副队拿杯咖啡上天台了,您吃完也上去吹吹风?”
“才几点去吹风不怕感冒啊?”仇展筷子一搁,正准备起身,兜里手机嗡嗡震动。
几条微信,来自淮轻。
-回家洗澡
-换身衣服
-找您报备,还望通融。
内容言简意赅,精准说明核心思想,没看出淮轻是个‘人面玲珑’的王八蛋啊,仇展一撇嘴,顺势将微信页面截图,转手发给赵学川。
备注:可塑之才。
被冠名为‘可塑之才’的淮轻同志,此刻还不知道赵学川捧着手机躺在被窝笑得合不拢嘴,一门心思推开房门直奔浴室。
冰冷的凉水击打后背,直到沐浴乳清淡型花香覆盖全身,淮轻一手撑着瓷砖墙壁,缓缓松口气。
身上附着的黏腻感消散,整个人似乎也放下沉重担子。
从他陪着仇展去事发现场已经是出乎意料,更别说另外带着一个脏兮兮的人回市局。他关掉淋浴,浴室挂着的镜子蒙上一层水雾,空气刺激皮肤,凉意顺背而上,淮轻清醒过来。
一切都他妈不太正常。
-八点半开会。
-你可以晚点来。
淮轻关掉手机,看着卧室床头闹钟。距离仇展说的时间还有三个钟头,他没有睡觉的意思,转身进了书房。
与此同时,市局关押室。
仇展吃饱喝足抽完烟,正精神头十足的与郝大全‘抗衡’。
如果单凭常震对烟盒的监测,百分之□□十都是原地打转的结果,而现在,面前的郝大全成为案件侦查的突破口。
不管郝大全说的是真是假,那盒烟到底与案件是否有关系,死马当成活马医总比蒙眼踏步要强。
“再问你一次,烟盒到底是捡的还是别人给的?”仇展声音雷厉。
郝大全方才睡得正香,被仇展叫醒已经是万分不情愿,一听仇展语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不说!你关着我吧!我有吃有睡我好好的!”
“吃?”仇展挑眉,乐道:“你以为这儿是快捷酒店全程为你服务啊?想到到美。”
“不吃就饿死,反正你们耽误我赚钱,没钱也是饿死,死这儿还有人收尸。”郝大全鼻孔朝天,衣领下翻,露出一截脏兮兮的脖颈。
仇展动容,并未把郝大全的话听进心里,只是示意旁边警员将郝大全从关押室带出来。
“干嘛去?你们要干嘛?”郝大全心里没底,只能瞎叫乱喊撑胆子。
仇展没说话,径直往前。
路过痕迹科正赶上常震出电梯,值班室,杂物间、水房、最后仇展将脚步停在法医室。
郝大全应该认字,看着仇展脸色阴沉态度凌冽,嘟囔两句耸脖没敢乱说了。
“死?没那么容易。”仇展指着身后法医室大门,语有他意。
“你、你不会也是要让我看死人吧?”郝大全问。
仇展眯眼。
“就跟你一起审讯我的那个警官,也是这么说的。”
“嗯?”仇展两臂环在胸前,挑眉。
“他就只是说说,你还真把我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