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顾华庭道。
崔禹进门,先是悄悄看他一眼,心里暗自捏了一把汗,随后垂下头,低声道“公子,昨夜水泗节,东院夫人带姨娘们放灯祈福,十姨娘不慎落水,至今生死未卜。”
叶蓉失踪已整整三日,跟在她身边的叶佩雯和曦蕊埋头一问三不知。
曦蕊泪水砸在地上,跪在正厅里,把叙述过许多遍的话又说了一次,“那夜天黑,奴婢扶着姨娘和表姑娘走在后面,姨娘突然不知怎的脚被扭伤了,奴婢想扶着姨娘歇一会儿,可夫人带人已经走远,姨娘怕耽误了放灯祈福,执意要走过去,奴婢无法。表姑娘提议河边近便,就沿着湖岸走。湖岸人多,奴婢本是扶着姨娘的,不知被谁撞了一下,一转身就不见了姨娘,又听人说有人落水,奴婢扒开人群,就在湖岸看到了一只姨娘的绣鞋,岸上人只顾围观,没人下去救姨娘,姨娘在湖水里挣扎不过片刻就沉下去了,再就没找到人。”
“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伺候好姨娘,请夫人恕罪。”
三姨娘略微一沉思,“你说是你一个人看到十妹妹的绣鞋,那表姑娘去哪了?我记得等我们赶到时,也不见表姑娘。”
曦蕊答道“表姑娘那日和姨娘走散,不知去了何处。后来奴婢才找到表姑娘,表姑娘受惊,就先回去了。”
叶佩雯这几日受到惊吓,又得到表姐生死未卜的消息,掩面痛哭,一直待在屋里谁也不见。
安氏端着一碗风寒的汤药过来,“女儿啊,你为什么要替那个丫头落水,那个丫头说得计策就是让你害得自己惹了风寒,这么些日子不见好,身子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叶蓉不会水,那日所求,就是要她代自己落水,她再伺机离开,如此才能坐实她已身死。叶佩雯喝下苦药,并不在意,只要能达成自己的心愿,嫁给顾华庭,受这点风寒又算得了什么?
叶佩雯道“我心甘情愿的,这件事母亲别再说了,落水的人就是表姐,我只是受到惊吓。表姐是为冲喜才嫁过来,为奴籍,私自出逃是要吃牢狱的,母亲定要守口如瓶,否则我们谁都不能善了。”
安氏这还是知道,又说道一句,端着药碗出了屋。
离叶蓉失踪过了八日。
徐州城郊外,夜里快马加鞭赶回来一人。顾华庭风尘仆仆,几日披星戴月,除了换马稍息之外,把半月的行程硬生生压成了一半。
他冷着脸翻身下马,到一户长着粗壮梨树人家前,抬手叩门。
秦秀儿打开门,见到来人福身,“六公子。”
在城郊外这院子住的人,就是当初顾府被沉河的八姨娘,闺中小字秦秀儿。
若他没猜错,那女人不会蠢到真的坠河,只能是她有意设计,借坠河之事身死,离开顾府。
起先,初初听到崔禹说叶蓉生死不明之时,顾华庭有一瞬的慌乱,日夜兼程赶路,冷风吹得他清醒。行了几日,送到顾府的信迟迟才到他手上,凤芮信中所言,是自己写信到顾府让她把卖身契送到芳华院。凤芮虽有所怀疑,但自当听从主子的命令,把卖身契从尘封的匣子中送到芳华院。
顾华庭便在那时确信,叶蓉趁自己离开徐州,有意设计离开顾府。真是一个狡猾的女人。
“叶蓉来过这吗?”顾华庭站在门前,沉声问她。
“十妹妹?”秦秀儿说完,看到顾华庭再沉下的面色,自知失言,改口道“叶姑娘不曾来过,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华庭冷眼看她,半是打量,对她话中存疑。叶蓉早在他这试探出秦秀儿的居处,如今落难,身无居处,又能藏到哪?
秦秀儿被他的眼神看得垂头,后颈出了一层薄汗,心下砰砰直跳,呼吸慢了下来,僵着声道“公子,不如您先进来歇歇?”
“不必。”顾华庭转身拉过马缰,秦秀儿看着那远去的人影,才轻呼出一口气。
“多谢八姐姐。”叶蓉从屋里出来,真心道。
秦秀儿被顾华庭吓怕了,冷汗湿透了半身的衣裳,关了门,又不放心地把门闸上,冲她摆摆手道“你不必谢我,不过是不想欠你的罢了。”
虽说救她的人是顾华庭,但毕竟真正帮她的人是叶蓉,秦秀儿不愿得罪顾华庭,可也心疼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女人。几日前叶蓉找到她,想在她这避一阵风头,过段日子就会离开,秦秀儿应下,不知顾华庭什么时候回来,叶蓉每日都躲在屋里,今日他终于回,也算是让她安心。
顾华庭一向骄矜自负,料秦秀儿不敢欺骗自己,留下两个人守着,先回了顾府。
顾府东院已经断定叶蓉身死,不过死了个姨娘,顾老太爷病着不好,不好办丧,只草草掩住消息算作了事。
安氏母女没了倚靠,再赖在顾府反而惹人唾弃,但安氏不在乎,刘氏也没发话,下人还是得伺候着。听闻西院顾六公子回来,叶佩雯坐不住,安氏和她遮掩,想趁着夜里悄悄过月牙门。
顾华庭沉坐在太师椅上,屋里跪着两个婢女,仔细一看,正是芳华院的春香,曦蕊。
顾华庭眯着眼看地上两个瑟缩的丫头,声音凉凉,惹人脊背生寒“给你们两条路,说,让你们生,不说,明日乱葬岗就多两个尸首。”
曦蕊咽了咽唾,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举在头顶,“姨娘走时说过,让奴婢把这个交给公子。”
崔禹接过,放到案上。
顾华庭打开那张折了几折的宣纸,一目十行扫了一眼,双手捏紧,纸张被蜷在一起,骨节咯咯作响,咬牙道“好,可真是好。”
崔禹默默离得桌案远了,生怕惹上公子发火,这阴气让几近暑日的屋生寒。
叶蓉信中写道,“奴婢知公子聪慧,会猜得到事情的原尾,公子风华无双,定能觅得良人,奴婢的表妹叶佩雯秀外慧中,才貌双绝,请公子善待。如若公子实在不喜,也请念在半年的情分勿加责怪。服侍奴婢的两个婢女忠心可嘉,并不知情,也请公子放过。奴婢心怀感激,定将公子秘事守口如瓶,绝不传给他人,以备歹人所利。叶蓉亲笔。”
她所言,一为自己善待安氏母女和两个婢女,二为威胁自己,若做不到上述她便这件事揭发出来。
真是他的好蓉儿。
夜里,叶佩雯偷偷穿过月牙门到阙和院,院内昏暗,连一盏灯光都没有。叶佩雯生疑。
上次来时,她是扮作下人的模样,才得以混进去,而今夜,这院里竟然没有人。不得不让叶佩雯生疑止步。
“表姑娘。”
听到这陌生的人声,叶佩雯霎然转身,惊恐地抬头看向崔禹,连连后退,镇定下来后方才问他,“你是谁?”
崔禹对她这半夜私闯的行径颇为嘲讽,“我奉公子的命,来转达叶姑娘一句话。”
“叶姑娘如果现在离开顾府,公子会给你们足够的钱财生活,下半生也无忧,若是你们厚着脸皮非要痴心妄想,赖在这不走,公子说了,婉秀姨娘在勾栏院缺个做伴的,让姑娘您去陪陪。”
六姨娘婉秀的事此前叶佩雯打听的一清二楚,乍然听到他这些话,首先是不信,顾华庭再恣意妄为,也不能做这种贩卖人口的勾当。但又想到婉秀的下场,她还是心生畏惧。
“我想听公子亲自说。”叶佩雯定神道。
崔禹两眼扫她,“信不信由姑娘,我奉劝姑娘一句,公子现在脾气不好,姑娘千万不要去招惹。”
叶佩雯不甘心,都到这一步,临门一脚的事,成则是后半生显赫无忧,若败,她从未认为自己会失败,风流浪荡的顾六公子从未对美人拒绝过。这般想她怎能甘心,“劳烦去通报公子一声,我知道表姐去哪了。”
崔禹本是不屑,一听她说这话,立马认真起来,“姑娘莫要与我玩笑,欺骗公子的下场,尤其是事关十姨娘,后果不是你能够想得到的。”
“我自然清楚。”叶佩雯道。
崔禹带她去了书房。
书房门掩得严实,自公子看完十姨娘留下的书信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未出来。崔禹不敢进去,在外面通报,“公子,叶姑娘说有十姨娘的信儿,公子您见是不见?”
许久,就在崔禹以为公子不会见得时候,里面人突然出声,“让她进来。”
书房里一盏灯都没掌,因着月光在东,窗在西,屋里月色都少有。阴暗一片,婆娑的树影投落在墙上,犹如张牙舞爪的怪物。
屋内气压甚低,让人如坠冰窟,森然阴郁。叶佩雯进来后登时软了腿脚,战战兢兢地在书房中央,“公子。”
顾华庭靠着太师椅,双手搭在椅沿儿上,声音幽幽,在这沉寂的屋里带着一种摄人的压迫感,“知道什么,说吧。”
叶佩雯走近几步,一咬牙,衣衫掉落,女子姣好的身形显现出来。恰月亮西下,月光尽数打在她身上,女郎身段玲珑,珠圆玉润,渲染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呵!”
屋中静谧,这一声嘲讽让叶佩雯心中羞耻顿生,犹如根根尖锐的针扎在她身上,事已至此,她已无退路。
“六公子,我心悦你。”她哀怜道。凄凄美美,我见犹怜。
顾华庭腾得起身,一日怒气发泄而出,厉声呵斥“你究竟是心悦我还是心悦我的财富地位,你一清二楚。”
“叶佩雯,我不想知道你那些心思,你是借着她才进来,如果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说,我不逼你,立刻给我滚!滚出顾府,你们叶家的人,我一个都不想再看见。”
“表姐她究竟有什么好,她是顾老太爷的妾室,你为何对她情深至此?”叶佩雯赤着身,凉意习过,她颤颤地捡起衣服披上低声哭泣。
顾华庭无心听她废话,拔高音“崔禹,把她扔出去。”
崔禹一直守在书房外,听到公子传话,推门进去,见到还未穿完衣裳的叶佩雯,连忙背过身,“叶姑娘,您请回吧。”
叶佩雯没理他,眼神戚戚,“顾华庭,我知道表姐在哪,我问过她,逃出去后她会去何处,表姐虽没说,但我偷听到她让春香传信,送到城郊的大梨树下。”
几近子时,叶蓉躺在硬榻上却是如何都睡不着,眼皮突突跳,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叶蓉豁然起身,披衣走到外面,去敲秦秀儿的房门。
秦秀儿打着哈欠出来,倚靠着门,闭眼问她“怎么了?”
叶蓉秀眉紧蹙,“我现在就要走。”
秦秀儿转醒,看她不似玩笑,又问“你不是说再住上些时日?”
叶蓉心绪不宁,摇摇头,“我心中不安,总觉得他会找来,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
秦秀儿点点头,叶蓉背上细软,从后门出去。
叶蓉没走多久,门外有人硬闯进来,破门之声震醒了刚刚睡去的秦秀儿。
“谁啊!”秦秀儿开门吼道,见到来人气势立马就弱了,“六,六公子。”
“她人呢?”顾华庭开口问她。
秦秀儿装傻,“您说谁?”
顾华庭不怜惜她是一个女子,一把拎起她的衣领,长剑横在她的脖颈上,细白的皮冒出血丝,他怒气横生,犹如阴间修罗鬼,“叶蓉。”
“再说一句不知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顾家六郎一介商人,又是一个自负至极的商人,向来做不得打打杀杀的勾当,也看不上那些舞刀弄枪的武夫。是以,他虽习武,轻易却不动武,更不会使用兵器,这是他第一次动剑。
听叶佩雯说完城郊梨树,顾华庭甚至都没再思虑其他,提剑就出了门,怒气爆敛,来过这里一次竟还被他一时忽略,还没有谁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耍他!
秦秀儿怕极了这样的六公子,看出大势已去,不再隐瞒,“叶蓉她才走。”怕他不信,又道“她说心中隐有不安,刚刚从后门走。”
叶蓉没有多远,到了一处破庙,这是徐州曾经的寺庙,庙荒废已久,处处断木横梁,蜘蛛结丝,满是灰尘。
走到里面,一尊巍峨佛像静静坐在堂内,佛身慈眉善目,通体金黄,只可惜许久无人打扫,满是尘埃。现在徐州城中人都信奉城中弘真寺,城中香火鼎盛,这里早已无人供奉。
叶蓉对着佛身作揖,从前她多少是不信佛的,但现在她倒想这尊佛像真能庇护自己。
在佛像下有一堆枯草,叶蓉把枯草聚在一起,准备先在这休息片刻,等天亮时分再走。当初从揽月湖出来,未免刘氏生疑,她不想这么快就出城,卖身契也在府里留了几日,等刘氏允凤芮烧了,才给凤芮传信送到芳华院。
而且她也想等上多日,避过风头再走,顾华庭走了半月,怎么说赶回来也要耗费时间,但她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回来,本想着他来寻的第二日就走,终究是晚了他一步。
身下的枯草扎人,叶蓉找个舒适的姿势躺下,闭上眼,盼着日头升起,早些离开。
玄色身影自黑夜中走来,男人手中长剑滴血,衣袂翻飞,犹如地狱罗刹,他眼底猩红,带着喋血的恶意,“蓉儿,你可真不乖,让我一通好找!既然你这么绝情,那我也留不得你了!”
一柄长剑扎进胸口,慢慢刺入,一寸一寸挖着她的心口,叶蓉伸手胡乱抓着,抓了满手的血。她好疼好疼,感受到血液从身体里流空,她想哭,想控诉这个魔罗,为什么,倒底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
可他始终无动于衷,冷眼看她,长剑拔出,只余她心头的空洞。
“不…不要!”叶蓉猛地睁眼,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斜下的日光刺痛她的双眼,她出神片刻,原来这是一个梦。
“醒了?”
迷蒙之中,叶蓉侧过头看身旁的人,顾华庭坐在蒲团上,手中绢帕专心地擦拭那柄长剑,叶蓉看到泛着冷光的剑,心头蓦地一麻,脊背生寒,和自己梦中的别无二致。
“你要杀了我吗?”叶蓉开口,才觉声音竟颤了一颤。
顾华庭停下手中的动作,嘴角噙出一丝嘲讽,摆弄长剑,倏的抵在她的脖颈,叶蓉一惊,脸上血色褪尽。
他靠近,贴在她耳边,阴恻恻地道“杀了你,我怎么舍得?”
“啪”的一声,顾华庭把剑抛到一旁,解开身上的大氅铺在草堆之上。
叶蓉挪动身子,警惕地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顾华庭压下她,按住她两个乱动的胳膊,痞笑道“做什么,这么多月,你还不知我想做什么?”
此时,顾华庭不得不承认,他想了她已久。叶佩雯有一句话说对了,他对她用情至此,不论以后是否会如何,至少现在是。纵使是万劫不复,纵使是被人利用,横生事端,只要她在,他也甘之如饴。
顾华庭吻着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她的每一寸甘甜,都犹如佳酿,让他心驰神往。
此时只此一念,她是他的,哪都不能去。
佛祖静坐于上,慈眉善目,与面前修罗神大相径庭。
叶蓉唇被咬破,泪珠夺眶而出,拼命挣扎。她不甘心,不甘心多日谋划就如此功亏一篑。
她侧目看到那柄冷冽的长剑,只稍稍侧过身,便拿了起来。又看了一眼在她身上痴狂的男人,那双温柔的水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她稳稳地对住男人的后背狠狠刺了下去。
马车行了六日,离徐州渐行渐远,快到梧州边界。叶蓉掀开车帘,探头看向外面,草木青翠,与江南水乡的温柔娴静,山环水绕不同,越近北方,就越能感受到旷野辽阔,大漠孤烟之感。
只是这些叶蓉都没心思去想,从徐州到这,整整六日不眠不休。以前养在深闺,从未出过远门,是以,叶蓉还不知道自己一坐得路远,就有晕眩呕吐的毛病。
天黑之时,进了梧州城,到客栈歇脚。叶蓉进屋,抱着盂盆,将胃中翻涌尽数吐了出去。吐完后,全身像是脱了力,小脸煞白,往日的红唇都是白的。
晚饭叶蓉没下楼去吃,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夜幕时分,万籁俱寂,有蝉声鸣鸣,以示夏日已临。风打在窗上,犹如锣击鼓面,訇然作响。叶蓉从来不知,夏日的风也能这么猛烈。白面的被子蒙过头顶,挡住外面的杂音,叶蓉放下心事,才迟迟睡去。
“把药吃了。”叶蓉迷糊之中听见人说话声。
外面人进来,顾华庭一把揭开她头顶的薄被,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叶蓉梦中被人扰醒,睁开眼,看到床边的精神奕奕站着的人,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转身。
那日叶蓉拿剑到离他一指的地方,被他稳稳接下,手掌紧紧攥着剑身,鲜血淋漓。他看着她冷笑,有几分嘲讽的意味,“你这样如果能杀了我,我早死八百回了。”
顾华庭把剑扔远,强硬地按住她,叶蓉躲避不及,抬手飞快地扇过他的侧脸,咬牙切齿,“顾华庭,你就是一个混账!活该你这么多年孤身一人。”
女郎眼里含泪,犹如娇弱海棠,在风雨中震颤。反而那双眸不带脆弱,是从未有过的憎恶与恨意。
他毁了她一切,还不肯放过她。
伶牙俐齿,哪还见得温顺的模样?
顾华庭未见怒色,不置可否,把她赤着身子包裹在大氅里,抱出寺庙,当日出城,星夜赶路到了梧州。
此时,这个男人就在她面前,神色淡淡,像是那日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拿起药碗,顾华庭手中的调羹搅了搅那碗浓重的汤药,坐近一步,弯腰递到她嘴边。
药味苦涩,叶蓉闻到后,恶心之感顿时升起,猛地扒开他,顾华庭手中药碗不稳,汤药哗啦全洒在了床上。
叶蓉趴在床沿,冲着下面干呕,一日没进食,再呕不出任何东西,只能突出些白水。
顾华庭皱眉,即使再坐不惯马车,也不至于有这么大反应。
他立刻叫崔禹传来郎中,又在崔禹耳边说了几句话。叶蓉看到没在意,说什么都与她无关。
郎中来得快,被急急忙忙拽进屋里。喘息片刻,搭在叶蓉手腕上。
他眼中惊愕,看向一侧英俊的郎君,触及他森寒的眼神,想到来时那个侍从和自己说过的话,很快闭嘴,道“女郎无事,想必是近日劳累又水土不服的缘故才致使呕吐之感,待我开几副药,喝下便好。”
崔禹送李郎中出门,到了二楼拐角的雅间,李郎中提着药箱忐忑地进去,对靠窗负手站着的人恭恭敬敬道,“回公子,这位女郎已怀有身孕,且将近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