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两秒,陆锦行的血液逐渐恢复温度,心却凉得厉害。
陆锦然没有哭闹反抗,并不像是被强迫,可越是这样,陆锦行越感觉胸口发堵。他不知陆锦然为何如此,那个昔日就连眼角眉梢都带着傲气的陆家二公子,怎会随便委身于人。
漆黑的狭小空间内,感官尤为清晰,陆锦行深深地闭了闭眼睛,想要驱赶那些钻入耳中的靡靡之声。
忽然那交错的喘息声停了停,女人说了一句荤话:“小贱人,你真……”
后面的话许是贴在陆锦然耳边说的,陆锦行听得不太清楚,但他对女人的声音极为敏感,下意识地颤抖了两下。
说话的女人,正是那日想要欺辱陆锦行的人。
一时间陆锦行仿佛被无尽的悲哀淹没,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滑落,不顾身上捆绑的绳索想要起身,喊也好、闹也好,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陆锦然被欺负。
然而刚撑起半边身子,却听陆锦然卷着媚笑的声音传来,一下下,彷如闷锤子打在他的心上。
过了许久,或者说直到那些声音消失,陆锦行僵硬的肩膀才慢慢沉了下来。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眼眸里是如同暗夜的晦暗,甚至连自己都差点被暗夜吞噬。
天光渐渐泛白,周围逐渐有了其他人的动响,陆锦行身子微抖两下,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呆坐了一夜。
“快起来,出发了!”陆锦然陡然掀开帘子,见陆锦行杵在眼前,下意识身子后仰了下,不悦道,“你杵这儿吓唬谁呢?”
陆锦行怔怔抬头,与陆锦然视线相接,眼前的人神色自然,看不出半分他以为的委屈伤心,陆锦行欲言又止,缓缓收回视线,沉默地垂下了眼帘。
“犯癔症了?”陆锦然嘟嚷了句,便懒得管陆锦行的反应给他解了脚上的麻绳。
这时方如辰也醒了,风餐露宿令他的身体负担很大,尤其近日愈发嗜睡,睡眠极为深沉,根本不知半夜发生的事。
陆锦然随意瞥了他一眼,照例给他松解脚上的绳子。方如辰抬手揉了下眼睛,便观察起不远处几名女人的行动,只见她们将乘坐的马车推入了深渠中,又用树枝仔细掩藏。
方如辰稍作思考问道:“你们打算走山道?”
陆锦然没有马上回应,而是扫了眼方如辰的肚子,才说:“你的身体最好争气些,要是出了什么事,这儿可没大夫。”
不久后女人们处理好了车马,陆锦行和方如辰便被押着在林中穿行。
远处是巍峨连绵的高山,这是到了华阳才有的山形地貌,那这些人选择走山路,定然是避免被献王的人找到。
方如辰知晓事到如今,他们被营救的几率已是微乎其微,只能听天由命了。
密林中草木旺盛,荒草丛生,纵然有人在前方开路,陆锦行和方如辰的单薄衣裳还是被勾破了些口子。
尤其陆锦行为了帮方如辰挡长刺的灌木,一个没留神,臂上的衣料就被勾坏了一截,露出一片白皙圆润的肩头。
袒露肌肤对于男子来说是极为羞耻的情形,而陆锦行双手被捆,竟是连伸手遮挡都做不到,只能尽量将头埋得低一些,尽可能避开他人的视线。
走在他身后的陆锦然看见这一幕,勾轻嘲讽的笑容,啧了一声。
好在没过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被夜色遮挡,陆锦行这才觉着自在了些。
原以为今夜还是在林中搭篷露宿,却不料这些人竟将他们带到了一个被树枝遮挡的洞口前,洞中物资充足,看来是早有准备。
三名男子被安排在山洞里休息,准确说是软禁,两名女人守在洞口,其余人零散坐在各处。
这一路上,这些女人对陆锦行和方如辰并没有刻意刁难,但也谈不上关照,只能说把他们当成货物,尽可能保证他们活着而已。
其余时间,他们都是不怎么搭理三个男子的。当然除了那马老三,这人但凡闲下来,露骨的目光就往三名男子身上瞅,而留在陆锦行身上的时间尤为多些。
尤其现在陆锦行还露了半侧肩膀,这人的两只眼睛就跟黏在他身上一样。陆锦行用余光察觉此人的视线,厌恶地皱起眉头,侧了侧身子。
那马老三见状,抖着脸上的横肉冷笑一声,低首将手中的柴火折断后,毫不留情地扔进了火堆之中。
到了夜里,疲累令众人精力下降,就连精神紧绷的陆锦行也抵不过困乏,渐渐睡去。
他靠着冷硬的墙壁睡在角落,远离火堆附近的那个女人,而陆锦然则被那女人扣着腰,闭目沉睡着。
倏然,火光映照中,那马老三蓦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异常清晰,毫无困顿之色。稍微观察了洞里其他人的情况,他便起身向陆锦行的方向轻手轻脚靠了过去。
鼾声起伏下,惊呼声乍起便被捂去,马老二将惊慌挣扎的人死死箍在臂弯里就抱了出去。
高耸的林木遮挡了残月的光华,显得林中更是如浓墨一样黑暗。没过多久,陆锦行便被扔在一片稍显平坦的地上,尚来不及呼喊求救,马老三就压制了他挣扎的手脚。
“总算给爷逮到机会了。”马老三急不可耐在陆锦行身上摸了两下,而后一把掐住陆锦行的下颌,阴鸷地盯着他,“呸,还敢拿性命威胁小爷,老子今天玩定你了!”
陆锦行呜咽着拼命摇头,眼眸里满是惊恐。
“小美人你放心,我一定怜香惜玉……保管让你……”
衣裳被扯开,幽凉森寒的空气钻入躯体,陆锦行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呜呜地拼命挣动。
陡然间,不知陆锦行看见了什么,惊骇地睁大了双眼,甚至忘记了反抗挣扎。与此同时,女人惨叫两声,重重倒在他的身上。
陆锦行诧异得说不出话,额头上布满冷汗,可他还是使劲用肩膀顶开压在身上生死不明的女人,才抬眸望向救了自己的人:陆锦然。
两人的视线在暗色中相触,陆锦然霎时间泄了气,手里的大石“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惊得他颤栗了下。
回过神来的陆锦然恢复了漠然,他淡淡看了陆锦行一眼,然后低下身伸手在女人鼻下探了探,极为冷静地拔出匕首扎向女人的心口。
陆锦行大惊道:“你……”
陆锦然利落地拔出匕首,上面还滴着血,面对一脸惊诧的陆锦行,他弯起嘴角笑道:“怎么你害怕了?还是你舍不得这个女人死?”
虽然女人该死,但对于眼前杀人不眨眼的陆锦然,陆锦行感觉同样不好,他蹙眉,不答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救你?我只是趁机让这女人去死而已……”陆锦然狠狠踢了女人一脚,“至于你……”
陆锦然举着匕首向陆锦行走来,一步一步,像是索命的鬼。
纵使两人之间有各种仇怨,但陆锦行从未想过两人会走到兄弟相残的地步,他是巴不得陆锦绣死,但却从未想过要将陆锦然置于死地。
可现在,陆锦然要他的命!
连求饶都不必,呼救也来不及了,顿时陆锦行觉着内心无比平静。然则想到一个人心上又翻搅起来,揪疼不已。
若是自己死了,她会伤心的吧……
此时陆锦然已经举起了刀,寒光一闪,陆锦行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而料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反而手脚上的麻绳被迅速挑开。
猛然睁眼,震惊而不解地盯着神情淡然的陆锦然。
“起来,帮我把人拖到草丛里。”陆锦然起身拍拍手说。
陆锦然为何不杀自己,他与死去女人之间的那些事,他是否曾被强迫,现在的他像变了一个人……
无数疑问,都让陆锦行想不通,眼前的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但他没有多言,眼下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两人默不作声将女人用杂草掩藏后,陆锦然淡淡地说:“你走吧,现在跑还来得及。”
“什么?!”这句话给陆锦行的冲击,甚至比陆锦然杀人本身还要大。
浓墨夜色中,看不清陆锦然眼底的神色,只听得出他声音清冷至极,他缓缓说:“夜明珠是阿爹让我放在你房中的,你落水之事也是阿爹让下人做的……或者这就是报应吧,阿爹他受到了惩罚,连同我也……”
陆锦然抬头,哑然轻笑。
听到这些,陆锦行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说不出的怅然。
想起那些关于陆锦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些传言,陆锦行忍不住想问问是否属实。
刚欲开口,却听林间传来摸索走动的声响。
陆锦然急声说:“你快走,方老板那里暂时不会有危险,再说你留下也没有用,不如回去搬救兵。”
陆锦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他迟疑道:“那你呢?”
“我……”陆锦然顿了顿,“我必须留下,再不走来不及了,快!”
既然如此,陆锦行也不再多言,他立马转身,借夜色遮掩钻入了林中。
没走多久,便听一道厉声赫赫的女声传来,怯弱的男子似乎在低声解释着什么,骤然一道耳光声响彻寂静,女人开始咒骂起来。
“贱胚子,平时勾女人就算了,竟敢把人放走!”女人恶狠狠掐住陆锦然的脖颈,“别以为你是陆大人的弟弟,我就不敢杀你……”
窒息让陆锦然脸颊涨得通红,他竭力憋出一句话,“我……没有……”
女人手上一松,陆锦然软绵绵滑在地上,女人复又抬脚踩在他的肩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腰侧拔出短刀,女人用刀身拍在陆锦然的脸上,“老子对你这种人尽可妻的烂|货没有兴趣,但我可以毁了你这张骗人的脸蛋,想必陆大人也不会太在意……”
冰冷的刀刃贴在脸颊上,陆锦然却不觉惧怕,反倒轻轻勾起嘴角,“那我可真得谢谢你……”
“还挺嘴硬,我看你能硬到何时……”刀刃缓缓嵌入他的肌肤,只要轻轻一拉,这张好看精致的脸就毁了。
听着这些话语的陆锦行双腿好似灌了铅,再也走不出半步。
陆府最受宠的公子如今却低贱如草芥,任人折辱,巨大的哀痛让他忘却了一切,瞬间将过往的恩怨都抛诸脑后。
“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同情二哥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