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看着堂下的长公主,只见她身着大红色金丝绣牡丹花纹锦衣,头戴朝阳五凤挂珠钗,虽是求人,却仍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当年的贵妃是何等的张扬,整个后宫就没有不畏惧她的。作为贵妃的长女,长公主是有这个骄傲的资本。
“张家的事情,朕会派人查个清楚。只是再如何,这也不是长公主你动用私刑的理由。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人人似你这般动用私刑,这天下,岂不乱了套了。”一贯温和的宋帝难得说了几句重话,而后又夺了长公主的封号以及先皇的护队。
长公主当即怒笑道:“护队是父皇在世之时赐予我的。皇上,纵然是你,亦没有资格夺了我的护队。”当年的长公主是何等的荣耀娇宠,满宫的皇子全部加起来都不及她一个。当年她下嫁曹府,先皇害怕她受人掣肘欺负,就赐予她一队护卫保护她。
若没有依仗偏爱,长公主哪能如此的飞扬跋扈。然而纵是先皇逝世,宋帝登基,长公主亦做不到弯腰低头。她这一辈子,就没有退让二字。
“皇姐,倘若你的护队遵纪守法,朕自然拿他们没办法。但是他们是么?擅自殴打国子监学子,强闯他人宅府,桩桩件件皆有违礼法。朕若不罚他们,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当然,护队乃父皇所赐,朕不好违背父皇之意夺走他们。既如此,护队留着,换一批护卫则是。”说罢,也不待长公主反驳,就让太监总管将人请了出去。
长公主冷笑着离开,脊背挺的直直的,仿佛任何事情都压不倒她这一身傲气。
另一边,李姑奶奶接见了一位熟人,不是旁人,正是长公主的驸马,曹德让的生父,曹侯。
“多年不见,贤侄还没从困局中走出来么?”看着曹侯,李姑奶奶不免叹息道。这孩子,当初与轩儿乃至交好友,生的是玉树临风,冰清玉润,乃名满京城的第一公子。多少世家千金痴迷于他,那曹府的门槛几欲被媒婆踏平。若不是贵妃娘娘横插一脚,曹家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人活一世,出了这困局,进入的不过是另外一个困局罢了。既如此,出不出去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倒是老夫人,多年不见仍是健康爽朗,气势逼人。”曹侯淡笑回答。
两人寒暄几句,曹侯就直奔主题道:“不知老夫人查到哪一步了?”
姑奶奶放下茶盏,看了曹侯两眼,不动声色道:“不知曹侯所言为何?我老婆子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查什么?”
“老夫人莫要自谦,您的本事,侄儿还是知道一二的。德让被辱,依照长公主的性子,定不会放过张家。想来此时,长公主已经将张家背后的龌龊事都查了个水落石出。然而张家再平庸,可到底也是官身,若不动用暗地里的势力,凭借几个护卫怕是查不到最深处的阴司。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必,长公主身边的势力,老夫人亦查了七八分了吧。”曹侯直接问道。
老夫人听了,笑了笑,并未正面回复,只道:“看来贤侄倒是挺关注长公主的。也是,你们夫妻多年,想必也有些情分。”
曹侯冷笑一声,又道:“老夫人不必试探我。自打父亲亡故,我与长公主的夫妻情分就到了尽头。今日我不请自来,不过是给老夫人送一样东西,讨一份人情。”说罢,就从包裹中拿出一本账册来。
姑奶奶不过粗略一看就忙将账册闭上,而后细细打量曹侯几眼,问道:“这账本,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里面详细记录了官员与端王的往来,以及端王逝后府库金银的下落。
可以说,这本账册,抵的了宋帝十年谋划。
“自从端王一家被判斩首,您与皇上就想肃清乱党。只是端王行事周密,很多事情都是私下进行,且最近几年,长公主虽嚣张跋扈但亦深居简出,你们纵有百般手段,也使不出来,想必您与皇上都焦急万分。不过是人都有弱点,长公主为人太过自傲,她那样的性子,哪里能忍受儿子被个小官之子侮辱。她不动还好,只要一动,你们自然有能力揪住她暗中的势力。而我,与你们一样,等的也是这一刻。不仅如此,我比你们更了解长公主,她的生活习惯,行事作风,我都清楚。这账本,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找出来。”
姑奶奶听了,点了点头道:“那么,你要的人情,是什么?”
曹侯淡淡道:“无他,只盼着皇上能给亡父一份体面。”当年曹国公死的窝囊,京城百官无一人上门祭拜,此乃曹侯心中所痛。
倘若不是被他所累,依照父亲生前贡献,自该受皇恩褒奖,百人送灵,何至于冷冷清清,连姻亲都不敢登门靠近,只派了区区一个管事上门烧香。
姑奶奶听了,再次感慨道:“没想到你还记得国公爷。能有你这样好的儿子,他泉下有知,也是瞑目了的。贤侄,往事已矣,待事成之后,你且好生过日子。于父母而言,你过的好,比什么都重要。你那孩子虽有些顽劣张扬,但并非不可救药。身为人父,你需好生教导教导他。你曹家人品行端正,克己守礼,我想,有你教导,曹德让也能回归正途。”
曹侯恭敬受教,只是面色淡淡,对待唯一的儿子,仿佛也没多少情分。
姑奶奶见了,心下一叹,不过还是答应了曹侯的请求。曹侯听后,起身就准备离开,还道:“长公主此时怕是已经出宫了,老夫人还是早些入宫的好。若不然,待她逃离京城,想再追捕就难了。”
另一边,长公主回了府,她打开暗阁,见里面账册消失不见,竟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笑出泪来。她命奶娘替她找出最华贵的衣服换上,又梳了年轻时最爱的飞仙髻,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没忍住摸了摸眉尾,怔怔出神。
当年,有一人最爱为她描眉,说她张扬似火凤凰,仙姿卓约,非同凡人。
曹国公死后,那人消失不见,不曾想再次入府,却是要取她性命。长公主将火焰式样的红玉簪插入发髻,抹掉眼角泪珠后,冷声吩咐奶娘道:“速去将德让寻回来。”
宫内,宋帝看着姑奶奶呈上来的账本,立刻命五城兵马前去捉人。一时间,平静无波的京城竟似掉了一颗巨石,掀起好一番惊涛骇浪来。就是国子监里,亦生起诸多波澜,连祭酒监丞亦被人捉了去。
单飞宇见此情形,忙对着李瑜等人说道:“赶快归家,守好门窗。”
因有乱事,国子监临时休假,李瑜等人连忙归家,归家之后忙命小厮关上门窗,不得外出。紧接着,他们就只听见马蹄声,武器碰撞的铿锵声。
“爹,娘,姑奶奶呢?”李瑜见姑奶奶不在家中,不免担忧问道。
“今日有一位侯爷上门拜访,你姑奶奶见过他之后,就去宫中了。儿子,这好端端的,怎么打起仗来了?”听着外面的动乱声,李山以为要打仗了,不免有些恐慌担忧。
“爹,您别怕。这不是打仗,怕是在捉拿反贼。您可知今日拜访姑奶奶的是谁?”
李山不知,曾氏也未在意,还是出生京城的黄安小声禀告道:“少爷,是曹侯爷。就是曹德让的生父,长公主的驸马。”
李瑜听了,不免诧异,没想到姑奶奶竟然与曹家认识。
他沉默不语,只听黄安将曹家与长公主之间的恩怨都说了出来,末了还感慨道:“说来,当初的曹侯可是京城第一贵公子。模样,气势,才学,都是一等一的。若不是娶了长公主,如今至少是三品大员。他今日入府,是与老夫人密谈的,不过依我看,怕是来替儿子请罪的。毕竟曹德让做了不少针对少爷您的事情。之前咱们府上没有长辈,他也不好上门。如今老夫人归京,按理他是该上门说道说道的。”
李瑜听了总觉得事情没有这般简单。若仅仅是上门致歉,姑奶奶没必要入宫面圣,而且还去的这般焦急。
“爹,娘,你们在老家的时候,日子过的可还安稳?”李瑜心下一动,出声问道。
李山跟曾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认认真真回答道:“日子还算安稳,虽然有几次你爹卖货遇着了山匪,但青天大老爷来的也及时,你爹不曾受伤。说来,咱们县城府城换了一批官员后,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不少。”
“那就好。”李瑜说着就又想到姑奶奶,忙吩咐小厮道:“你们快去搬些重东西将大门顶住。对了,黄安,你再去检查一番窗户,后门。爹,娘,你带着姐姐跟妹妹们先躲一躲。咱们府里有个枯井,你们先将就一下,万万不要出声。大姐,你务必看好爹娘,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声。”
众人见李瑜面色不对,不由惶恐道:“瑜儿,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