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阁以为皇帝说到做到,会立即下旨传召季轩来京,长安至凉州一千多里路程,驿使前去传旨快马加鞭三日可到武安侯府,她合计最多等十日便能够看到他,奈何转眼都已是九月初,仍旧没有等来季轩的人影。
皇帝如约宫门张榜,上至朝臣之子,下到平民百姓,无不竞相争取报名,然而每家每户只有一个名额,又限定了年纪,仅接受十五至二十五岁的未婚青年。
郝宝珠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放榜当日就过来拜托彩阁,希望能将郝宝山的名字添在里面。
彩阁没有一口拒绝,只建议让郝宝山将预选考过了再说,若是前两轮都无法入围,以后怎有资格服众。
长安的武选,首轮报名的总数超过五千人,由兵部主持,按照身高体重样貌,过外形这关,随后先考举石,石重两百斤,光这一项刷掉近半参选者,且大多都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
剩下的三人为一队,抽签号决定谁人组队,最后以小组成绩为准。
颍川王也报名其中,却是直接入围百队总决赛里的那种。
谁叫人家是王爷,颇有一种坐享其成的况味。
季轩九月中旬过来时候,先去大明宫里拜见了皇帝,皇帝没有立即封赏他什么,倒是称赞他日后必能有一番大作为,虽为客套话,但仿若给季轩吃了颗定心丸。
皇帝都开了金口,他除了磕头谢恩,再无别的想法。
随后季轩去往长乐宫的时候,彩阁还在同完颜太后抱怨——若是来年成婚,会不会早了些。
完颜太后瞟她一眼:“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彩阁有苦难言,只得撒娇道:“我想多陪姑祖母两年嘛。”
完颜太后在彩阁于太子的婚事方面,绝不会退让半分:“你以后嫁去东宫,想何时来永寿殿都可以,难道晟儿还会拦着你不成?”
彩阁没羞没臊道:“明年我也才十六岁而已,我不想那么早生孩子。”
完颜太后乐呵道:“这方面你该同晟儿商量去。”随后又嗔她一眼,“姑娘家家的,还未成婚呢,就开始惦记开枝散叶的事儿了?”
彩阁见怎么都不行,很想撒泼,说来说去只有那句话:“若是太子不喜欢我呢,以后叫我独守空房,岂不是让我虚度大好年华。”
完颜太后直接将她轰出寝间:“别老拿这说事,能不能让晟儿独宠你一个,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也别在这儿对我一个孀居多年的老婆子,谈独守空房的的苦。”
彩阁无奈地踢脚,嘴巴嘟囔着往前院去散心。
此时不是凤凰树的花季,看不到满树的红花,不知来年能否有幸欣赏一次。
时间一天天过,树方能继续长高,而她已经定了型,身高是,身份也是。
季轩远远看到她,左右张望,拿根树枝挑了只小青虫,悄悄走到她身后。
彩阁见状吓得哇哇大叫,多年欺负幺妹的小把戏,季轩屡试不爽,他笑出声来:“以为你天不怕地步怕呢,都在长安快嫁人了,要学学大家闺秀的端庄。”
彩阁眼中聚了层晶莹的泪,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喜悦,对着季轩的胸口就是一拳,唤他二哥:“我好想你啊。”
季轩浑身一激灵:“真肉麻。”他撸起袖子给她看,“汗毛都竖起来了。”见彩阁梨花带雨状,他又揉了揉她的头顶的乌发,“几个月没见,小五越发有姑娘家的样子了。”
彩阁不喜欢别人摸她的脑袋,抬手挡开:“二哥是坐牛车来的么?这速度也忒慢了些。”
庭院里再没有外人,季轩解释道:“圣旨上表明,让我带一千精兵过来,说以后在长安开牙建府,用自己的人会安心些,因为我们人数众多,过驿站的时候,没有那么多马匹可更换,只能多休息些时间,难免耽搁了几日。”
彩阁惊诧,皇帝太过信任他们完颜家了吧,她忍不住说季轩头脑一根筋:“圣上让你带兵而至,你就真的这样听话?也不知谦虚礼让,稍微带几个亲信在身侧就好。”
季轩挠了挠头,他真没想那么多:“圣旨催的急,父亲当时不在府里,我就从大营里挑了一千人直接过来了。”
彩阁问他:“父亲去哪了?”
季轩的回答还算详细:“西夏那边来了传话使,称要找一个汉人姑娘,说那姑娘行窃,偷了他们王子的东西,西夏国的画师技艺堪忧,画中姑娘有张无辨识的脸,光从凉州一处,就依照画像寻出十多个差不多人来,但对方看过说都不是,父亲亲自去雍州边垂巡视,要叔叔们多做防备,以免是西夏国的诡计,借寻人的由头起兵。”
彩阁不以为然道:“能叫一女子偷了东西,他们的防备意识也不高嘛。”
季轩轻抚下巴,反问她:“我记得你三月时候,失踪了好几日,听闻西夏王宫失窃也是三月份发生的事。”
彩阁叫嚣道:“胡说什么呢,我不要命了,跑人王宫去?”她一脸的鄙夷看着自家兄长,“感情我在你眼里是个偷鸡摸狗的人?”
季轩啧啧两声:“小时候不知是谁去隔壁偷摘人葡萄,你个小黑妹。”
彩阁最烦别人叫她绰号,掐着腰道:“招妹,咱们别提穿开裆裤时候的事情行么?”
季轩的乳名叫到他十多岁,彩阁能骑马的那会子,再往后很少有人提及,但是她时常挂在嘴边,谁叫季轩经常捉弄她。
两人同样相差五岁,却是互相拳打脚踢,从小打到大的兄妹情分,小时候不觉得,随着年纪渐长,他们两的关系应该是五兄妹之中最好的,估摸着应了那句——我欺负你可以,旁人不能欺负你。
彩阁儿时若犯小错,季轩必定落井下石地嘲笑她,但是一旦她触人眉头惹了大麻烦,必定是季轩挺身而出,替她出头乃至顶缸。
现在能同在长安,兄妹之间算有个照应。
听她叫他招妹,季轩登时炸毛了:“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我这个名字,没大没小的。”
彩阁才不管,拖着长长的声音,叫道:“招妹威武——”
有些人家生了女孩子的,希望下一胎是男孩,便会给妞妞起个小名儿,比方招娣、唤弟什么的,武安侯夫人便给他们的次子取了个“招妹”的乳名,虽然第三胎仍旧是男孩子,但是不能抹灭他们家想要女娃的心。
季轩伸手欲挠她侧腰,那是彩阁的软肋。
小时候一呵她痒痒肉,她立马会躺在地上,并拿脚踹人。
颍川王从殿前经过,冷眼盯着季轩,看起来与他身量差不多,甚至更加魁梧些,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他远远地呵斥道:“手往哪碰呢?”
季轩微怔去看彩阁,用眼神询问对方是谁。
彩阁脸上还有收不住的嗔笑,忙解释道:“四爷,他是我二哥完颜季轩。”
季轩知晓宫里几个皇子的身份,便同颍川王抱拳:“微臣参见颍川郡王。”
颍川王的表情说变就变,瞬间换了副笑脸:“原来是‘队友’,父皇前几日还说青唐的兄长不日来长安参加武选,会和我一队入决赛。”
彩阁咦了声:“不是说三人组队么,剩下那个是谁?”
能够直接与颍川王一组,跳过前面的比试,不知会羡煞多少人。
另外一个名额,是颍川王自个儿选的,横竖输赢是为其次,他只是走个过场罢了:“你可曾记得十五那晚,有个城门小卒,捡到你金步摇的那个人。”
彩阁想了想,好像有些印象。
颍川王接着道:“他全名窦小虎,估摸着出生不高家世不好,我方才看到他时,正好碰见兵部会同馆副使的女儿,于大庭广众之下同僚跟前,羞辱他没本事,将他说的一无是处,好歹他跟随过我,我便当日行一善,提携他一回。”他轻描淡写说的随意,完全不提事后秋莲那副肠子悔青了的表情。
兵部会同馆的官职在八九品左右,芝麻小官的女儿也能给人甩脸色,可见窦小虎确实是行走在最底端的那一类人。
颍川王也是为了避免旁人说三道四,便挑了个不起眼的小兵凑入队,不论怎么说,武选的最终抉择是要凭实力说话,比骑射时候,那么多主考官看着,又不是靠作弊就能过关的,加之季轩是彩阁的兄长,迟早会身居要职,同颍川王搭个组,提前让他亮个相,让人知晓他的的武艺能耐,此番临时邀上窦小虎,算是讲究个人员身份的高低搭配。
彩阁见惯了那些扒高踩低人的嘴脸:“不知窦小虎以后会不会感激那位小姐的‘羞辱之恩’。”
颍川王抬头去看凤凰树,落叶飘零的时节,怎么看都有一点儿感伤:“各安天命吧,我今日帮他一次,以后他也要靠自己的能力才行,秋狝定选的时候,倘若他技不如人,只会拖后腿,便不知他以后的生活,会不会比昨日更为凄凉。”
彩阁想起前世的最后画面,微微叹息:“劝你一句,不要多管闲事,说不定哪日救不了别人,还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树上有只毛毛虫掉了下来,落在她的肩头,颍川王伸手两指一弹,飞的老远,他并不知彩阁的言外之意,眼里唯有他所看到可心人:“也要看对什么人吧,总有一些人值得你出手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 招妹、招妹、招妹~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