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阁专挑她认为好的话语去说,见皇帝有片刻的犹疑,她回头瞪着颍川王:“你非要这么犟,说句实话会死么?见他不为所动,彩阁直接走到他面前,“这般没目无尊长,你确定你以后不会后悔?”
颍川王垂眸仍旧不愿说。
彩阁去看季轩:“二哥……”
季轩并不是很确定,方才在郁金香里喝酒,颍川王听到隔壁雅间的徐天青说了什么事,便直接过去去掀人桌子,还把人从二楼给扔了下去。
当时街道上有巡逻的守卫,有几个是跟随过颍川王的,听了他的吩咐——砸店。
季轩思虑道:“一个清倌人而已,倒不至于让王爷动手,应当是因为别的事。”季轩看了彩阁一眼,然后对皇帝道,“打人拆店微臣也有份,求陛下同罚。”
身后的兵士们,都道自己一同参与,不能只惩罚颍川王一个人。
并不是认错求罚,就能揭过去的事,窦小虎在旁往前跪行了几步:“启禀陛下,是徐公子出言不逊在先,说王爷的母妃从前是青楼女子,还称……”此刻周围的人太多,有些话说出来,不免会折了帝王家的颜面,想再收场怕是没那么容易,“这事两边都有错,不能全怪王爷。”
皇帝的面色愈发难看。
颍川王的脸颊上有血,在四周的风灯映衬下格外醒目,他抬头看皇帝,双目微红:“儿臣封郡王那日,父皇对儿臣的教诲,儿臣此生难忘。”
皇帝仔细回忆曾经对他说过什么,那时封他王爵后,亲自带他去了龙武军,看着万千将士,皇帝提醒他道——有些人表面对你奉承,内心并不是真的愿意臣服你,袍泽也分很多种,能与你一同出生入死的才是好士兵。
皇帝对颍川王方才的举动十分不理解,难道就是为了“试探”他身边同伴的忠心么?难道他不知晓,所谓的忠心,也要建立在你身居高位的时候,若是没了皇子的身份,旁人即便有有心效力,也是无计可施。
彩阁对于这番话隐约有个印象,同样觉得颍川王太过冒险,拿自己的身份去博弈。
外面有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谁人都不拜,只跪在徐尚书的脚边,惊恐道:“徐大人,不好了,大公子——断气了。”
彩阁就站在颍川王面前,分明见他唇角浮笑,转瞬即逝。
徐尚书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骤然一黑,更从侍卫手中夺过长剑,直接刺向颍川王,这还了得?挡在颍川王跟前的人更多,直接将彩阁挤在颍川王胸前。
这一剑当着皇帝的面儿,简直是大不敬。
场面乱成一团,徐尚书大喘着气,连话都说不清楚。
彩阁小声说:“你故意的,徐天青根本没有死,是不是?”
颍川王一副狡黠地样子,挑了下眉:“过程不打紧,结局最重要。”
彩阁又道:“这下徐皇后的棺材板算是被钉死了。”
颍川王觉得她这个形容很是贴切,他闻到彩阁的发香,那味道化作一只妖精般,直接钻入他的心田,嘴上却道:“只要你和太子以后没有阻碍便好。”
设局的事,从来只有颍川王一人,他没有通知季轩和窦小虎,甚至皇帝和太子都没有提前打声招呼,仅买通一个徐府的家丁,在适当的时候过来传个话即可。
这法子他算是效仿太子欺诈徐皇后那招,现学现用,虽然冒险但是胜率极大。
徐尚书只有徐天青一个嫡子,怎么不看重。
眼下已经不是颍川王动手伤人的事了,而是徐尚书御前失仪,加之先前随意调动长安军队,双罪并罚,足以削去他的官位,甚至是脑袋。
皇帝原本就有防备徐尚书的心思,这下更是大逆不道的罪行。
如今的结果不言而喻。
皇帝像是看了一场闹剧,远远剜了颍川王一眼,却对上他得意的眼神,皇帝摇了摇头:“此事交由大理寺依法处置。”
事情告一段落,几人去到长乐宫的麟趾殿,彩阁想跟着去,被太子拦下:“你快些回去休息。”
更深露珠,本就不该她一个女子能够参与进去的,彩阁不太乐意,却没有理由反驳:“知道了。”她悄悄看了颍川王一眼,脸上的血渍已经凝固,便指了指他,“传个医师帮四爷看看脸上的伤。”
太子眉头轻蹙,觉得彩阁太过关心颍川王:“方才你对四弟的那番见解,确实独到,你那么了解他?”
彩阁抿唇,故作镇定道:“他是你的兄弟,想必太子也知晓我说的都是实话。”她低头,显得有些不耐烦,“难不成当时眼睁睁地看着圣上将他从玉牒除名?君无戏言,除名容易,想加进去比登天还难。”
太子审视彩阁的表情,想窥探出任何她对颍川王有无旁的私心,太子试探道:“父皇刚刚谈及赐婚的事,你可有别的看法?”
彩阁的脸蓦地红了,半真半假——真的是没人对婚姻大事不羞赧,假的是对太子的态度:“我不喜欢蔺元姝,还有,八凤殿的陈设有些旧,我想全换新的。”
太子所有的疑云烟消云散,露出个温和的笑说知道了:“回头我便吩咐人全换了。”
心口不一,分外难受,彩阁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无耻,明明不想做太子妃,却占尽准太子妃的便宜。于她心里,甚至有一丝动摇,若是太子这辈子不再让蔺元姝进东宫,也许他们之间还有可能。
一想到十五那日,她猛地摇头——不行,太子从未真正对她交心,就算没有蔺元姝,以后还会有别的女人过来给她添堵,既然知晓结局不好,何必往火坑跳。
她道:“你们聚归聚,我有事问二哥。”她叫了声二哥,季轩过来问何事,彩阁瞪他,“翅膀硬了是不是?竟然敢去妓院,要被父亲知晓,定会将你吊起来打!”她这句话,也想说给颍川王听。
季轩对于此事很是难堪,撒了个谎:“并非我提议的,只是路过西市时候,王爷看到‘郁金香’三个字,说听起来有股子风尘味,就进去喝了杯酒。”
彩阁的目光如刃,狠狠瞪了眼颍川王,却把气撒在季轩身上,伸手就去扭季轩的胳膊:“胆子肥,翅膀硬,真真了不起。”
季轩大叫一声疼:“啊——我的翅膀!”被扭肉是真的疼,“过几日我还要靠我这对翅膀射箭呢。”
彩阁有些哭笑不得:“贫嘴!”
这么晚了,他们定是有事商议,彩阁便不再打扰他们。
***
能一起吃饭不算真正的朋友,能一同打架才叫好哥们儿。
今日本就是颍川王带的头,他虽有些玩世不恭,却不敢去官家妓院,主要是无人作伴,傍晚训练结束后,他突然就想去逛青楼,自然是人多好壮胆,然而他往日的胆子再大也不能带太子去。
于是当他提议去教坊司时,其他两人先是一愣,含糊其辞地说不大好,在一阵沉默过后,三人面面相觑,颍川王试探道:“要不,晚上咱们去看看?”
窦小虎道:“额,附议。”
季轩说:“我看行。”皮肤黑了些,没看出来有没有脸红。
要不然怎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又或许男人的骨子里本就是存了风流的孽根。
尚未婚配就是好,不必担心什么时候内子突然出现,揪人耳朵将其拧出烟花之地。
夕阳西沉,暮色四合。
三人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便看谁的脸皮厚,可惜刚走到西市的街口,他们迎面撞上礼部侍郎,颍川王立马认怂,逛青楼本是无伤大雅的事儿,不就怕遇见熟人么,立马带人绕进隔壁的巷子里。
躲避中,颍川王抬头见到一块棕底绿字的牌匾,上书“郁金香”,有人同他说过,兵部尚书的大公子经常来这里。
便就鬼使神差地进去了。
郁金香是栋双层小楼,上下三面都有隔间,门帘以朱砂作为遮挡,与大厅分开的同时又不会耽误听戏,正厅中间最里面有个硕大的戏台,上头还摆了面丈宽的白皮鼓,宫伶人跳舞用。
许是将将开门营业,小厮见他们穿戴不俗,直接领人去了二楼朝戏台的雅间,居高处视野佳。
他们只点了几样酒菜,并未叫姑娘作陪,不多时,颍川王从面街的窗口处看见徐天青过来了,正愁没机会惹事,随后悄悄走到徐天青的隔壁,竟然听见有人在雅间里编排起玉美人的事,说玉美人曾经是郁金香里的头牌,还有个外甥女在这儿接客。不知谁问了句——玉美人在这儿有没有陪过男人?
徐天青说——我父亲年轻时候来过。
边上的声音笑得很猥琐——颍川王会不是你兄弟啊?
徐天青道——谁稀罕那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为兄弟。
这下彻底将颍川王惹毛了,连小门都没走,直接踹了隔墙,过去将徐天青好一顿胖揍,扔去楼下算是便宜了他。
某些计策只是临时起意,却也能将人连根拔起。
颍川王不觉得自己过分。
朝臣纷争,本就是各为其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经此一事,他们小队的情谊更上一层楼,加之还有那一帮挺身而出的守卫,颍川王也有铭记于心,以后定能让他们有个好的职位,能更好的为己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