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如若到访探望,合着规矩怎么都要事先递张拜贴,问询主人家是否方便有空。
既然谨嫔敢直接过来,定是皇帝的意思,可以无视一切。
彩阁让颍川王躲躲,眼下两人独处,纵使是白日里,被外人看到肯定也会说闲话。
颍川王身正不怕影子斜,原本不太情愿,却为了顾及彩阁的名声,不得不避嫌,料着她们人已在门外,若此刻他往二楼上去,一怕被撞个正着,二怕上楼时会踩出声响,只得往里间的帷幕后暂为躲避。
这个间隙,人已经推门而入,石榴儿见只有彩阁一人在屋子里坐着,松了口气道:“奴婢去准备茶点。”没有别的下人伺候就是不太方便,何事都要亲力亲为。
谨嫔说不必了:“本宫同青唐说几句话便走。”说着解开身上的披风,搭在一边的衣桁之上。
彩阁腿伤未愈,嘴上仍旧说了句:“给谨嫔娘娘请安。”
蔺元姝憔悴了很多,勉强用香粉遮住了脸上的倦意,可双眼里横生的红血丝,无不表示这几日的睡眠状况,她盯着彩阁,口气略有不快:“翁主还有心思绘妆?不是不出门么,又是打扮给谁看的?”
谨嫔拽了下她的袖子,打了个圆场道:“圣上让本宫过来看看你,青唐最近身子可好?”
所谓的探视,许是游说人的,彩阁说劳圣上牵挂:“这几日我无所事事,可把我憋坏了,只能寻些乐子打发时间。”
身后的宫人捧了好些个慰问礼物过来,大到绫罗绸缎,小到珠宝首饰,一应俱全,谨嫔专挑了支足金衔珠凤钗说:“这是圣上特意让本宫带来给你的,原是你姑母的东西,谁都碰不得。元后的东西,样样金贵,全是圣上年轻时候,花了心思准备的。”
彩阁心里不是个滋味,将凤钗拿在手上,细抚开屏凤尾,这么多年过去了,发钗依旧光彩夺目,彩阁冷不丁问谨嫔:“娘娘见过我姑母么?”
谨嫔说没有:“本宫进宫承宠那会子,元后已经不在人世,玄武殿有她的挂像,本宫瞧着翁主与其眉眼有几分相像,日后必能……”母仪天下说不出口,不是在咒皇帝驾崩么,谨嫔笑道,“与太子琴瑟和鸣。”
彩阁去看蔺元姝,还是那个样子,喜怒满满堆积于脸上,除了上次仙步桥上的假意攀谈,就从未与她和平相处过,彩阁知晓蔺元姝是恨极了她,因对太子的爱慕不得果,便将怨气全撒在自己身上,可怜又可悲。
彩阁问蔺元姝:“蔺小姐好像不太乐意看到我?你不乐意的事,也不止我这一桩吧?”
蔺元姝连坐都不愿意,腰身站得笔直:“翁主好本事,元姝自叹不如,只不过你这样装病博人同情,目的既已达到,何苦来挖苦我?”
因为有谨嫔在,彩阁不能问及是否蔺元姝对与五皇子的赐婚不合心意,这不是给谨嫔难堪么,于是彩阁略微掀起裙裾,露出包裹厚实的脚腕处:“若是这样叫博人同情,蔺小姐大可一试。”
蔺元姝除了对陆太妃,谁都没提及那日是彩阁自己摔下去的,仍端着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你摔断了腿,我被颍川王踹进河里,谁都吃了亏。”一提及颍川王,蔺元姝满腔的愤慨,“王爷放肆又无礼,待你明显不同,太子爷都不管管的么?”
彩阁觉得蔺元姝总喜欢揪着一些小事不放:“你今日过来是为了同我说旁人的不是?背后议论人可不太好。”主要还是因为颍川王本人就在她这里,也不知说的太过分,他不会急吼吼地出来,那便不好了。
蔺元姝深信颍川王对彩阁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却没有任何实质的头绪:“我不过是个陪衬,随姨母过来一趟,若是你想耍威风,尽管说。”蔺元姝的声音稍微低沉下去,“再过数月,你我见面怕是要一改称呼了。”
彩阁说了句中肯之言:“各人有各命,既然圣旨已下,再无转圜的余地,何不欣然接受?”
蔺元姝喜欢太子仿若是皇城里人人知晓的事,是谨嫔的私心,非要让蔺元姝成为她的儿媳,即便有谨嫔在场,蔺元姝也要表达出内心不快:“你说的好生轻巧,若圣旨是让我嫁太子,你会欣然接受么?现在不过一个郝宝珠,你已经给太子脸色看了,若是叫我嫁入东宫,你还不会闹翻天?”
既然蔺元姝无视谨嫔的存在,彩阁也不多做掩饰:“原先时候,纵使我知晓你同太子儿时的情分,但我不曾怨怪过你,反倒觉得是太子的问题,是他优柔寡断,不懂取舍,然而蔺小姐却处处针对我,是否过分了些?”
谨嫔闻言,垂眸默不作声,即便她是蔺元姝的姨母,又身为皇帝的妃嫔,可自从五皇子痴傻后,已经不再倨傲,性子沉稳了许多,所以皇帝才让她来做说客。
蔺元姝说彩阁假仁假义:“你若真有那么大度,便不会在国师面前容不下我,圣上一向信赖国师的推算,将我嫁给五皇子,这下你满意了!”
彩阁很是不解,她与国师上次根本没有讨论蔺元姝,又何来容不下一说,如今谨嫔在场,彩阁不愿就蔺元姝的婚事继续交谈,五皇子是谨嫔的儿子,反而被蔺元姝处处嫌弃,想必心里不好受。
设身处地的考虑各人的婚事,如果让彩阁嫁给五皇子,她同样不会乐意,但也不是她们所能轻易掌控的,全看皇帝的意思,若叫彩阁安慰蔺元姝,她实在做不到,倒是稍稍向谨嫔示意:“娘娘带来的东西,我全都收下了,劳烦回去的时候告诉圣上一声,待我腿脚可随意走动的时候,再去宫里谢恩。”
谨嫔的尴尬之色微减,露出个笑意:“青唐若不再生太子的气,本宫回去算是同圣上有个交待了。”
好似人人都猜测彩阁介意太子纳宝珠的事,说介意也是有的,但不是全部,叫她解释,她又难以同人表述,只能摇头一笑。
谨嫔身为妃嫔,早已看惯帝王家的冷暖,和那样多的新人前赴后继地涌往后宫。便说皇帝这几日,不知怎的,夜夜召幸那些个未满二十岁的宫女,皆是八月选秀时的新人,皇帝寝宫的床榻上日日换人,也只一夜而已,事后封人一个末品选侍位分,恐怕连名字和样貌都没记下,便被抛诸脑后。
谨嫔宽慰彩阁道:“你会是太子妃,旁的女子根本不能与你媲美,你若原谅太子这一回,他心里一定惦记你的大度。”
里间传来一声碰撞的声响,蔺元姝耳尖:“里面有人?”
彩阁说没有,她的心砰砰直跳:“许是风吹落了什么东西。”
蔺元姝不信,偏要进去一看究竟。
彩阁无法起身阻止,若是开口遏止,更叫蔺元姝起疑心,见便见吧,无所谓了。
颍川王方才拿起彩阁床头小几上的绣花绷子看,上面绣的东西不算好看,他却笑意盈盈,听闻谨嫔提及“太子妃”,一时没拿捏住,弄出些声响。
拾起绣花绷子的时候,一抬头,刚好撞见蔺元姝,他很是镇定,若无其事地看着她。
蔺元姝几乎张口结舌,原本看见别的男子出现在彩阁的闺阁里,她应当高兴才是——总算拿捏到彩阁的短处。可想起颍川王同太子的关系,还有太子日后想要掌权,必定要靠颍川王从旁协助,心里已经有了权衡,便不动声色地说:“翁主的这张架子床当真奢华。”
说着,更朝颍川王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横竖彩阁与别人有染,以后太子妃之位铁定不保,于蔺元姝来说是好事,若真有东窗事发那天,应当更为解恨。
颍川王不明白蔺元姝为何没有当即拆穿他,彩阁也不明白,看蔺元姝的眼神都变的疑惑:“蔺小姐还真能沉得住气。”若早有这样的觉悟,也不会闹得如斯田地。
蔺元姝从未在彩阁面前肆意大笑过,以前竟是高估了彩阁对太子的感情:“彼此彼此,翁主才是气定神闲。”更是话里有话道,“翁主这几日倒是过的滋润。”蔺元姝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将谨嫔支开,“姨母,我有话想单独同翁主说。”
谨嫔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愿再做叨扰:“本宫去前厅候着,你也快些出来。”
彩阁道:“娘娘好走。”
谨嫔走后,蔺元姝开门见山道:“我对太子是不会死心的。”蔺元姝抿唇,仿若下了很大的决心,“只要你同太子说一句,接受我入东宫,太子定有法子让圣上收回成命,只要你开口,我便不拆穿颍川王与你私会的事。”
彩阁觉得十分好笑:“你和太子之间不关我的事,也希望蔺小姐不要干涉我和颍川王的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么?”
蔺元姝没想到彩阁会承认的这般爽快:“你能接受郝宝珠,为何不肯容纳我?”
宝珠的事根本就是意外,彩阁不愿多说,颍川王的声音隔着帷幔传出来:“五弟虽然脑子不好,但对你可谓是言听计从,即便让你入了东宫,你觉得三哥会对你百依百顺么?”
蔺元姝微微昂首:“我钟情太子已久,世间没有人比我更爱他。”
彩阁冷笑一声:“你回去后拿根白绫拴于横梁之上,以死相逼,想来以太子的性子,定不会眼睁睁看你为他而死。”
颍川王在里面笑,却更像是支持:“瞎出什么馊主意?你这是给郝宝珠添堵呢。”
蔺元姝却认为此计可试,不管出了任何差池,她都能有理由赖在彩阁身上,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