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蔺元姝离开,颍川王挑开帷幔走出来,他说蔺元姝是在做垂死挣扎:“以父皇的心思,不可能轻易改变主意,她若敢抗旨不从,那便是在找死。”
彩阁听后深深叹息,她何尝不是在垂死挣扎,为了那丝渺茫的机会而负隅顽抗着,她舍不得死,亦不愿苟活,如今与颍川王之间的微妙变故,令她越发惜命,却又无可奈何。
许是知晓言语不当,颍川王试图驱散彩阁心底的阴霾:“我继续替你画眉。”
彩阁虽兴致缺缺,仍旧端坐,并冲他微昂起脸庞:“描淡一些便好。”见他极为认真地端详自己的眉型,她问,“我不过随口打发蔺元姝,你为何不阻止我的‘馊主意’?”
很少有机会能这样贴近她、望着她,俏丽的脸庞近在咫尺,眉若新月,睫毛微翘,琼鼻粉唇,哪哪儿都动人,颍川王轻抚她的眉峰,温柔地说:“你对旁人做的任何决定,在不影响你我的基础上,我都支持你。”
彩阁抬眉看他:“你便如此信任我?”
颍川王稍微蹲下来些,与她平视:“那是自然,但信任归信任,我这个人很小气,旁人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对于你,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秘密。”
彩阁不乐意了,撇嘴道:“可人总会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愿同人分享的那种。”
颍川王握着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我的意思是,你在做任何重大决定之前,先同我商量一番,不要独自面对。”他害怕她一时冲动,对皇帝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以后无论有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他拿她的手轻蹭自己的脸颊,触感柔滑婉若丝绸,他的声音柔和很多,缠绵的话语他说不出口,只带了些许请求之情地说,“别离开我。”
颍川王过往的处事行为不能只看表面,她稍作思考后说:“你有那些个天马行空的决策我不会干涉,但只一点我不能容忍,你不能因为任何事而对别的女人好,我比你更为小气,倘若真是逼不得已,定要提前知会我一声,不要事后同我说是什么善意的谎言,我不会接受的,欺骗就是欺骗,不分种类。”
千言万语,汇集成一个简单的字,颍川王说:“好,我答应你。”他又补充道,“你也不许骗我。”
彩阁略觉得为难,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以前的事不算。”比方说她的重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旁人说的,“以后我尽量。”
虽说只是“尽量”并非“一定”,颍川王已经非常满意,原先他觉得若是有朝一日能同谁凑成双,只要彼此互相爱慕便好,无需那些个亲口所说的誓言,可与彩阁在一起后,越发需要某些话语上的安慰。未来的不确定性,随时会将他们拆散,他只能通过零星半点的言语肯定,慰藉自己不安的心。
若是他们能够名正言顺地共结连理,又何需彼此的保证来支撑。
即便未来的道路坎坷,胜算不大,他也愿意为之拼搏一回。
青黛扫柳眉,手上的力道没有掌控好,画的不太流畅,彩阁不太相信他的技术:“好了没?”
颍川王见越描越粗,跟毛毛虫似得,忙道:“快好了。”看似简单,可实际操作起来,根本没那么容易,“你平时都画眉的么?”
彩阁说没有:“我不爱用这些东西。”
颍川王哦了声,不爱用不表示没有审美,他小声说:“画的不太好看。”一面说,一面打量她的神情。
彩阁知晓颍川王不擅丹青,若是第一次替她画眉能画的好看,那才要担心他是如何掌握技巧的:“无碍。”她一面说,一面去看铜镜,着实吓了一跳,“这也太难看了。”
颍川王的笑声难抑,觉得多年来心里缺失的那一块,悄然被填平,原来快乐也可以这样纯粹,他随手打开妆奁的抽屉,发现他送她的那支金簪放在最底层,他拿出来,在她发间比划一下,除了颜色稍显花里胡哨了些外,还是很好看的。
镜台边有谨嫔带来的凤翅钗,他也一同放在彩阁的发顶,这一番对比,才觉得凤翅钗更适合彩阁,更显高贵端庄,他仿若看到来日她母仪天下时候的样子,可是……
若同他在一起,她何来的母仪天下的那日。
颍川王的目光透出些许落寞之情:“我是不是很自私?”他自说自话道,“我喜欢你,也希望你同样喜欢我,是不是非常自私?”
明明是表白爱慕之情,却被他说出哀怨的感觉来,彩阁知晓他的担忧,亦是她自己的担忧,于是看着他,无比坚定的说:“喜欢一个人,本就是一件非常自私的事,谁会无私奉献,不求回报?至少我做不到。”她固守着自己对感情的那份执着,“我要一心一意,也要全心全意,相较之下我更为自私。”
颍川王愈发觉得,能得彩阁的一心一意,会是他此生最大的运气,亦是幸福,他点了些唇脂在指尖,然后涂抹在她的唇上,这一次没有过问她的意见,直接弯腰去亲吻那些唇脂。
舌尖舔舐了些许入口,味道不太好,他眉头轻蹙:“有些苦。”
彩阁不悦地看他:“什么?”
颍川王的求生欲极强,连忙改口:“甜的,甜的。”
她的唇很软,爱不释手,怎么都亲吻不够。
于亲吻方面,彩阁不愿矜持,她同样期待这样的亲密接触,本就是表达欢喜的方式,为何要吝啬。
技巧不够,次数来凑,唇脂早被吮吸的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甜蜜。
颍川王很懂克制,虽然内心不舍,却松开彩阁,额头相抵之间,他微喘着气:“眼下虽然已至年关,可是云南那边依旧不太平,明年开春后我会请命带兵攻打太和城,若是能一举拿下南诏国,想必父皇会网开一面。”
那是彩阁从未触及过的一方未来,她不敢保证颍川王能够凯旋而归,她更担心他的安危,连忙环着他的腰身说不要:“不能冒险,我不答应。”她微微喘息,换了种法子去阻止,“两国交战非一年半载便可结束,想必你还未初战告捷,我已奉旨嫁入东宫了。”
颍川王只想着改变婚约的法子,却没想到时间问题:“那也只能让三哥先放弃了。”
彩阁极为贪恋在他胸膛侧靠时候的感觉,那种可以放心依靠的感觉:“并不难,太子很在意我的容貌,若是脸上留疤……”她抬头看他,“你也会介意的哦?”
好端端让脸上有了瑕疵,颍川王说她傻:“我不会在意,只怕到时候你心里会不舒服。”想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有谁希望自个儿的脸上无故留疤,“拖延些时间便好,不必较真。”
彩阁暂时也是这样打算的,能拖一日是一日,只是怕再那之前,被太子发现他们的事,横竖没有到那一天,不必杞人忧天,本来两人的感情来之不易,何必再为别的事徒增烦恼,她淡淡道:“原先时候不愿庶姐替了我的位子,现在想想,若是兰鸾可以过来成为太子妃,也许……”她猛然摇头,认为是在推卸责任,拉别人趟浑水,果然情爱迷人眼,让人越渐损人利己,“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彩阁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去伤害旁人,即便太子对她并非情深义重,可任谁都接受不了背叛。
颍川王轻嗅彩阁的发香:“一切有我。”
她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哪日他们的事纸包不住火,以他的性子,定会一力承担所有的罪责,因为知晓,所以彩阁才要更为谨慎:“这几日你不要随意过来,我也好安心养伤。”
一夜未见已让颍川王思之若狂,怎能想象几日不见会是何样:“我来你这儿非常便捷,夜间也可以。”
彩阁怨怼地望他:“白天便随你了,哪有晚上还如此肆意的,若叫哥哥知晓,定会打断你的腿,管你是不是王爷。”
夜晚私会始终不合规矩,他退让一步:“我想你的时候,站在墙头看你一眼便好。”
明明是很轻佻的行为,却能被他说出一股子缠绵的味道,彩阁未曾拒绝,面红耳赤地说:“知道啦。”
恋人自相遇相知,最初的美好时光,恨不得时刻腻歪在一起,不知这样的感觉能持续多久,谁都不能保证随着光阴的变迁,情爱会呈现出怎样的状况,唯盼不忘初心,不负当初的约定,以后再回忆起来,总会认为值的。
颍川王临走前,向彩阁要了她的刺绣,便当是睹物思人。
彩阁望着铜镜思忖,镜里照出一片昏黄的影子,若想改变与太子之间的婚约,除却太子依靠晋王也可以——那道藏在鲁班盒里的圣旨就是筹码。
时间紧迫,是该好好谋划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