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盛世,天子脚下,却有作奸犯科之人,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那些个毛贼,大多是囊中羞涩的流民地痞,亦是好吃懒做之徒,各个有手有脚的,不寻分正经差事,只想着不劳而获。
有颍川王和季轩双剑合璧,一夜的功夫抓到两波盗贼,押往衙门之前,那些人全部跪地求饶,都把自己说的分外可怜,诸如家徒四壁,上有老下有小一类的。
可颍川王不听他们的解释,贫穷不是人犯罪的理由,只不过因为身体瘦小罢了,若是身强体壮,肯定会做拦路抢劫的勾当。
他更是觉得,如今窃贼表现出的追悔莫及,不过因为被人赃并获,并非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若能重来一次,定会选他日行窃,而不是金盆洗手。
因为有飞贼翻墙入室行窃的前例,季轩第二日便让仆役将王府四周的围墙上,铺了一层铁钉,即便王府侍卫众多,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
飞贼还没防到,却先招呼了颍川王。
他不知情,轻车熟路地去翻墙,手那么一扒,掌心给戳了两个窟窿,原本皮糙肉厚并不打紧,非装出一副要残废了样子,越过墙头就去同彩阁诉苦。
彩阁得知他如何受伤的,先说了句活该,然后才去镜台上拿药:“过来,给我瞧瞧。”
颍川王委屈的不行,伸手给她看:“还不是想来看你,谁知道围墙上有钉子。”
“你说你,王府大门不走,偏偏翻墙。”彩阁看到血渍很是心疼,小心翼翼地问,“疼么?”说着用纱棉沾了些凉茶先将伤口擦洗干净。
颍川王故作痛楚,丝丝吸着凉气,然后哀怨道:“你若是吹一下,便不疼了。”
彩阁瞟他一眼,仍旧轻轻在他的掌心吹气,一下又一下,无比温柔。
得她呵护,颍川王眉眼也透着温情,他盯着她的脸,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彩阁从玉罐中用银勺刮了些膏脂,颍川王觉得那个瓶罐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到过:“这是什么?”
彩阁无关痛痒地说:“玉容膏,太子晌午时候派人送过来的。”到底是怕她的脸上留疤,所以才想法子帮她将那块疤痕给祛除。
彩阁仔细抹在颍川王的伤口上,边抹边轻吹。
颍川王“嘶”了一声,这次是真的痛,膏药抹在手上,渗透进伤口后,灼烧般的疼痛,他忙用纱棉将药膏擦掉:“疼!”
彩阁上辈子用过玉容膏,即便碰触伤口,绝不会有疼痛感,此时顾不得旁的,连忙传唤石榴儿。
石榴儿应声而至,看见颍川王先是一愣,然后才问彩阁:“小姐,怎么了?”
彩阁用银勺试探过,并无发黑的迹象:“你看看这个玉容膏是不是有问题?”
石榴儿剥开最上面一层,底下的膏体便没有那么白皙,透着一点儿淡黄,因为罐子是黄玉的,所以看不出来。石榴儿闻了闻,然后说:“像是曼陀罗,有毒。”
太子应当不会在给彩阁的膏药里动手脚,但是经手的人那么多,怎知在哪出了差错。
颍川王一时犯傻,惊慌地问彩阁:“你用了么?”
彩阁摇头:“东西送来后,我只看了下,并没有往脸上抹。”她丝毫不在意脸上的痕迹,又怎会迫不得已地去涂抹玉容膏。
即便彩阁没有被药膏伤及,颍川王仍旧气愤不已,他脸色铁青,拿着药罐就要去东宫问个明白。
彩阁看他的样子,也知晓他会怎样,连忙说等等:“你莫要冲动,东西在我这儿,你去兴师问罪不太合适。”
颍川王气不过:“我自有法子。”
他所谓的法子,不过是打算同季轩一起,称抓飞贼的时候不小心受伤,玉容膏是季轩给他的。
为了将事情严重化,颍川王又取了些玉容膏抹在手上,忍着异样的感觉,势必去到东宫的时候,伤口溃烂不已,才好让太子严查此事,还要同季轩解释他如何翻墙过来的,有些事迟早要让“二舅子”知晓,便当今日是个意外。
彩阁怕他意气用事,忙让石榴儿在他身后跟着,若是节外生枝也能回来禀告一声。
季轩听闻来龙去脉后,并未关心颍川王负伤,也没在意玉容膏有毒,反而带着些许愠怒质问他:“你对彩阁打了什么主意?”
颍川王觉得自己心怀坦荡:“你应该能够猜到。”
季轩直接拧起他的衣领:“骊山狩猎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季轩曾说过,兄弟之间不要有所隐瞒,那晚也问过他喜不喜欢彩阁,颍川王那时的回答是当彩阁为“三嫂”,这才过了多少日就变卦了,季轩容忍不了欺骗,“现在是背着我翻墙私会了?若不是今晚出了岔子,你还打算欺骗我到多久?”
颍川王觉得季轩生气是应该的:“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也并非有意欺骗,不就是……”他还从未这样心虚过,“怕你不同意我和彩阁在一起么。”
若是放在寻常,颍川王正大光明地追求彩阁,季轩不会这么恼火,觉得现在像是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本就是见不得光的感情。
季轩虽然曾经假想过,然而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竟是接受不了,恨不得给他两拳以解心头之恨:“你疯了么?即便我不在意,圣上和太子也不会允许的!”
见季轩没有说会连累到兰陵王府,说明他还是属意他的,颍川王轻笑:“这不是‘情不知所起’么。”
季轩呕他一声:“德行!”如今已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季轩认为要三思而后行,“若是此事闹到太子跟前,并未伤及小五,殿下未必会放在心上,而且你的手伤不一定全是玉容膏所致,还是要想个万全的法子。”
颍川王方才从中院往前院去的路上,心中想了两件事要做,他并非打算今夜一定要入得东宫,更想顺水推舟,让季轩知晓他如今的存在的位置,这比去太子跟前告状重要的多,只是差一个契机。
人在为人处世的时候,往往在不经意间退而求其次,并非颍川王刻意耍心机,但是想要季轩能点头他和彩阁的事,并不容易,而且他同彩阁互相私定情谊,已经过去好几日,他不想刻意欺骗季轩,所以说他做任何事都抱有目的性,并非冤枉了他。
颍川王见季轩没有太过反对的意思,心里的一块重石安然落地,但是对于玉容膏掺毒的事,他也绝不愿就此妥协:“咱们去趟东宫吧,料着三哥还未睡下,若不揪出下毒之人,今夜我无法安睡。”
季轩对颍川王又凭添一分好感,至少他对彩阁的心意摆在这儿,就算是刻意的讨好,也是为了彩阁:“此时去见太子,你能够做到问心无愧么?”
没人敢打包票拍着胸脯说自个儿这辈子从未做过亏心事,颍川王就更不用说了,他自然有他的无奈,只得叹息:“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季轩知晓明年开春就是极限,不知那时彩阁该如何面对太子和颍川王,这事放在寻常人家,兄弟争妻,最后被牺牲的往往是那个祸水的女人,即便皇帝明面上不会惩罚彩阁,可暗地里各方的唾沫都能把彩阁给淹死,这是丑事,没人会愿意大肆宣扬,总要想个完全的法子应对。
季轩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替颍川王想好了退路:“若不然,让小五假死,来日你请封戍守边关,与小五做对神仙眷侣也不是不可以。”
颍川王未曾这样想过,他很是慎重地说:“我不愿委屈了她。”隐姓埋名对于女子来说不是大事,但是对于彩阁,他实在不愿让她受这样的委屈,“一定会有旁的法子。”
非生即死的抉择,季轩站在彩阁兄长的位置上,不愿他们任何一个人冒险:“能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颍川王仍旧摇头:“与其偷偷摸摸的给不了‘完颜彩阁’任何名分,我宁愿铤而走险一回。”
季轩说他幼稚:“拿命去博,值得么?”
颍川王的目光无比坚定,像是面对负隅顽抗的劲敌:“只要是彩阁,没有值不值得,只有为之誓死拼搏!”
年轻冲动是常事,如今能够令他热血沸腾的,也只有彩阁一人,人这一生,总要为了一个女人而拼命,若是这点都做不到,怎能说爱她。
至少于颍川王心里是这么想的,人人表达爱情的方式不一样,他便是这样了,不想改变。
季轩拍了拍他的肩:“希望来日你不会后悔。”
颍川王反而露出一个笑:“我不会让你后悔倒是真的。”选择让他做妹婿,是件正确的事。
在颍川王的坚持下,季轩陪他去了趟东宫,宫邸未曾下钥,任他俩径直前往,甚至都不要候在门口,等宫人通传。
蔺尚谦行在前头为他们领路,已经有内监小跑去丽正殿告知太子。
丽正殿里的烛光有些暗淡,颍川王问了句:“三哥这么早便就寝了?”
蔺尚谦稍作迟疑,回答是:“太子晚膳后传了郝奉仪侍寝,很早便歇下了。”
颍川王斜睨蔺尚谦一眼,若是太子不便见客,方才就会含蓄的婉拒,可是仍旧带他们入了东宫,是有些奇怪,他没有更深入的去想:“郝宝珠经常在丽正殿过夜?”
蔺尚谦一脸的淡然:“这个月太子就传召她两回,亥时前会送出来的。”
这种事,颍川王不应该多过问,倒是不能理解太子,一方面那样讨厌郝宝珠,却又能若无其事地叫人侍寝,实在是矛盾。
他们并不着急,坐在正殿恭候,不一会儿太子从偏殿里缓缓而出,但见穿戴整齐,半点儿都看不出来方才做过什么。
颍川王直接抬起血肉模糊的右手给太子看:“三哥今日给青唐送的玉容膏,我拿来用了下,手变成这个样子。”
太子十分惊讶,竟是先问彩阁的脸伤如何:“彩阁她怎样?”
颍川王面无表情地说:“若是青唐的脸如同我的手,三哥备着怎么处理下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