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长卿便与晚晴一道儿,被掌事嬷嬷领来了兰心院里。
桂嬷嬷接了人,领着二人在院子里熟络了一阵子。听得婢子来报,说公主午睡起了身,方带着二人来见公主。
德玉手里捧着个鹦鹉蛋,见桂嬷嬷入来了偏堂,急忙捧着上来,“嬷嬷你看,书书和可儿,他们生了个蛋儿。”
桂嬷嬷自喜乐着,凑过去啧啧称奇了几声。“这可是有趣儿。”
“可多亏了太子殿下送来的这对儿鹦鹉,公主这段日子高兴,连胃口都见涨了。”
“我的书书和可儿都可人极了。日后再与我孵出几只小的,到时候日子可得更有趣儿了。”德玉自将那鹦鹉蛋抚摸了两回,方见得桂嬷嬷带来的人来。“嬷嬷,可是带了新人来了?”
桂嬷嬷自拉着二人,往公主面前推了推,一一念到二人的名讳。长卿与晚晴便与公主作了礼。
德玉自打量着长卿,见得那双凤眸明艳,肤色白皙,却不似普通人家的女儿,忙拉起人儿的手来,询问着,“你是哪儿来的,我直觉着面熟,我们可是见过?”
长卿自将自己身世与她说明了,公主觉得她面熟,该是因得早前安远侯府还在的时候,长卿便因着侯府嫡女的身份,常被传召入宫里陪同宫中主儿们皇宴。
德玉听来,替着她地几分伤怀,因道,“原是安远侯府的女儿。你别忧心,入来我兰心院也好,日后与我作伴儿。”
长卿抿唇笑了笑,应了一声。早就闻得德玉公主的性子,和善单纯。见得面儿了,方才知道她的好。也不怪乎宫内外的传言里对这位公主没有不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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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初冬宝相寺禅会,太后做东,请了不少京中贵女。德玉公主同往,便带着长卿与桂嬷嬷贴身儿侍奉。
与国寺大相国寺的大气端庄不同,宝相寺灵秀瑰丽,清净十分。
长卿连日来侍奉在兰心院里,陪着公主看看画本子,逗弄鹦鹉玩乐,多是些轻松的活儿,到底养得更加白净了几分。入来宝相寺里,公主性子活络,嫌寺庙里日子太过清净,偷偷喊了大公主和四公主来房里,打马吊。
皇帝年岁相仿的女儿们就这几人,三缺一,长卿便被公主拉了过去,凑齐了一桌…
她俸银少,比不得其他几位公主,落牌的时候都生怯,小心谨慎的。德玉却道,“你且放开来了玩儿,你输的那一份儿也算我的。”
大公主听了直笑着,“五妹妹可真是慷慨了。”
四公主性子直些,“五妹妹这新收来的婢子可人,该是要留着身边一辈子的好。若是出降了,夫君待你好不好,日后可都有个伴儿。”
德玉摸来一章牌,换了一章又打了出去,“玉嫔娘娘早给四姐姐备好了,这丫鬟们都贴身体己的。又羡慕我做什么。”
长卿一旁只听着,她如今身份不同,全当是陪着公主们的。
大公主手中落下来一章八饼,便被德玉捡了回去,“糊了。”
“大皇姐,可是让着我的?十三幺。”
大公主笑道,“可不是让着你么?”说罢,兀自翻了银票出来,给了。
屋子里正乐着,外头却传来廖公公的声音,“太子殿下,您怎的来了?”这话语声比平常要大,便是在有意提醒着公主的。
公主一听方觉不妙,“快,快收拾。若让太子哥哥知道我们在禅会上玩儿这个,传到太后那里,定要被罚了。”
眼见得人就要进来,长卿连忙帮着主子,将那些马吊兜在了衣裙里,自己也闪开去了素帐后的角落里。
房门被人推开,屋子里忽是一股龙涎香气。长卿这才见得来人。以往她虽是也远远看过,这却是头一回,如此近地看到真人。今日太子一身明绛色的竹服,分明素雅得很,可在他身上却穿出了几分惊艳。长卿却望见那一双长眸,竟是几分失了神。
德玉却将人拉着,“太子哥哥今日穿的可是好看。日日里这样打扮才好,德玉今儿才发现,平素那些玄色、蓝色,可都衬不上你。”
大公主和四公主一同起了身,作了礼节。
太子面色却沉着,只道,“孤还未责难淑房里不该备着这等艳色的。”
德玉自知道他不喜欢淡色、艳色,忙拉着他袖口笑着,“好看的,为何太子哥哥总不喜欢。也罢了,可别忙着责怪了人家,便就当是为了禅会才穿一回吧。”
太子这才看了看面前这方桌,还有一旁的大公主、四公主,“都在此与德玉说话?孤可是打扰了?”
大公主到底淡定些,说了几句寒暄的话来。四公主却生了几分怯意,支支吾吾的,接了一句是,又接了一句不是。德玉见她差些露馅儿,忙拉着人,“太子哥哥做什么来了?”
“一会儿茶禅会,怕你在屋里偷懒,孤特地喊你一道儿过去。”
“……”德玉可不就是想着偷懒儿么,这下好,人家亲自来捉拿她了。“那也行,只我还得洗洗脸,太子哥哥去外头等我一会儿?”
太子道,“那便传嬷嬷送水过来,孤就在此等着你。”
大公主笑着便要往外头去,“那我和四皇妹便先回了,也去梳洗一番,一会儿好在禅会上见。”
长卿听得屋子里静了几分,公主又奈何不了太子,去外头唤了桂嬷嬷送水来。却见得太子在桌旁坐了下来,目光自落在桌子小椅上,公主的银票盒子上。
长卿见得那人拧了拧眉,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一时间自己也慌乱了起来,兜着满怀的马吊都是白玉石做的,实在太重,咚咚两声,滚落了一颗下去。
桌前那人已然看了过来,她忙紧了紧步子,往身后的帐子里躲了进去,不敢再往外头探了。心跳得快极了,该不会要穿帮了…
好一阵子没有声响,公主也好似还未回来。她方才要看看是什么情况,便见得眼前的素帐被人一把掀开,那双长眸如炽,就在她眼前,好似要将她看穿了似的…
她一时间失了神,裙裾兜着的马吊又落了好几颗…
对面的人却是看了看落在她脚边的白玉马吊,八万、红中、三索…长卿只觉自己的脸蛋儿快要熟透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解释的好。那人手中却是早拿着方才她掉落的那一个八筒,嘴角浮着一抹笑意,却是欲言又止…
长卿还怔怔望着他,只觉自己快要被他看穿了。
好在公主从外头回来,忙凑着过来,“太子哥哥…”
那人见得德玉,问道,“大公主和四公主,真是来这儿说话而已?”
德玉自知道瞒不住了,垂眸下来卖着乖巧,“我们不就是玩儿了几把…昨日里就来了,都已经放空整整一日,太无聊了,我方才喊着大公主和四公主来我房里的。”
太子听得,又扫了一眼抱着马吊的长卿,“三缺一,还有她?”
德玉听得他话里几分笑意,也跟着摆出了笑容,“是呀,这是兰心院里新收来的婢子。原是安远侯府的女儿。左右少人,我便让她来撑撑场子。谁让你还不与我娶个嫂嫂来?”
太子温声斥责:“寺院里玩乐,你还有理了?”
他们二人说着话,长卿却有几分撑不住了。婢子们的衣物单薄,那些马吊实在太沉,撕拉一声,裙摆儿裂了两半儿,随之是噼里啪啦马吊落地的声响。
长卿面色红了又白了,也不知这般是不是惊扰了主子们,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忙一把跪去了地上。“长卿…有罪…”
德玉忙扯着她手臂起身来,“可都是我的错,那么重的东西,怎让你一个人都拿了,无罪无罪。快与我梳洗梳洗,一会儿陪我去茶禅会。”
凌墨听得妹妹如此护人,便也知道对德玉来说,此人与别的婢子不同,便顺着妹妹意思,许了无罪。等得妹妹梳洗了,方带着二人一道儿往茶禅会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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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被请来了客房,与众人说说佛经,聊聊佛法。茶禅会不过如此,喝喝茶,说说话。只是今日来的,不是皇家就是官贵家。长辈们另外去了经会,眼下便都是小辈儿的儿女们。
长卿随着公主身后坐下,正要侍奉着给公主添茶。茶壶却被德玉亲自接了过去,“方丈有规矩,到了茶会上,自己的事情都得自己打点。你且歇着吧。”
一旁的小案旁,便就坐着太子殿下。方丈已然开始说话,长卿却听得公主打了两个喷嚏,便小声询问着,“方才慌张,出门的时候却都忘记了提醒公主披着斗篷了。这客房里炭火不足,公主可是着凉了?长卿与公主回去寻件儿衣衫来。”
德玉却是觉着几分寒意,方才来时候走路,身子暖着不觉得,眼下静了下来,正是冷了。只笑着与长卿说,“快去快回。”
长卿起了身,方从后头退了出去。
再抱着公主的鹅绒斗篷回来的时候,却正撞上了张侍郎家的女儿。侯府还在的时候,两家里走得亲近,两家长辈们拿儿女们做比较也是常有的事情,张瑞怡素来没得过什么好处。眼下安远侯府倒了,又见得长卿沦落为宫婢,便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几句。
长卿既与晋王作了交换,这些话头,于她便也无关痛痒。便就绕着人走开罢了。眼前却忽的闯入一双浅色银边的素靴,那裙摆明绛色,本就名贵别致得很,长卿心中自想着,这一行该不会再有第二人能着这等颜色了。稍稍抬眸望了一眼,果真是那人没错…
她忙福了一福,“殿下,长卿正与公主拿了厚衫送回去。”
方才那张家女儿的话,凌墨一旁听得清楚,听她顾左右而言他,他也沉声默许,让出了半边身位,让人走了。
张瑞怡见得是太子来,忙来作了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却听得太子沉声问道,“安远侯府的事情,你很是幸灾乐祸的?”
“……”张瑞怡本还想着讨好一番,此下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太子殿下竟然说她是幸灾乐祸之人,一旁陪着的贵女,也不觉没了声响。她面子挂不住,却也不肯服软。半晌无话之后,听太子吩咐了一旁苏公公,“今日的事情,与张大人好生通报一声。明年皇家的场子,她都该抱恙不必再出现了。”
张瑞怡慌了神,这才懂得跪了下去求情,“殿下,臣女知道错了…殿下莫让阿爹知道,若他知道,他定得动用家法儿了。”话没说完,却见得太子背手往旁侧经会去了,压根儿没理会她。
杨侍郎女儿一旁陪着,等得太子走了,正要去安慰人的。张瑞怡却满脸不买账了,“不必你来看我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