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说完,正撞上尉氏的眼色。见得那眉目之中不悦，张氏忙收了口舌。却听尉氏道，“公主与恒儿新婚,热乎劲儿还在,吃味儿一两回又如何了。”
尉氏又指着跪着地上的菀沁,“恒儿如今为人皇家女婿,自是以公主为重的。不让你入书房侍奉,便让你受了如此大委屈,要来老身这里哭闹了？是谁给你的胆子？”
被尉氏这么一喝，菀沁顿忙擦着眼角认了错，“菀沁…菀沁知错了。可菀沁着实是害怕，世子爷要将我赶了出去…”
尉氏叹气道，“侍奉他这么多年,他那性子,你却还不知道？倒也活该被赶出去了。”
菀沁听得不敢再言。张氏方帮着打圆场,“世子爷疼着公主，是好事儿。可这小丫头莫不是对世子爷有些情分,该也不会如此害怕。早前也是老夫人您将人安顿在书房里的,她又年幼,侍奉一个人便死了心眼儿了。该也是情有可原的。”
尉氏道，“既世子爷都说要来与我支会了，也不用等他亲自开口。书房那边你便不必再侍奉了,回来我这里陪着我这副老身骨子罢。”
菀沁听得,泪水咽呜,正哭着，却听得张氏与老太太道。
“这丫头这般不懂事，留着老夫人身边怕扰着您清净。正好玉宁身边一直只一个朱画伺候,便让她去我那院子里跟着玉宁吧，也好与她有个玩伴儿。”
尉氏看了看张氏，淡淡应允了。“倒是好。玉宁也是家中的女儿，到时候出嫁难免要再挑两个丫鬟陪嫁的。这便与她先选好也了了一桩事儿。”
菀沁却不知自己前途何处。她家父与国公府卖了条命去，老太太方将她指给世子爷为婢子，她便就想着侍奉人家一辈子的。若做不得妾室，也该是个通房。是以今日被杜玉恒这么一说，方觉着委屈了，来寻老太太说冤，却不想老太太竟是不念旧情了。
张氏起身与老太太道，“那我自便先带着这丫头回去教几日。也免得她日后再闹出来什么笑话。”
张氏说完，见老太太摆了摆手，又扶额闭目养神去了。她自看了看地上菀沁，与人道，“你便随我来吧。”
菀沁擦着眼泪起了身，腿脚已经跪得发了麻，却也不敢出声了。张姨娘如今在府中替老太太掌事，她便只听得些许有关张姨娘的名声。
原贴身侍奉国公大人的婢子们，还有几个年轻漂亮的。自从张姨娘掌事儿，那边便全都换成了年过三十的徐娘。只是这其中，却还有个容貌出挑，待人温柔的，名叫絮娘。
国公大人虽心念着亡妻，可白日里政务多，夜里便也得找那絮娘稍稍排解。只不过三月有余，絮娘便有了身孕。她一个妇人，早就守了寡。国公大人原还想给个名分。却生生被张姨娘寻得出来她的罪证，道是絮娘那腹中胎儿是与家丁私通的，并非府中亲生，要将那絮娘逐出府去。
那絮娘不堪侮辱，次日便在自己屋子里悬了梁。此事，算是国公府上一桩不堪的事情，原本张扬出去，定是不好的。张姨娘却恩威并施，将这事情在下人们之间压了下来。便也无人再敢嚼舌根子，多提起那絮娘一句。
眼下菀沁边随着张姨娘出了松柏院，边在心里暗自忖度着。落在张姨娘这般手段的人手中，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张姨娘一路无话，直到随着她入了青荷院，又来了偏堂中。张姨娘方去了软塌上落座下来，唤她去旁侧的小屋里，沏杯热茶。
世子爷书房里常年存着普洱、云雾茶尖儿，她一一知晓如何对待。见这里存着尚好的陈年普洱，菀沁自也能分辨出来，这竟是比世子爷房中的普洱年岁还要长些…
菀沁端着茶碗出来，送去张姨娘眼前。自己则颤颤巍巍候着去了一旁，听候张姨娘发话。
张氏接来茶碗，淡淡拨了拨上头浮着的茶沫子。抿了小口，便撂下了。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丫头来。“生的确是好看…也难怪你对世子爷生了心思。世子爷又怎会不喜欢你呢？”
菀沁听得这话，是为自己鸣不平的，自也伤感起来。“原也还好好的，菀沁一心一意待世子爷，却也没想让他能一心一意待我。若能分得一些些怜爱便好。怎知道公主刚嫁入家中，书房里就要留不住别人了呢？”
张氏笑道，“你若有心要做世子爷房里的人，我倒是有些法子。你可愿听我的话？”
菀沁抬眸起来，烛火微弱之中，望见张氏眼中的肯定意思，想了想，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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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月，正是暖意洋洋。松柏院里常年都是绿色，今日也难得见了鲜花儿的颜色，是园子角上的芍药都开了。
老太太正被嬷嬷扶着立着一旁赏花。张氏今儿一早，便带着玉宁来请早安了。众人却见得德玉欢喜着从院子外头来，手中还似还持着什么帖子。
见得她那般活泼，老太太忙伸手扶着人，“可莫摔着了，公主。”德玉也扶起老太太，“祖母，宫里来了帖子，皇帝哥哥要要去北边儿围猎了，便也叫上国公大人和驸马。我是来与您告假的。”
“怎的，公主也要一同出游了？”尉氏笑着，自是猜着了女儿家的心思。
德玉却也并不避讳，“往年德玉都是陪着陛下一起的。这回自想与驸马一同出去走走，所以才来问问您。”
尉氏拍着她手背道，“你们新婚燕尔难得出游，要去就去咯，与我说我也只得肯了。不然，可不得背着棒打鸳鸯的罪名么？”
“多谢祖母。”德玉福了一福，又道，“还有一人，自己不敢来，让我来与祖母帮她告假。”
尉氏自猜得差不离，该是杜玉柔。“她呀，自幼便是坐不住的。公主喊她作陪便是。”
德玉笑着，往老太太面上亲了一口。尉氏多有些猝不及防，方觉着受宠若惊般心里头甜滋滋的，半晌方才笑得合不拢嘴起来。德玉哄着老太太开心了，便想走，“我先去告诉玉柔。再与她一同选一身骑装！”
却听一旁杜玉宁接了话去，“祖母，玉宁也想去。”
尉氏目光这才落在玉宁身上，却是收敛了笑容问道，“你长姐自幼学的骑射，去了我也放心。你这副瘦弱的身板子，出门便徒让人担心罢了。”
杜玉宁被尉氏一顿数落，直往张姨娘身后躲着。张氏自帮着女儿说起话来，“老夫人，玉柔那般的骑射好功夫，也都是幼时锻炼出来了。眼看着玉宁也正与那尉风相看呢，人家不也是从武的。不如到让玉宁也出去历练历练，到时候也好与人家般配呀。”
德玉一旁听着，心中却是清明。便帮着嘴儿与杜玉宁求了情，“祖母便也许了玉宁妹妹一道儿吧，她也是上进，想拔尖儿的。有驸马这个长兄在，便也好教教她些骑射功夫。”
有得公主求情，尉氏方才点了头。德玉见杜玉宁和张姨娘都高兴，方笑了笑，与祖母拜别往外松柏院外头去了。
张姨娘见德玉那背影出了松柏院的大门去，方才再与老夫人叹道，“公主性子活泼，虽是好事儿，只是这嫁为人妇了，还要骑马。这似是还未曾打算生养的意思…”
尉氏看了看张姨娘，“皇家女儿，自幼便是如此养着的。来了我们府中还得拘束着人家不成？”
张氏忙低头认了声错儿，又接着道，“我便也是担心着，这大婚也快两个月了，还没得好消息。怕是皇家的女儿太过金贵，不想生养也是有的。三公主那边，可不是入门快七年了也无所出，方让妾室生了抱过去养着的么？”
张氏见得尉氏神色颇有几分犹豫，方继续道，“我们府上不如早早做些打算，给世子爷物色几个出身干净，样貌端正的…”
尉氏听着，只叹了一声长气。思忖半晌，方道，“容我再想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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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院外，杜玉柔正躲在门边等着，见她出来，忙将人拉了拉，“你与我告假便就罢了，怎还帮着玉宁说话了？你不知道，她自幼便害怕那些马呀，羊呀的。这回若带着她，可不麻烦死人了？”
德玉拉着她走远几步，方道来，“你以为，张姨娘真是让玉宁去学骑射的不成？”
“什么意思？”杜玉柔几分怔怔望着德玉。
德玉道，“百官春猎，内阁林大人和长公子去不去？”
“！”杜玉柔这才被点醒了过来，“你是说，张姨娘是让她去会林翰池的？”
德玉捂了捂她的嘴，“你可小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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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
一早，国公府的马车便备好了。主从十余人，早早出了门。杜玉恒自陪着国公大人同车。好在德玉早寻了伴儿，和杜玉柔一车跟在后头。再后面是杜玉宁的车马，杜玉泽尚且年幼，还要上课，方才没一同出行。
国公府马车浩浩荡荡，便往北边的围猎场里去。
整整一个晌午的路程，一行人方到了围场。自由得围场候着的守卫，领着男女各自安顿。顾着德玉的身份，公主单独一个大帐，却是挨着皇后的。国公府中上下，却被安顿在了下围。多与臣子们一起。
德玉卸下行装，觉得天气大好，便带着杜嬷嬷出来走了走。多日没见长卿，又有些想念，皇后大帐就在旁边，她自寻了过去，还未请内侍们通报。脚边便冲出来两个小人儿的影子。
一人欢笑跑着前头，“我要寻父皇去。他答应了教我骑马的！”
后头那个，却插着一双手，一派小大人儿作风。面色冰冷，嘴角沉着，“还用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长卿的包子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