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热气直到夜里方都散了,坤仪宫里刚刚撤了两盆子冰。长卿哄着两个小人睡熟了,正回来自己寝殿,让舒嬷嬷帮着卸了妆发,准备入榻了。
外头却有人来报,皇帝正往坤仪宫里来。长卿妆发也来不及梳了,披了件斗篷便出来迎驾。却见得那人行得风尘仆仆,长卿礼数作了一半,便被他扶了起来。
“你都准备睡下了?是朕来得迟了些。”凌墨说罢叹了声气,方扶着人往寝殿里去。
长卿自又吩咐了一旁嬷嬷去备热水来。“陛下看起来有些乏累,一会儿长卿与你按按肩。”
“嗯…”
屋子里的烛火几近都熄灭了,就留着一盏,长卿本还想喊人添一盏来。便被凌墨喊住了,“不必了。早些休息也好。”
“翊儿宸儿可都睡下了?”
提起两个小人儿,长卿面上便藏不住笑意。抬手与他斟了碗热水送去,方答道,“都睡下了,正和金嬷嬷学着算数和识字。便就等着皇子鉴开学了。”
凌墨道:“朕也在想着此事,敬王府上正有两个年岁与他们差不多的公子。该得一道儿接入宫中来,与他们伴读。另外,内阁杨家长子也不错,虽年岁长了一些,可熟读诗书,该能与他们撑起个好样子。”
长卿绕道他身后,与他揉了揉太阳穴,“让陛下费心了。陛下这几日政务繁忙,我这儿可是有好消息的。”
“哦?”凌墨抬袖,将长卿的手拉了过来,问道,“什么好消息?”
长卿笑着绕到他眼前,“是阿玉,有了喜了。陛下就要做人舅父了。”
凌墨难得露出几分笑容,“真是?”
“许太医来我这儿请过脉象了,虽还不太稳当,自是要养着的。等过了三月便就该八九不离十了。”长卿正说着,腰身却是一紧,被他卷着坐着去了他腿上。
“那许太医可有说起你的脉象,何时能给朕生个小公主?”
长卿却将自己又撑开来几分,又去了一旁书桌旁,取了那名册来。“陛下想要小公主,百官们也想多要几个小皇子。不如先看看臣妾拟定的这份纳妃名册,可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凌墨扫了一眼对面的人,接过来名册,见得为首的张岐山嫡女张羽兰的名字,便再没往下看了。反倒是抬手捏了捏眉心,舒了一口长气,“夜了,朕乏累了,伺候梳洗吧。”
长卿自也察觉到了什么,陛下好似不甚满意。
舒嬷嬷早命人准备好热水在外候着,因得帝后在屋中相处,便没让人端进来。直到听得陛下这话,方让婢子们端了热水进去。长卿亲自侍奉着,又与陛下宽了衣带,方被他一把抱起,放去了床榻上。
嬷嬷婢子们见状,捂着嘴退了下去。
长卿持着被褥过来与自己盖好,便见得陛下正也翻身躺下了,趁着他面色尚好,她方浅浅试探了一句,“可是那名册上犯了陛下什么忌讳,哪处不满意的,长卿明日再改动改动。”
却听他话语中几分威严,“你是很想朕纳妃?”
“……”长卿这才不敢再提这事儿。
凌墨逼问道:“说话。”
“陛下如今亲政,依着先例确也该广选秀女,笼络人心。”长卿想了想又道,“再有…臣妾一人,生不来那么多的皇子和公主。”
凌墨话语中不满,“成婚四年,也只有宸儿一个是你所出的,确是少了些。”
“……长卿身子不好,陛下知道。”
凌墨将人揽来怀里,“那你也该知道,若开了选秀女的先河,后宫只会越来越多人。朕若许了张家女儿为妃,便就不能亏待了杨家女儿为嫔。你我之间,便可能再不能如此简单相处。”
“可朝堂上也逼得紧,陛下若不纳妃,岂不是让他们难看。”长卿话还说着,唇上便落下亲吻来。顺着下巴脖颈,细细软软如同温润春雨。长卿几分经不住,又推了推他…却被他将手按在了枕头上。
凌墨勾着嘴角笑了笑:“他们要的是子嗣,我们便与他们一个交代,再拖个几年,如何?”
“……不、不行。”长卿声音都发了颤。
“为何?”
“太疼…”
“朕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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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承欢,长卿身子乏累,阳光已经照来了床榻上,她方挡着几束阳光缓缓睁开眼来。方撑着身子起来,却觉着腰身上的疼,不似自己的。舒嬷嬷从外头进来扶人,又唤着婢子端热水来伺候梳洗。
长卿自问起来,“陛下是什么时候走的?”
舒嬷嬷笑着,“四更天的时候,赶着去上朝了。陛下起身得轻巧,叫我们不能吵醒了娘娘。又吩咐过了,让您多睡一会儿,皇子们都让奶娘们带着,去云太妃那里请安了。”
长卿听得这话,却是放松了几分,“那我再躺一会儿罢…”
舒嬷嬷却持着她的手臂没让,“娘娘可是忘了,今日娘娘要与陛下一同去相国寺,陪同使臣请舍利子回高丽,还有一场祭典,娘娘还得好生打扮。”
“该是太乏了,竟是忘了。”长卿还有几分恍恍惚惚。
舒嬷嬷听得这话,兀自笑了笑,便又扶着长卿起身打扮了起来。
晌午,长卿着好皇后朝服,方由得桂嬷嬷扶着,上了坤仪宫门前的车辇。马车缓缓往金銮殿外去,行至门前方停了下来。百官早就候着一旁,却见皇帝车舆也早就备在了官道上。
凌墨见她下车,亲自来迎。长卿扶着他伸来的手,方在百官恭迎声中,下了马车。又走着他身旁,二人一道儿换乘了皇帝车舆。
凌墨宣了起驾,一行人方往相国寺里去。高丽使臣的马车也行在后头。
原本车窗还开着,好让外头百姓借着机会,能见着帝后真容。可将将行过了东街,凌墨便吩咐人,将车窗都合上了。
长卿被他扶着腰身,靠去了他怀里。凌墨却见她上了重妆,方才折腾了这么一路,脸色已经不大好了。“可是昨日夜里累着的?”
长卿摇头,“春日里原就有些余寒,该是那回还没养好。”
凌墨拉起她手来,“好在手上不凉。今日该得操劳了,明日回宫,让许太医来看看。”
“好。”长卿应声答应了。方才在金銮殿前,她见得国公大人,便想起昨日德玉托付的那件事儿来。昨夜里还在庆幸着德玉的身子,果真将那事儿给忘记了。此下便就接机,与凌墨提了起来。
说起来杜玉宁与那林家公子两情相悦,林家又和杜家,早有几番交情,若能结成亲事便好了。
凌墨自听得出来其中蹊跷,问起,林家长公子婚配理应和杜家嫡女,为何杜家偏生选了庶出的次女?长卿这才将其中为难之处与他悄声说了。
凌墨听得几经皱眉,可却也知道德玉与杜玉柔的交情。不难推断而出,德玉是因得要护着杜玉柔,方才来与长卿说的这门亲事。长卿在旁再推波助澜了两句,便得了他的许,道是,“过几日送走了高力使臣,朕便拟旨让他们去办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