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洛闻笙面无表情、语无波澜。
宁远被压得说不出话。
洛闻笙的目光刀子似的戳着他。
宁远张着嘴,努力回想刚才在脑子里演练的一切。
可是大脑一片空白。
洛闻笙走到书桌边,背对着宁远,“起来把衣服穿上,回你自己房间去。”
宁远以为洛闻笙会跟他说狠话、训斥他。比如,小小年纪学得像个卖的一样爬人床;比如,你要不要脸;比如,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
可是这些洛闻笙都没说。
他就是这样,一句狠话都舍不得对自己说。
这叫宁远,如何能放下这不该有的念想?
“闻笙,我睡不着……你陪我睡,”少年细声细语,小心翼翼地问,“好不好?”
洛闻笙烦躁地拉开抽屉,手按在烟盒上,片刻后,又克制地收回来。
“小远,你十六了,不是六岁的小孩子。”他背对着宁远说。
“就当是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你都不肯答应么?”少年急道。
洛闻笙揉眉心,心道:你这哪里是什么“小小的要求”。
简直不要太出格!
“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洛闻笙的口吻有些暴躁。
宁远没想到洛闻笙能这么无情。可是很快,他又听洛闻笙缓和了口气说,“给你的礼物,在你的房间里。”
宁远一愣。
“什么?”
洛闻笙叹口气,“应该是你会喜欢的东西。”
“我不要。”宁远说。
洛闻笙:“……”
下一秒,他突然被少年从身后紧紧抱住,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我喜欢的,在这里。”
少年火热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浴衣迅速穿透,让洛闻笙在一瞬间有种被烫伤的错觉。
他僵硬了一秒,触电般地扯着宁远胳膊将人狠狠甩开。
宁远猝不及防,连着倒退几步,小腿磕在床沿,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栽倒进床里——好在床上铺着绵软的被褥,没伤到。
这边洛闻笙也是吓了一跳。毕竟,他并不想伤了宁远。
看到人没事,他下意识地舒口气。
然后发现,宁远并非如他设想的那般……不着寸缕。
平角裤有好好穿着。
少年人总是体热,即便现在入冬,但房间里暖和,洛闻笙几次晚上去看宁远,也知道宁远睡觉不喜欢穿厚重的睡衣,通常一条平角裤了事。
所以,这分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怎么能把宁远想得那么……
就算有不计其数居心叵测的人想爬他的床,可……这是宁远啊!这是他看着从小长到大的宁远啊!
洛闻笙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刚把宁远从紫安城带回来,小孩儿满脸倔强地告诉他,不需要他陪,最后却蒙在被子里哭得让人心碎……
那之后整整一年。
也许、也许宁远只是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心里难过,真的需要他陪一陪,而他却……
洛闻笙瞬间负罪感爆棚,急忙跟过去拉起宁远,问他伤没伤到。
“小远,抱歉,我……”洛闻笙不敢看宁远。
宁远的视线穿过他,不知看着哪儿。
洛闻笙回头,看到墙上的挂钟。
“12点,过了。”宁远说。
满是委屈,和失望。
洛闻笙自责得想要原地爆炸。
他转回头,满是祈求地看着宁远,“我现在补,来不来得及?”
宁远一怔,继而惊喜地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愿意?”
“抱歉,之前……我可能搭错筋了……我不该凶你。抱歉,小远。”洛闻笙诚恳道。
宁远急忙摇头。
很显然,洛闻笙以为自己误会了宁远的意图,而宁远以为,洛闻笙准备接受他。
于是完全会错彼此意思的两人,顺理成章地躺在了一张床上。
宁远侧着身,用双臂小心翼翼地环住洛闻笙的胳膊,见人没有拒绝,又小心翼翼地贴了贴,抱得更紧了些。
他不知道洛闻笙为什么突然间接受自己了。
果然……色.诱是最有效的办法?
那……今晚……会全垒打吗?
好紧张……心跳得好快……
没关系的,全垒打也没关系的,功课都有偷偷做。
哪怕都是纸上谈兵……就算到时候真的不实用,忍忍就过去了。
“我以为你今天晚上不会回来。”洛闻笙说。
满脑子颜色废料的宁远闻言一怔,急忙摇头,蹭着洛闻笙肩膀,有些撒娇道:“怎么会呢?我只想你陪我过生日。只要你说一句,我一定推掉所有邀约,一放学就冲回家来找你……我不需要你给我准备什么生日礼物,也不需要你为我做其他什么事情,能给我一个拥抱,对我说声‘小远,16岁生日快乐’,我就很满足了。可是……早上出门前,我那么等着你,等着你说些什么,你都不说。我都走出门了,你才跟我说,生日快乐……”
宁远越说越委屈,洛闻笙听得揪心,情不自禁地侧过身,伸手将宁远抱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头顶,轻轻蹭着,温柔道:“抱歉,小远,这段时间,都是我不好。……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宁远打断他,“是我不好!我知道……我让你很为难……”
宁远把双手从洛闻笙的颈间穿过去,贴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所以、所以,你能接受我,我真的……真的……”
终于反应过来的洛闻笙蓦地睁大双眼,瞳孔剧震。
“好开心。”宁远把话说完,完全不给洛闻笙任何反应地吻了上去!
“!!!”洛闻笙看着少年近到模糊的面庞,震惊到无以复加。
虽然宁远读过、看过,也曾幻想过那种唇舌交缠的法式热吻,可是真的吻到时,只有耳畔雷鸣般的心跳,和兴奋到宕机脑子。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只是这样轻轻的触碰,才是最虔诚的示爱。
男人身上那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味道很好闻,宁远觉得简直堪比催情剂。
不,真正的催情剂,就是他正在亲吻的这个男人。
那些被按压了许久、按压得很深的东西,在四唇相碰的一瞬间,便被彻底引爆。
宁远抬起一条腿骑在洛闻笙腰间,手上一用力,便把洛闻笙按平在床上。他微撑起上半身,骑在洛闻笙腹部,垂着头看他。
怎么办?他喜欢的这个男人,真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想要。
想把他据为己有。
而雄性的身体,通常会很忠诚地表达其主人的意愿。
早在宁远把腿搭上来时,洛闻笙就察觉到的宁远的身体变化。就因为这二次打击,让他没来得及反应,才会像如今这样,被宁远骑在身下。
“闻笙,我好喜欢你。”宁远看着他,语气灼热,目光湿濯。
洛闻笙:“……”
“你知道吗?”宁远笑了一下,“我也是刚刚才发现,我喜欢你,喜欢到,哪怕我们现在肌肤相亲、呼吸交缠,我还是觉得不满足,心好空,特别空。”
洛闻笙一瞬不瞬地看着骑在他身上的少年,口不能语。
他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冲击。此情此景下,少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原子.弹,炸开的轰响和绵延的冲击波,让他只能躺在那、动弹不得。
“你帮我把它填满,好不好……”宁远拉起洛闻笙的双手,环在自己后腰上,而后将自己的手,探入洛闻笙的浴衣领口——
“啊!”
“砰!”
“唔!”
猛地被洛闻笙掀开的宁远重心不稳,一个倒栽葱从床上滚落进跟墙的狭小空间里,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窝在那儿。
洛闻笙坐起来,一手拢好浴衣,侧着头怒不可遏地看向撞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的宁远。
静默。
宁远挣扎着从小空间里爬出来,满身狼狈。
“……闻笙?”他不懂。
洛闻笙收回要杀人的目光,无声长叹,抬手捏住鼻梁。
他下床,走到衣柜边,拿出一件备用浴衣,劈头盖脸地丢到宁远身上,尽管努力扼制,语气中还是有无法忽视的怒意,“穿上。”
宁远站在那儿,被丢过来的浴衣落在脚边。他没去捡。一动不动。
他懂了。
他从洛闻笙的眼睛里,从洛闻笙的语气里,明明白白地读懂两个字——
不堪。
面子里子都掉光了,自尊被碾得稀碎。把衣服穿上,能改变什么?
洛闻笙本准备说什么,视线不经意地向下扫过,改口道:“你先去冲个冷水澡。”
说罢,他背过身去书桌边。这次,他毫不犹疑地拿出烟盒,抖着手抽出一根,点着,狠狠吸了一口。一口似是不够,烟还没怎么吐出来,他就又吸了第二口,然后狠狠吐出一团浓重的白雾。
身后没有动静,洛闻笙焦躁转身,有了几分训斥的口吻,“还不快去!”
然后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宁远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片刻前还目光湿润、温软可人的甜美少年,这会儿突然变身成一个浑身是刺儿、桀骜不驯的不良少年。
不良少年偏着脑袋看洛闻笙,“好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洛闻笙扔了烟,三两步奔过去,想碰又不知从何下手,“你疯了吗?!下那么狠的手?!”
他看着都疼,宁远却愣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宁远挑唇冷笑一下,把洛闻笙推一边儿去,“反正我这辈子没娶妻生子的打算,用不上。”
洛闻笙气得想动手打这小混蛋,“宁远!你脑子里进水了吗?!”
“我脑子里全是你!”宁远仰着脸瞪回去。
两人喘着粗气互瞪半晌,还是洛闻笙败下阵来,后退一步,摇摇欲坠地跌坐在床边。
“宁远,我是你叔叔。”洛闻笙无力道。
“叔叔个p。又没半点血缘关系。都差12岁,要是当年你管我爸叫叔,你跟我就是一辈的。”宁远不屑。
“我不喜欢男孩子。”洛闻笙看宁远。
“可你也不喜欢女孩子。”宁远无所谓地一笑,走过来,抬腿一脚踩上洛闻笙两腿中间的床沿,手肘压在膝盖上,俯身逼近洛闻笙,动了动脚趾,若有似无地擦到某个地方后,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闻笙,你喜欢我。只是你不肯承认。你觉得那样对不起我爸妈。可是我爸妈已经把我托付给你了不是吗?”
洛闻笙直视宁远,“小远,我从没对你动过那样的心思。”
洛闻笙本以为自己问心无愧,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可是音落,那日从紫安城返京的路上,一瞬间的蓦然心动,突然海潮般地席卷而来,势不可挡地提醒着洛闻笙,你在说谎。
所以在最后,洛闻笙的目光,动摇了。
不过宁远没注意到。他压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向下一指,问洛闻笙:“解释。”
洛闻笙面不改色,“自然现象。”
宁远气极,欺身一压,直接勾着洛闻笙脖子坐他腿上,任凭洛闻笙怎么推盘死了不下去,咬着牙告诉他:“你不喜欢我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我。你不喜欢我还抱着我睡!你不喜欢我让我亲那么久!现在我陷进来了,出不去了,也不想出去!洛闻笙,你得跳进来陪我。招惹了我,你就得对我负责到底!”说罢,勾着洛闻笙的脖子就要亲。
洛闻笙蛮力把人从身上扯下去,避之不及似的站起来,躲远,喘着气看被他摔在床上的宁远。
“胡闹!你给我清醒点儿!”
“我很清醒。”宁远爬起来,“闻笙,我可以不要名不要分,你该跟沈亦君结婚就结婚,反正你们俩谁也不喜欢谁,结婚以后也是各过各的。我影响不到你的事业。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说到最后一句,宁远的语气已经变得卑微。
洛闻笙觉得宁远魔障了,不想跟他说更多。抬手一指墙边,“去,贴墙站着。”
宁远看看他,下床,走到洛闻笙指着的地方,老老实实贴墙站好,“然后?”
“你冷静半小时后再跟我说话。”洛闻笙揉眉心。
“我很冷静。”宁远说,“闻笙,我喜欢你。”
洛闻笙抡起一个枕头砸到宁远身上,气道:“捡起来!举头上!闭嘴!站半个小时!”
宁远举着枕头贴墙站着。
宁远站得从容不迫,洛闻笙坐得坐立不安。
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让自己养歪了?这一出出、一套套,都是跟哪个混蛋学来的?!
刚才还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也不知道伤没伤着,他才16岁,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儿……可是找谁看?怎么说?
洛闻笙头疼不已。
时间,变得很漫长。
几分钟后,上了一天学,跟同学们吵吵闹闹了一晚上,喝了酒,下了车跑了两公里,又跟洛闻笙折腾了半天的宁远,累了,还很困。
“闻笙。”贴墙站的少年,又从不良变得甜软,说话带着撒娇,“我累了,还困。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洛闻笙被搞得没脾气,坐那儿干瞪着宁远。宁远一脸无辜地看他。
脑子被宁远搞得一团糟的洛闻笙终于找到另一个很大的问题点,“你也知道你还要上学!你还是个学生!你才16!”
宁远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又无辜地看洛闻笙,片刻后,似有所悟,“嗯,我错了,闻笙。”
洛闻笙一口气没松下来,差点让宁远的后半段活活气死——
“我还没成年,你不肯睡我,我没意见。但是法律没规定,我不能喜欢你,法律也没规定,你不能喜欢我。法无禁止即可为,闻笙,我们谈恋爱是合法的。”宁远振振有词。
洛闻笙被气到无语。
他走到宁远面前,拿开宁远举在头顶的枕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严肃道:“小远,你听清楚,我是你叔叔,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把你当亲侄子。我不喜欢男孩子,也不会喜欢你。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为了让你认清你我之间的关系,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直呼我的名字,要叫我‘叔叔’。”
宁远一脸木然地看洛闻笙。
“明白了吗?”洛闻笙问。
“明白了,叔叔。”宁远说。
洛闻笙:“……”
这孩子今晚上作得太厉害,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怕宁远还有后手。
“回你自己房间去睡。”
“好,叔叔。”宁远很乖。然后走到洛闻笙床边,把被他踢到床下的自己的衣服捞出来,三下五除二套上,转身出门。
洛闻笙看着一声不吭,意外乖顺的少年,莫名心惊肉跳。
果不其然,临关门前,宁远转回身,冲洛闻笙一笑:“叔叔,我爱你。晚安。记得梦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