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哒哒”的声音在姜瑶月耳边响着,姜瑶月稍稍回过头去看虞容璧,冲他眨了眨眼睛。
“为何要怕?”
虞容璧败下阵来。
“那个......”虞容璧又觉得自己不能不说话,结果才说了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皇上觉得臣妾会怕?”姜瑶月又问,“皇上以为臣妾会怕却还要来带臣妾骑马?”
一连串的发问竟让虞容璧无言以对。
似乎他就是故意这样做的。
姜瑶月早就看出他心里那些小九九,按着正常的发展,就该是她在马背上惊魂不定,或许还会控制不住叫上两声,最好再将他当作救命稻草。
手法如此娴熟,姜瑶月更加坚信他早与其他人玩过这一招了。
端的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她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其实虞容璧倒也没有想那么多,只不过是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
谁让姜瑶月自己不会骑马?
虞容璧干脆决定不理会姜瑶月的发问,只是手臂又紧了紧,冷声道:“坐好。”
马又飞箭一般向前冲去。
姜瑶月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丝。
眼前红色的宫墙飞快地向后退去,姜瑶月一时眼花缭乱,瞪着眼睛辨认着到了哪儿。
可惜马实在跑得太快,姜瑶月将将要认出来这是哪个宫哪个院,就立刻被带去了其他地方。
姜瑶月撇撇嘴,就此作罢。
虞容璧眼角余光总是看到底下那颗脑袋在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一会儿往旁边探去,一会儿又转过去往前看。
动的虞容璧有些心烦意乱。
他努力使自己只看眼前的路。
“别乱动。”虞容璧还是忍不住说道。
三字太短,他说得又极轻,姜瑶月自然听不清楚。
于是姜瑶月又努力把头转向虞容璧,小嘴里呼出白白的热气,问:“皇上说什么?”
虞容璧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淡淡扫了姜瑶月一眼。
此刻的姜瑶月像极了他幼年时养的那只猫,总是那么或歪着头或扭着头地看着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珠子中满是含着对他的希冀,向他讨要着小鱼干与甜蜜饯。
姜瑶月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的脖子,像是与虞容璧杠上一般,继续看着他。
隔了一会儿之后,虞容璧突然笑了,他的左手虚指了指前方,道:“看,下雪了。”
雪扑簌簌在虞容璧的面前纷扬而过,才不过片刻就由看不分明的几粒转大。
轻巧,宁和,原本就静谧的深宫一下子便更幽深,却没了寂寥。
天地之间,一切声音都被雪掩盖。
姜瑶月惊喜地去看,宫灯幽幽脉脉,红墙边飞雪已至,玉花琼宇。
比上回盼了好久的初雪要大方许多。
虞容璧再次放缓了马匹的脚步,座下马儿打了个响鼻,虞容璧解开身上所披大氅,轻轻一甩,兜头盖脸罩住了姜瑶月。
姜瑶月扒开一个小口,把脑袋钻出来,也不问虞容璧会不会冷,而是赶紧伸出冻得有些微红的手去接雪花。
很快她的掌心便被雪花落满,虞容璧看见她擎着手举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说:“皇上看雪!”
雪在她的手心转瞬即逝,化为几不可见的水珠。
幸好虞容璧看见了。
连带着姜瑶月乌黑发丝上覆着的雪花,他也收进眼中。
姜瑶月今日挽了单螺髻,因着要与打扮相衬,她只在发髻上簪了一朵绒花。
明明是毫不起眼的,但雪在落到她青丝上的同时也没有遗落那朵嫣红的绒花。
虞容璧静静地看着绒花上的雪好久没有消融,然后鬼使神差地扶了扶那朵绒花,似是怕它被雪啄下。
姜瑶月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她头一年进宫头一次在宫里见到这么大的雪。
安国公府有砌玉亭,四周种满红梅,每当雪落时分,往往红梅初绽,赏雪最是怡人。
宫墙之内的雪自是一番不同的景致,且在别处寻不到。
安国公府是红梅缀雪,宫内却是雪缀红墙,纷纷扬扬,却不见争妍之态。
不知是谁家的宫苑之中有一丛翠竹挤出墙头,直节挺立,郁郁葱葱,如今枝叶之上落了薄薄一层雪片,却仍有点点绿色跳出,红墙、绿竹、白雪,三色齐妍。
姜瑶月默默地看着,一时顾不上应付虞容璧。
不知道在梦中的那个她,短暂的一生中可否有记住的美景?
等行到清苑,雪早已在地上积了不薄的一片,虞容璧先下了马,朝着姜瑶月微张了张臂膀。
姜瑶月会意,既不害怕更不犹豫,往下一滑就被虞容璧稳稳接住。
早有小太监上前来为两人撑伞,秦海搓了搓通红的手,对虞容璧和姜瑶月道:“两位主子,可不巧了,谁知会下雪,太阳要落山时天儿还好好的。”
虞容璧只道:“无妨。”说着便径自往里走去。
姜瑶月也不想勉强自己跟上虞容璧的脚步,想了想便将虞容璧方才罩在她身上的大氅递给身边的秦公公,道:“秦公公赶紧将大氅给皇上送去罢,天太冷,皇上会冻着的。”
虞容璧倒也还未走很远,隐约听到背后姜瑶月的说话声,顿了顿便重又转身回来。
他一把将秦海还未接过的大氅直接甩给了秦海,拽起姜瑶月的手便一同往里走了,只不过他这回还算体谅姜瑶月,并未像刚刚那般走得那么快。
教坊知有贵人要来,早早便将清苑里头的一切安排妥帖。
姜瑶月进去便看见已有胡姬在内作胡旋舞,婀娜翩飞,身如蛇行蜿蜒而上,臂缠绞丝金镯,身上璎珞珠宝绚烂夺目,随着她的动作不断碰撞,清脆作响。
胡姬高鼻深目,一双眸子媚眼如丝,迥然于汉人女子的含蓄,直要将人勾魂摄魄,惊艳不已。
姜瑶月一时看得呆住,立在那处,待一曲舞罢,才叹自己这么些年竟也算是白活,安国公府连戏班子都不常请入府来,更何况胡姬伎乐,她从没见过这般张扬热烈的女子。
一旁的虞容璧却没将心思放到眼前,看得漫不经心,眼角却留意着姜瑶月的一举一动。
且不说他自小便看惯了这些,这会儿是他将姜瑶月从寿康宫带出来的,自然是只关心她的动向。
继而两人一同入了座,胡姬下去之后便又有几个舞姬上来,风情各异。
虞容璧倒有一刻的愣怔,台子上的正是他最熟悉的白纻舞。
昔年张贤妃在时,因喜与先皇一同赏舞,也是教坊鼎盛之时,那时教坊又以白纻舞闻名,也是张贤妃素日最常看的。
虽然张贤妃和先皇戏乐之时也并不一定回回都带上虞容璧,但虞容璧也算是在她身边耳濡目染。
斯人已去,即便是同一支舞,也早没了当年的形神。
姜瑶月捻了一粒蜜饯塞到嘴里含着,看见虞容璧眼眸低垂,竟是兴趣缺缺的样子,便道:“皇上不爱看?”
虞容璧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嘴上却道:“不是。”
怕被姜瑶月误会,便又补上了一句:“朕看得多了,教坊实在没有新意。”
“臣妾觉得很好看。”姜瑶月也不怕下了虞容璧脸子,直接道。
虞容璧摇摇头,也不欲与她争辩。
姜瑶月心中却暗道,虞容璧果然还是半大的少年,脑子还未怎么开窍,美人哪有看厌的道理?个个都有个个的好处,只等他尝过那滋味便知。
莫说是男人,便是她一个女子,面对如此景致也不禁心猿意马,几欲被迷得神魂颠倒。
等她当了太后,那时也不用理会外头的纷纷扰扰了,专叫人每天去寿康宫跳给她看。
她看了看一旁端坐着的虞容璧,人还在她面前活生生地坐着,也算是活蹦乱跳的,这样想似乎好像对虞容璧也不太善良。
姜瑶月忍不住偷笑出了声,惹得虞容璧侧目,问:“皇后又怎么了?”
“臣妾啊,是笑皇上不解风情。”
说罢她便指了指台上舞姬,不再理会虞容璧,继续看着乐舞。
等两人看罢出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雪比方才要小上了一些,地上却早就积起厚厚一层。
这回秦公公已叫人备妥了轿辇,一边小心伺候着二人往外走,一边道:“雪天路滑,皇上和娘娘还是坐了轿辇回去,也饶了奴才一颗心七上八下。”
姜瑶月自是无妨的,却不知虞容璧还要不要骑马,她有些可怜秦公公,便对着虞容璧福上一福,道:“臣妾坐轿辇回去,皇上也赶紧回紫宸殿去罢,这又是风又是雪的。”
她拉了拉虞容璧的衣袖,又接着道:“皇上也记得坐轿辇,否则臣妾不放心。”
虞容璧听罢颔首,算是应下了。
待陪着姜瑶月上了轿辇,虞容璧刚要转身离去,却听姜瑶月又叫住了他,道:“臣妾思来想去还有一事,白日里问了问虎儿,似是长公主与宣德侯夫妇二人关系不妙。”
虞容璧却颇有些不以为意,沉思片刻之后,只对姜瑶月道:“驸马是她当初自个儿挑的,父皇和母后都依着她,过一段时日再看便是。”
姜瑶月不置可否,既虞容璧不很关心,她也就罢了。
回了栖梧阁之后又是沐浴卸钗环,好一番折腾,姜瑶月才收拾妥当舒舒服服上了床。
因是雪夜,外头便更是安静。
姜瑶月一觉睡得香甜,到了半夜的时候,却忽被绿檀和王姑姑叫醒。
“娘娘,娘娘赶紧醒醒,长公主寻了短见,丹秋轩走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哦(* ̄3)(e ̄*)
这章其实是有一些伏笔的,后面都会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