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蒙还没和顾延说上话,车夫已经赶着马车回来了。
顾延只得怏怏不乐的跳下马车,心里计划着和徐蒙在一起后,一定要早晚索吻。
厚脸皮才是攻克迟钝的万灵法宝。
此番没有人作怪,马车顺利抵达宫门,向守门侍卫禀明身份后,顾延领着徐蒙,不疾不徐地自偏门朝琼华宫走去。
——
顾元彦顺利逼宫的第二日,仿佛多年来伪装终于卸下,不再掩饰自己,连夜住进了太极殿。顾鲲翌日也跟着入了皇宫。
顾鲲心里打着精妙算盘,顾延在赈灾路上遇袭,受了重伤,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顾元彦膝下除他以外,再没有别的孩子,那东宫之位,舍他其谁。
只是一晃七八日,顾元彦自己都没处理好皇位之事,一帮守旧老臣,日日上书谏言,求恒王勿要倒行逆施,谋朝篡位,或遭天谴。
顾元彦还是皇子时,就被这帮食古不化的老臣进言中伤过几次,本就怀恨在心,如今大权在手,免不了志得意满,一雪前耻。下令当庭仗杀资格最老的一位公卿。
那公卿一身傲骨,宁死不屈,血染朝堂,一时间百官悚然,不敢多言。
顾元彦打个巴掌塞个枣,挨个上门抚慰余下的噤若寒蝉的老臣,赐黄金宝石,绫罗绸缎,以示帝心宽宏。
另一方面,他对兵权极为看重,登位初便让兵部几位将军上交虎符,全收于己手。
一时间,朝野人人自危,不敢直言以对今上,但世家大族,王公贵戚,无不含恨于心。
诸如此类,隐患重重,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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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琼华殿,乃是皇城五宫之首,以奢华辉煌著称。白玉铺地,金石为墙,入宫内,百灯皎皎,映的满室华光璀璨,方为琼华。
琼华殿外遍植红梅,此日大雪未至,红梅含苞,俏立于枝头,平添萧瑟之感。
徐蒙和顾延皆着华服,绕过梅园,便见一金碧辉煌的宫殿跃入眼帘,琉璃瓦与瑞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泛着金色华彩。
徐蒙凝视眼前的巍峨宫殿,心中不自觉有些紧张,心想,星际时代虽然科技发达,然而在建筑上的造就简直被中古时期秒杀。
顾延见徐蒙抬头望着不知何方,在他的视角看来似乎是对着一株高大遒劲的重瓣梅花树发呆。
心中微微一动,他走到梅树前,仰头仔细观察,最后挑选了一株枝叶葳蕤的梅枝,折下。
“喏。”他将梅枝递给徐蒙,犹豫一会又道,“这枝梅花很衬你。”
此时顾延身边有些熟识的大理寺官员走过,或错愕或惊奇地看向他,顾延的脸不禁微微泛红。
目光躲闪着落在徐蒙面上,见她眼满是讶然,顾延心中本来的不自在瞬间变成懊恼。
他怎么偏偏看上这么木讷的女子。
几乎将梅枝塞到徐蒙手中,顾延转过身,步子快到像是落荒而逃。
徐蒙抚着手中梅花娇嫩的花瓣,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
徐蒙是以恒王府远亲的身份,在顾延庇护下进入此刻琼华宴。
顾延先一步进殿,徐蒙也就是前后脚。今日宴会规模空前强大,光是上席的座位就有百来个。
又可以携带家眷,一时间各色华服迷人眼,徐蒙站在殿中,左右张望,寻找顾延的身影。
腰突然被人撞了下,徐蒙低唤一声,俯身抱住那个肉团儿,定睛一瞧,竟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娃。
小女娃大约六七岁年纪,头上扎着两个揪揪,红绳串着金质小铃铛垂在耳边,小脸像粉团捏的肉嘟嘟,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呆萌可爱地看着徐蒙。
徐蒙只感觉心脏一软,不由自主地伸手捏了捏小女娃脸蛋。
“你是谁家的女娃,怎么在宫里乱跑。”徐蒙蹲下,和小女娃对视。
小女娃眼中露出些许惊慌来,退后几步,扭来扭去的张望着,似乎在找自己熟悉的父母。
然而她个头太小,只能看见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角。
徐蒙好笑的叹了口气,牵了小女娃的手退到人群外围,以防小女娃被拥挤的人流撞到。
顾延找到徐蒙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个人脸挨着脸,说话间呼出的白气氤氲,模糊了神情。
灯光在两人发上绽出一抹银痕,他的心中忽然一阵柔软,几乎是同一时间脑补出了两人婚后的场景。
知知她,应该会是个好娘亲,自己更是不用说了,他会对她们母女两超好的。每天都去桂香阁买香酥饼和桂花糖渍藕圆子,保准将两人养的白白胖胖。
想到此处,那张眉眼稍显疏冷的俊脸上带上了温柔笑意。
……
顾延身侧不远处,一道绿色的纤细身影停顿良久,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看着顾延方向。
薛绿萝今日随父母一起赴宴,本是不情不愿,然而还未落座,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这边走来。
顾延。一个名字就在她嘴边,她却说不出口。薛绿萝呆住,浑身僵硬的看着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远远看见顾延的笑容,心中仿佛一朵花倏然绽开,甜蜜不已。正准备朝顾延打招呼,却见他与自己擦肩而过,恍若没有看见自己,不由一阵失落迷惘。
转头,目光追随顾延而去,视线里,挺拔的身影步子未停,毫不迟疑地走到女子身前,停下,而后半蹲下去。
他伸手摸了下女子发上别着的梅花,而后牵住女子的手。女子挣扎了下,俏丽的脸上一派懊恼,挣扎不过,伸手掐了下他的脸。
顾延任她折腾,他的动作是那样的温柔,薛绿萝不知不觉中模糊了眼,有什么湿润的液体顺着脸颊落下,将碧色的绸衣湮出一小块暗影。
原来,他的眼中,真的从没有过自己的影子。
——
徐蒙抱着那女娃,正是无计可施时,顾延寻来了。
被孩子嚷的头疼,徐蒙赶紧撒手,将女娃丢给顾延处理。
“这个孩子应该是跟家里大人走散了,你想想办法,给她送回去。”徐蒙头发都被那女娃抓乱,没好气地顺着发髪。
顾延难得一见徐蒙的懊恼模样,心中发笑,眯了眯眼,牵住那多动症女娃双手。
甫一抬头,便见徐蒙将梅枝插入发间,眼中顿时流光溢彩。
这梅花,果然很配她。
顾延心中甜蜜,一时得意忘形,情不自禁伸手握住徐蒙的手,徐蒙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死活挣扎。
“这里人来人往的,你还要不要面子了。”徐蒙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
“我们在这角落里,谁会注意到啊,再牵一会吧。”顾延固执己见。
徐蒙拗不过他,只好用宽大的袖袍挡住两人双手,一双眼不时瞪他两眼。
小女娃身上带了长命锁,挂在颈上好不耀眼。顾延前后看了那长命锁,发现背后果然刻着字,却是“裴”字。
燕京大族里并无裴姓,唯一的高官便是户部侍郎裴见倾。
他唇角带笑,凑到徐蒙耳边低语一番,两人将小女娃领去裴见倾所在的座席。
裴见倾那边,小厮苦着脸,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见到小女娃,那英俊的侍郎大人不加掩饰的松了口气,喜上眉梢,连连朝顾延道谢。
解决了突发的小意外,顾延和徐蒙总算落座,此时离宴会开始还有一刻钟,没多久,混乱的座席终于安静下来。
徐蒙跪坐在软垫上,捧着一盏梅子酒浅酌。味道又酸又甜,还挺好喝的。
顾延不喜喝酒,换了碧螺春。只是不时给徐蒙倒酒,举止十分妥帖,哪里像是传言中不近人情的冰山性子。
——
及至辰时一刻,着一身繁复腾龙黄袍的新皇终于到来。
顾元彦头戴紫金冠,以龙纹金簪束发,利落的右衽长裳衬托出他挺拔的身形,明亮璀璨的灯光下,英俊深刻的眉眼愈发张扬。
他在高台上落座,百官皆拜,三呼万岁。徐蒙以首叩地,表面诚惶诚恐,实际心底满是嘲讽。
整个大殿,不知有多少人和徐蒙是一样的心思。
一个不得臣心的帝王,终究坐不稳皇位。
——
宴会开场,九名西域舞姬身着紫色轻纱上场,胸衣纹莲,其下是一截水蛇般灵活纤细的腰肢,随着曼妙的舞步隐约显露在紫纱下,妖娆妩媚,活色生香。
一曲毕,顾元彦大笑,吩咐侍候一侧的内宦赏赐二十金。
又将领舞的舞姬赐给威远侯。那舞姬生的国色天香,实在美丽。
威远侯出列,再三向上叩谢,一边的顾御之脸色隐隐抽搐。
他家老头一把年纪了,给这么个美女蛇作侍妾,是想折腾死他啊。
酒席将近尾声,殿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看似一派和风细雨,只是众人脸上的笑意,怎么看都带了三分勉强。
琼华殿再富丽堂皇,美人再光彩照人,众人心中的惊惶不减,心有所思,终究难以尽欢。
徐蒙一杯接一杯喝着青梅酒,好容易熬到酒宴终局,拜别今上。
顾元彦似乎有些醉意,步履蹒跚,在黄门的搀扶下慢慢往外走。路过顾延席位时,似乎不经意的停了下,看向徐蒙的眼中掠过一丝锋芒。
“父皇。”顾延适时挡在徐蒙身前,顾元彦审视的目光便落在顾延身上。听到顾延称呼,顾元彦深深看了他一眼,唇角笑容加大,没再逗留,继续向前走了。
徐蒙喝了太多青梅酒,晕乎乎的,脚下不稳,倒在了一个有着幽冷茶香的怀抱里。
犹没忘记揪着那人衣裳,喃喃道,“阿延,再给我倒一杯。”
“傻子。”顾延搂紧了女郎纤细的腰肢,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她颊上。
以后除了我,不许亲别人。他真想她能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