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梁齐大战爆发,伊嗣妄为让陛下对镇国侯府心存戒心,伙同当时化名为顾修远的东齐六皇子顾行简欺瞒陛下,伊嗣妄与顾修远便向陛下暗中派出的清律司司官,透露镇国侯有谋逆之心,陛下信任清律司便对镇国侯开始心存芥蒂。”
一名带着斗笠身着白衣的女人在言语间走进大殿,斗笠上的白纱遮住她的容颜,但熟知她声音的人轻而易举的就能认出她的身份。
梁帝猛地从高位上站起来,满目震惊之色,他病弱的身体在颤抖,伸出手颤抖地指向女人:“你,你……你怎么——”
“我怎么没死?”女人抬手碰上斗笠,准备取下,却被一人握住手腕制止。
女人转眼看向制止她的人。
谢闲死命盯着她,一直平稳的情绪突然爆发,他咬牙低声怒道:“你不能来这里!”
女人柔声:“这些年幸苦了,剩下的让我来吧。”
谢闲收紧握住手腕的手,后槽牙被他咬的“咯吱”响:“不可能!我都已经苦了这些年,不在乎现在,但你不行!”
女人透过白纱望向寂悯。
寂悯叹气,走上前将谢闲拉开,谢闲被迫放开女人的手,他恶狠狠地看向寂悯:“这就是你的安排?!”
“真相由她揭开最合适。”寂悯眉眼冷淡:“且那是她的选择,你随了她吧。”
谢闲眼底弥漫着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围的惊呼打断。
“敬孝安皇后没死?”
“她是谁?难不成真的是敬孝安皇后复活了?”
“母后……”楚景行望着女人,失魂落魄的喃喃。
梁帝视线落在女人身上,从她进殿到现在取下斗笠露出容貌,一刻都不曾移开,狂喜与惊怒交织撕扯他的情绪:“你!婉儿!真的是你!”
谢闲心凉了半截,他早该想到的……
谢婉懿挺直脊背,直视梁帝,缓缓开口:“为坐实镇国侯的谋逆罪行。顾修远频繁的将我方行军战术透露给敌军,导致开战那两年我方战绩不佳,节节败退,以此坐实镇国侯无心打仗,故意懈怠之战之心;而伊嗣妄则找一教书先生临摹镇国侯的字迹写了几封与敌军将领之间的来信,故意泄露给陛下,让陛下彻底相信镇国侯府的谋逆反叛之心!欺君罔上,陷害忠良,所犯罪行人神共愤!”
谢婉懿一席话让现在的辰极殿活像一锅热油中倒入了冷水,迅速炸开了锅!
伊嗣妄发了疯的大吼:“你在欺瞒陛下!来人!把这个来路不明的贱妇拖下去凌迟——”
他话还没说完,脸色被狠狠抡了一拳。
谢闲被寂悯拦腰阻拦,谢闲被一句“贱妇”点燃了怒火:“你骂谁贱妇?再敢从你嘴里蹦出这两个字,我保证你绝对走不出这辰极殿!”
“在陛下心中虽已坐实镇国侯的谋逆罪行,但两国仍在交战,仍需依仗镇国侯府,贸然换帅,必定动摇军心。为此陛下提拔伊嗣妄,而后对仇恨我的容贵妃进行暗示,让容贵妃在我的安胎药里下了微量藏红花,试图让我破坏我的身体,以我来挟持镇国侯府!”
梁帝大惊连连否定:“朕怎么可能对你出手!”
谢婉懿没理他:“此事被伊嗣妄知晓,他乘机在我的药里也下名为胥桦的毒药。其目的就是让我在生产那日一尸两命,利用镇国侯爱女心切,那时镇国侯必会领军回京调查我的死因,那时他正好以谋逆之名向陛下讨旨借兵与顾修远里应外合坑杀玄策军谋害镇国侯!”
“但人算不如天算,我的生产之日还没到来。东齐和大梁两军交战进行到最猛烈的时刻,在我方布下了最优质的战术准备将敌军一网打尽之时,开战前,顾修远回到东齐军营将我方战术悉数告知与敌军,为此我方大败!夫人战死,镇国侯为保当时还是世子的谢闲,身体被战马踏碎,头颅被敌军割下悬挂于城墙之上受尽侮辱!”
“世子重伤危在旦夕。伊嗣妄改变计策,前往苗疆不惜花重金买下血蛊,将蛊子种入世子体内,让世子生不如死!但世子强忍病痛,以铁血手腕带领残军打败敌军,等到陛下下旨让伊嗣妄带兵支援的援军。”
“而远在深宫的我因为提前发现药有问题,由国师照料,将计就计在生产日诈死,为的就是在今日揭开被隐瞒了七年的真相!”
伊嗣妄脸色阴沉:“你没有证据,嘴一张,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沉默许久的厌璃公主开腔:“本宫识得一人,她可作人证。”
伊嗣妄皱眉十分疑惑,这些事知道的人基本被他处理的差不多了,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伊嗣妄试探:“公主莫不是在说笑?”
厌璃公主抬手,纤长葱白的指尖微微向前摆动,看着伊嗣妄笑道:“侯爷觉得本宫很爱开玩笑?”
等她的手落下,夏芯带着一个黑袍人从侧殿走出。
黑袍人步履蹒跚地走到谢婉懿面前,苍老布满恐怖疤痕的手缓缓将头上的兜帽取下,她已泪如雨下:“老奴,见过小姐。”
她刚准备跪下,被谢婉懿扶住了手臂。
谢婉懿又惊又喜:“姑姑,你竟还活着!”
“这不是敬孝安皇后身边的福姑姑吗?”
“没想到她也还活着!”
福姑姑的出现又是给众人一个惊喜炸弹。
谢闲没有上前,他微微仰头闪烁的烛光映出他眼角的微红。
福姑姑哭着点头,她欣慰的开口:“老奴是真的没想到小姐您还活着!”
厌璃公主开腔:“姑姑,旧可以以后再叙,请你把跟本宫说的,再与诸位大人说一遍。”
福姑姑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苍老的嗓音叙说着敬孝安皇后在宫里遭受的一切。
而她所说的,与谢婉懿所诉分毫不差。
在场众人在心里对这件事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梁帝颓败的跌坐在座位上,伊嗣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
这时寂悯站了出来:“贫僧曾在五年前见到关内侯拥有血蛊蛊母。”
伊嗣妄猛地看向寂悯,他怎么看见的?
“而如今这蛊母被种在安王殿下的体内,所以安王殿下才会多年体弱多病。”
众人的目光全部聚到安王身上。
安王垂首放在身旁的手紧紧攥成拳。
寂悯缓缓开口:“贫僧想关内侯应该没有能给安王殿下的胆量,就如没有敢给敬孝安皇后下毒的胆量,您说对吗?陛下。”
谢婉懿猛地抬头看向梁帝,满眼的不可置信与心碎。
却是五年前的伊嗣妄可还不是关内侯,只是一个小小的少校而已,他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得到“胥桦”,买“血蛊”,甚至给皇后下毒!
谢婉懿因为哭腔声音变得颤抖:“原来真的是你要杀我?”
梁帝反驳,他疯狂的拍着胸脯似想要证明什么:“朕没有!婉儿,朕怎么会杀你?”
梁帝猛地看向寂悯:“寂悯你也是来搅局的吗?还嫌这里闹得不够乱吗?!”
谢闲走上前,看向梁帝:“陛下,您觉得到现在都还是在闹吗?”
梁帝怒不可遏,他胡乱得指人:“这不是闹是什么!你,你,你还有你们,为什么非要追求当年得事?”
“因为这就是当年得真相!你我无论怎么否认,真相就在那里。”
梁帝被堵得说不出话。
看戏许久的齐帝支着下巴看着谢闲笑道:“侯爷你瞧,寡人说了,他会来找你得。”
谢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齐帝说的是谁。
等他看去,顾行简已经站在殿中,对齐帝行礼:“让王兄不远万里跑一趟,是臣弟之过。待臣弟将此事了结后,臣弟自会跟王兄会大齐,终身绝不出封地。”
齐帝颔首,摆手,不再说话。
顾行简将大殿之上得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而后开口:“诸位大人,七年前得真相就如你们所听到得那般。我自幼被送到南梁为质,化名顾修远,十三岁那年梁帝陛下暗中将我介绍给伊嗣妄,而后伊嗣妄又让我假作父母双亡得流浪儿被镇国侯府的世子捡了回去。伊嗣妄将我的身世布置的非常完美,以至于侯府的人对我的调查没有任何问题。”
“那时世子谢闲很喜欢我,我在侯府的四年里与世子结成好友,之后便是齐梁之战,作为大齐的皇子助国打赢战争是我分内之事,但是为友,我手段卑劣,背叛对我信任至极的挚友,导致对我有恩的老侯爷与夫人命丧黄泉,我的好友谢闲中蛊染病多年,生不如死,我罪无可恕。”
顾行简看向谢闲,双手提起衣摆,跪下。
谢闲后退一步,蹙眉:“你这是作甚?”
齐帝撇了一眼微微皱眉,但又没说什么。
顾行简垂首:“我向你赔罪,是我对你不起,说出真相是我对你的补偿。”
谢闲沉默地看着顾行简,片刻,他说:“你不必这样,我不会原谅你。”
说完谢闲没再管他,径直走到寂悯身边,背对所有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眼睛变得干涩。
顾行简缓缓站起来:“所以真相就是这样。”
许久不曾说话的伊嗣妄癫狂着大笑起来:“既然这样,那在场诸君今日就别走了!来人!”
“来人!把他们都拿下!”
半晌,无人应他。
“人呢!都死哪去儿了?“
伊嗣妄发了疯的跑到殿门口,还没等他半只脚跨出去,只见两把剑刃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只能慢慢往后退。
持剑人抬脚跨入大殿,原是莫飞与暗一。
莫飞收剑走到谢闲面前,抱拳单膝跪地,尊敬的开口:“侯爷,反叛逆贼已经全部拿下!”
谢闲转身踢了他一脚,而后向着梁帝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莫飞赶紧走到殿中,单膝下跪抱拳行礼:“启禀陛下,包括关内侯在内的所有叛军全部拿下!”
梁帝气的一口血接着喷了出来。
但是这个时候没有几个人为他出声说话了。
一直立于他身后的福延大监,取出一方手帕给他擦干净血污。
梁帝将福延的手拍开,喘着粗气:“将所有叛军移交刑部。伊嗣妄欺君罔上,陷害忠良,贪赃枉法,私立军队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撤其一切军职封号、收回兵权、贬为庶人、打入天牢,明日午时于午门斩首示众!”
梁帝此言一出,伊嗣妄直接瘫坐在地,神形涣散。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而在场所有文武大臣皆起立,对梁帝行礼:“陛下圣明。”
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件事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得到惩罚,那就是他自己……
梁帝抬眸看向场上战立的所有人,虚弱地开口:“现在,你们满意了吗?”
谢闲向前一步走,对梁帝行礼:“陛下,臣大胆还想向陛下讨一份旨意。”
还没等梁帝说话。谢闲抬手,莫飞将一个木匣打开放在他的手中。
谢闲从中取出一份明黄的诏书递给梁帝,朗声:“二十五年前的安远王谋逆一案,仍有诸多疑问,臣申请重审!”
寂悯冷淡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他一直盯着谢闲的眸子猛地一缩。
他,怎么会知道的?
诏书从梁帝手上滑落,他仿佛已经失去了魂魄:“假的,这是假的,假的……”
谢闲走过去取走,而后递给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他是张承裕老丞相,谢闲恭敬道:“张老丞相您是三朝元老,您看看这份诏书。”
“好。”张老丞相接过诏书,打开,眯着眼一字一句仔细研读,越读握着诏书的手越是颤抖,到最后他和梁帝一样,诏书落到地上,整个人失魂落魄。
谢闲捡起诏书向着众大臣开口:“这是一份传位立储的诏书,是梁文帝所写,将皇位传给安远王的遗诏!”
众人哗然。
梁帝怒吼:“假的!不可能!是你私自伪造出来的!”
“陛下,梁文帝薨逝时,臣尚且还未出世,臣怎么伪造?”谢闲反驳,而后看向张老丞相说道:“张老丞相是三朝元老,想必不会不认识梁文帝的笔迹和私章,张老丞相您说这诏书是真是假?”
众大臣的目光聚集在张老丞相的身上。
老丞相仿佛苍老了十岁他缓缓点头:“老臣看了,这诏书上的字迹与梁文帝的字迹一样,私章就是梁文帝的私章,老臣侍奉梁文帝几十年了,不会认错,不会认错……”
老丞相的确定,也就确定了当初梁文帝是要将皇位传给小儿子安远王的!
谢闲说:“据本侯调查,当年梁文帝最喜爱的儿子就是安远王,安远王才情艳绝,在百姓口中也是一位贤王,梁文帝能写下这份诏书不足为奇。”
“这份诏书是本侯偶然之间得到的,连同这个木匣一起被尘封在妙湘偏殿的观音像后。”
“原来你就是昨晚那个刺客!”禹王咬牙打断谢闲。
谢闲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向禹王赔罪:“禹王殿下,臣真的不是有意向您投放火折子,导致您烧伤的。”
“哼。”禹王冷哼一声没在说话。
谢闲便继续:“为什么这份诏书在梁文帝薨逝后没有被公布?为什么最后登基的是先帝?为什么安远王成了弑父的逆贼?”
“老臣看到的!是安远王杀了梁文帝!”张老丞相悲愤,“老臣亲眼所见……安远王满手是血的跪在梁文帝面前,他拿着刀……陛下就躺在他面前,浑身的血,死不瞑目啊!陛下死不瞑目!”
谢闲从木匣里取出一把匕首,拔出刀,刀身上面还有发黑的血迹,他将刀递给张老丞相:“您看到的可是这把刀?”
老丞相拿着刀仔细端详,斩钉截铁:“就是这把刀!老臣不会记错!就是这把刀!安远王就是用这把刀杀了梁文帝!”
谢闲又把刀鞘递给老丞相:“可是……这把刀的刀鞘上写的是先帝的名字啊……”
“这把刀是先帝的!”
张老丞相握着刀鞘,跌坐到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
梁帝拍案而起,怒吼:“够了!谢闲,这件事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你现在翻出来是要干什么?造反吗!”
谢闲看向梁帝,眼里有悲伤:“陛下,这是真相,很重要!正如七年前的真相对臣很重要,这个真相也对应该得到这个真相的人同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