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破晓,伴着叽喳的鸟鸣声,阳光从窗缝漏了进来,隐隐透过帷幔,屋内仍焚燃着苏合香,空气里混合着一丝说不出的味道。
沈清疏皱了皱眉,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只觉得懒洋洋的,手臂肌理酸痛,抬都抬不起来。
动了动指尖,她视线往旁边一转,林薇止就枕在她臂弯里,微微蜷着,睡颜恬静。
她眼眶还有些发红,昨夜实在把她折腾得狠了些,好几次哭着求恳,挽眼的丝带都被眼泪浸湿,取下来抛在枕边,已是皱得不成样子。
沈清疏稍撑起身注视着她,心里生出无限的爱怜,为免吵醒她,小心翼翼地把手臂抽了出来。
林薇止“嘤”了一声,长长的睫毛翕动着,像是有些不满,沈清疏连忙停了动作,却见她仍是未醒,只是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因她这番动作,薄被从她肩上滑落了些,露出一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其上的点点红痕十分显眼。
昨夜缠绵的画面又闪回沈清疏脑海里,她隐忍□□的样子,梨花带雨的样子……
不能再想,沈清疏定了定神,替她将薄被掩好,然后才蹑手蹑脚地下床,寻到衣裳穿戴整齐。
穿里层衣裳时,她背上被擦得一痛,到镜前一照,才发现是几条抓痕,情浓之时,她竟然也未曾感觉到痛。
她背手抚了两下,也不知为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出了门,沈清疏径去找了笙寒,十分霸道地让她去通知画社学生,林薇止要告假一日。
笙寒十分紧张,“怪说这个点还未起,姑娘是病了么?”
沈清疏干咳一声,“没有,是累了,我自作主张,别去打扰她,中午再唤她起来用午膳。”
笙寒这便懂了,又见她懒散地揉着右手手腕,捏着手掌缓缓转上一圈,腕骨和青筋凸起来又消下去,莫名奇妙的,她觉得有点脸红,连忙低头应了。
沈清疏交代完,才放心去处理公务,当然,等林薇止醒过来,又羞又恼,和她闹了一番别扭且不提。
过了她生辰,沈清疏又每天去接她,入秋以后,公务越来越少,她也不拘几点,事情做完就提早下班,让县衙一帮人十分欢喜。
因她常去画社,几个学生也同她熟悉了些,知晓她脾气以后,也对她没有那么畏惧,偶尔还能聊几句。
尤其那位郭小姐,知道漫画是她教给林薇止的,更是有机会就缠着她问东问西,让沈清疏都没了吃醋的机会,反而在林薇止面前十分心虚。
回家以后,沈清疏还真的惦记着要提高自己的厨艺,经常去厨房钻研,她硬拉着林薇止一起,两人都是菜鸟,即便有人指导,也常常会做出黑暗料理,彼此添了许多的笑料,不过两人都不在意,很是乐在其中。
早上起来,因为林薇止反压她失败,下了决心一定要锻炼身体,沈清疏十分乐意,每天都督促她早起锻炼。
可随着天气转冷,林薇止起床越来越困难,两人几乎每天都要发生一场拉锯战。
这样清闲的日子过了不久,到11月中旬,去京城销售蔗糖的商队终于派了人回来,有孟柏舟帮忙,白砂糖的品质和卖相又都上佳,自然卖得十分顺利。
尤其是年关将近,百姓之间走动,送上一包雪白的砂糖,经济又不失颜面,因而几乎成为京城近段时间的畅销产品。
对商品来说,最重要的一跃就是销售,打开了外地市场,沈清疏这才松了一口气,商队带回来大量资金,干瘪的县衙府裤忽然充裕起来。
几个商人也都是大赚一笔,制糖的利润十分丰厚,趁着市场需求旺盛,很快商队又带了大批白砂糖北上,除此之外,还带了一部分新制的烟火试着销售。
现在大家都知道,现任知县是个能人,能维持乡里事务,能断案主持公道且不说,更重要是,跟着知县有钱赚。
有了钱,还要有这样的威望才好办事,虽然天气日渐冷了,施工难度更大,沈清疏几经斟酌,还是决心开挖那片沼泽地。
没办法,这不是后世,只有在农闲时节才找得到那么多劳动力。
她也不是为自己牟利,钱放到府库堆着做什么,还是要花出去。
县衙要募人开挖沼泽地的告示贴出去,应募者寥寥,大家都不傻,沼泽地是很难挖的,一锄头下去,看着又黏又软,实质上锄头陷在里头,带起来的泥土不多,比旱地难挖多了,一担担土方挑出来,起码掉上几层皮。
这其中也有糖坊开足马力生产的原因,同样的工钱,糖坊的活计可是轻松多了,这个原因,沈清疏也不知算不算她自作自受。
县城里对此也是议论纷纷,不知道知县大人为何看中那片地,倘若要占地办坊,有的是人愿意合作。
休沐这日,两人在县城闲逛,走到城西,林薇止忽然生出兴致,沈清疏便带她出城去了沼泽地那边。
林薇止下了马车一看,这儿确实是一片广袤的地区,但是十分荒僻,周围少见人家,黑色的土地坑坑洼洼,水坑遍布,说是沼泽地那是抬举了,实质就是烂泥地,没法种植作物。
“难怪无人开垦,”环视了一圈,林薇止回头问道:“你怎么偏偏选中这里?”
沈清疏走过来和她并肩而立,背着手,慢悠悠道:“世界是不断发展变化的,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
见她故意装作一幅老成的样子,林薇止把她背着的手拉下来,白了她一眼道:“说人话。”
沈清疏把她手反扣住,笑了片刻才正经道:“这么一大片区域,不利用可惜了,只要将污水导出去,平整土地,这里同岳水的距离很近,容易开挖灌溉水渠,经过几年沤肥栽种,就能成为上好的良田。”
对国家来说,要抑制土地兼并,自耕农越多越好,燕朝采用的是包税制,自然在耕的土地越多,人们负担就越小。
林薇止望着远处思量了片刻,摇头道:“需要的人手太多了,徭役是肯定不够的,募役却又少有人肯来,你要如何开垦?”
沈清疏故意卖了个关子,只挑了挑眉道了:“山人自有妙计。”
林薇止追问道:“什么妙计?”
沈清疏笑而不答,牵着她往前面走,“我们过去就知道了。”
两人走了一截,转了个方向,就见到一座临时搭建的营地。
即便是休沐日,这边也十分热闹,十来号人来来回回的搬着东西,干得热火朝天,林薇止看见指挥的正是周师爷和张主薄。
“大人,您怎么过来了,可是还有什么吩咐?”两人也看见了她们,连忙过来见礼。
“不用多礼,我只是同夫人过来走走,”沈清疏解释了一句,问道:“农具准备得如何了?”
周师爷道:“已经准备好了,按您的吩咐有盈余的,粗麻做的手套今天也都运过来了,只是,大人,这会不会太糜费了些?”
“无妨,府库里的钱还有一些,商队也在源源不断地运钱回来,这些该有的花销不能省,我们要尽量在明年春耕之前做完。”
“是,小人短视了,您放心,我加派了人手,加上供应的粮食,这两日就能准备完。”
沈清疏点点头,张主薄又上前一步道:“我按您的吩咐去知会了,大多数地主对此都没有意见,只有一小部分人担心明年没有足够的佃农。”
沈清疏冷笑一声,“哼,不用理会,这些人只要稍减些地租,多的是佃农愿意干,他们只是担心没有太多挑拣的余地,以后不能压迫得那么狠了。”
“是,还有计酬的问题,您不准工头代发工钱,可大部分农民不识数,我担心到了月底不好计算。”
沈清疏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斟酌道:“用木棍计酬的方式,木棍上标注数字,断成两节,一节在我们手里,一节给做工的人保存好,断口吻合即发工钱。”
张主簿一琢磨,欣喜道:“大人好办法,还有一事……”
几人聊着公事,林薇止在一旁,竟也不觉得无聊,她偏头注视着沈清疏,见她侃侃而谈,对这些事情了然于心。
大半年的历练,同她刚离开京城时的忐忑不安,已经全然不同了。
等几人聊完分开,沈清疏才发觉自己又有些冷落林薇止,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怎么了?”
“没什么。”林薇止笑着摇摇头。
沈清疏又牵住她,歉然地笑了笑,道:“是不是觉得无聊,抱歉,陪你出来玩还聊起公事。”
“是我自己要过来看的,”林薇止没在意,指着堆放的大批农具问道:“这是准备来开地用的?”
虽是疑问句,她语气却很笃定,沈清疏点点头道:“这都是铁质的农具,募不到人,无非待遇不够,钱虽发不了那么多的,却能从别的方面弥补。”
林薇止心领神会,“是否做完工,这套农具就归他们自己所有了?”
“聪明,”沈清疏赞了一声,笑道:“只是农具还不够,县衙又不需要地,地开出来就是要种的,种地的人从哪里来?凡是做满一定天数,就可以直接分到土地,没做满,也能抵价买地,这就不是给县衙开荒地,而是县衙组织,给他们自己开垦。”
林薇止虽然有所猜测,还是不由得有些吃惊,倘若真是这样,不要说佃农,恐怕家里有地的自耕农都会来不少。
“这样行得通吗?”
“试一试吧,就看百姓们信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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