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皎走上田坎,快步朝官道而去,她所处的位置离官道不大远,穿过五块田就到了。
她站在官道旁,朝着萧朔归来的方向,萧朔单手控马,上半身微微压低,疾驰而来,风尘仆仆略带疲惫,在看见云皎之际,疲惫似一扫而空,面上带了淡淡笑意。
渐渐近了,萧朔收紧缰绳,马儿抬起前蹄,仰起半身,前蹄落地后,歪头打了个响鼻。
萧朔翻身下马,大步走向云皎,停在距云皎两步远的位置,他目光描摹云皎眉眼五官,许是在太阳下晒得久了,她脸颊红彤彤的,额头鼻尖浸出细密的汗珠,看向他时,眼中盈着情意。
离开不过十三天,萧朔却觉得好似过了十三年。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以往不解的书中之语,他如今也体会到了个中滋味。
萧朔道“我回来了。”
他平安归来,云皎心中是高兴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萧”
云皎习惯性的要唤他萧大哥,一个萧字出口,昨天晚上认错人,想找地缝钻进去的尴尬之感瞬间回笼,云皎面色微变,未叫出的大哥二字咽下,缄默不言。
她注视着萧朔,面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萧朔从未见过的,带着丝玩味儿的神情。
萧朔与之对视,眼睁睁看着云皎神情变换,要唤的萧大哥也没唤,萧朔不解,他不过离开十三天,云皎怎么就换了个态度。
他心底闪过无数个猜想,琢磨云皎的态度是因何变化。
云皎能感受到他的困惑,善解人意给他解答,云皎嘴唇微动,萧朔好整以暇看着她,专注等待她下言。
“你哥哥来了。”
心头不详的预感成真,虽知皇兄近两日便能抵达,但不想会赶在他前面,萧朔试探问,“你见到他了”
岂止是见到,连萧大哥都叫了,还一起同桌吃了顿饭,云皎点点头,“萧、大、哥人很好。”
云皎唤谁萧大哥
萧朔神情空白了一瞬,他注视着云皎,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越看萧朔心越沉。
皇兄来了,云皎知道他身份,明白他一次又一次骗她。
萧朔心底隐隐生出忐忑的情绪,他想要解释,“云皎”
他开口,被他甩在身后的车队追了上来,离得近了,马蹄声和车轱辘声愈发大,盖住他解释的声音。
为首驾车之人扯紧缰绳,同云皎打招呼,“云大夫”
萧朔瞥了他一眼,不甘地闭上嘴。
地里的镇民也凑过来看,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有人还还朝萧朔投以打趣的眼神,那人萧朔认得,是用一张小竹凳哄的刘婶满面春风的刘叔。
萧朔挑着镇民的询问回了两句,便领着车队往镇子驶去。
云皎自是要跟着回去的,她让镇民有事去宁安坊寻柳大夫,拎着草帽同车队一起回镇子。
云皎坐上马车车前板,萧朔却固执的要她和他一起走路,云皎无奈,顺了他的意。
马车驶在前方,萧朔牵着马儿和云皎走在后面。
“云皎,我骗了你,对不起。”萧朔积极认错,不动声色观察云皎的神色,以便应对。
云皎侧目觑了他一眼,“嗯什么”
她语气淡淡的,萧朔也摸不准她心思,只得破罐子破摔,如实招来,一口气托出,要杀要剐全随云皎的便,“我不叫萧北,不是太子身边的侍卫,我叫萧朔,是六皇子,太子是我皇兄。”
云皎很平静,“我昨天就知道了。”
萧朔心口一紧,方才鼓足的气泄了大半,显然云皎要听的不是这个。
云皎似乎没脾气,可萧朔心里清楚,她肯定在生气,云皎都不叫他萧大哥了,这是最好的证明。
萧朔搜肠刮肚,一二三四五点列出自己何事哄骗了云皎,打完腹稿,正要开口,车队便已接近赦南镇。
许留年得了消息,和萧翊一道出来,侯在镇门,他们两人身后,还有三十几位女眷。
萧朔见这阵仗,再对上萧翊欣慰的脸,心蓦地悬了起来。
许留年检查分拨药材,云皎也好奇这批药材质量如何,同许留年一道检查。女眷出镇子下地的下地,回家的回家,皆散走做自己的事,没一会,镇门处便只剩下萧朔萧翊兄弟二人面对面。
亲兄弟见面,分外想念,萧翊拍了拍萧朔的肩,用只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孤的好皇弟,你可真是送了孤一份大礼。”
萧朔不解,他送什么大礼了若是说那些盼着皇兄前来的女眷,他已安抚妥当,皇兄如今抵达,应当能轻易处理,萧朔想不明白,完全忘记他曾在阆城源安当留下过一封信。
“皇兄,我不”
车队动静大,有镇民从屋里院里出来围观,萧翊扫了一眼,打断他,“晚上再和你算账。”
萧朔“”
许留年和云皎一道简单清点了药材,命车夫将马车驾到宁安坊,药材送去宁安坊药铺,还有得忙活,云皎跟着一道回去。
萧朔也想跟云皎一起走,他认错还没认完,早说开早好,免得云皎生闷气,气坏身子。
萧翊不放他走,拦住他,“才几日不见,就半步不离跟着。”
萧朔解释,“不是,我”
“不是就别跟着了,人姑娘都没你黏糊。”
萧朔瞥向萧翊,无话可说。
萧翊问“富州之行如何”
“一切顺利,后面再与你细说。”萧朔长话短说,趁萧翊不备,绕开他,直奔宁安坊。
萧翊看着萧朔远去的背影,心下惊奇,他原以为萧朔是木头,木头开不了花,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萧朔最多是铁树,遇见对的人,也能开花。
镇外地里镇民在地里忙活,或除草或翻地或挑水浇水,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不管是谁都戴着面罩,配着药囊,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镇里早晚都有熏烧青蒿苍术,苦涩的药味经久不散,镇民或许都闻习惯了,萧翊初来乍到,熏烧的药味甚是厚重。
萧翊道“许大人,你随我到田间走一走。”
许留年应下,取来面罩与药囊,呈给萧翊,给萧翊演示要如何戴,昨晚上夸云皎时,他已着重提了面罩,但云皎面皮薄,打断了他,借此良机,他旧事重提继续夸云皎,将云皎小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夸完医术夸奇思妙想,两者都夸完了,就夸厨艺,她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萧翊也不打断许留年,他想知道萧朔铁树开花头一遭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那厢,萧朔到达宁安坊时,车队带回的药材已卸下七七八八,云皎不在外面,萧朔走向任辛,问他“云皎呢”
“云姐姐在库房呢。”任辛答完,忽觉问话的声音十分耳熟,他猛地转身,“萧大哥你回来了”
萧朔嗯了声,只觉他叫的萧大哥真刺耳,云皎都没叫他萧大哥。
“你可算回来了,”任辛放下抱着的药箱,凑近萧朔压低声音,“云姐姐可想你了,想得都睡不着”
真的假的萧朔不大信。
任辛道“你有没有看到云姐姐眼睛下的青黑,那就是证据”
是有青黑,云皎真如任辛所言,想他想得睡不着萧朔既欣喜又心疼。
任辛催促,“萧大哥,你快去见云姐姐”
萧朔无端觉得,他这声萧大哥顺耳多了。
搬上两箱药,萧朔走进药铺,穿过后堂进入院子,一眼就瞧见云皎站在库房门口,指挥搬药箱的车夫将药箱往哪放。
萧朔走上前,任辛的话振奋了他忐忑不安的心,他看见云皎,便忍不住的开心。
云皎看了他一眼,见他傻乐,怔了一瞬,眼底弥漫不易察觉的笑意,指着他放药箱子。
柳彦祯在里头接应,扭头恰好撞见他们两短暂的对视,一阵牙酸,大声道“这这这,放这”
来回几趟,药箱子都搬进了库房,柳彦祯已做过一遍入库清点,怕有错漏,分了一半记录给云皎,两人再重新清点一遍。
萧朔帮不上忙,便站在库房门口,看云皎忙活。
柳彦祯每往门口看一眼,都见萧朔目光落在云皎身上,直白又热烈,恍若他这个大活人不在一般。
柳彦祯越看越不是滋味,后悔不已,他当初就不该教萧朔如何讨女孩子欢心。
“库房重地,无关人等不得靠近。”柳彦祯啪一声关上门。
萧朔“”
云皎听见声音转身,疑惑地望向柳彦祯,柳彦祯语重心长同她道“丫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孤身一人,拿不定主意的事儿,可以同我说说,别被人哄了去。”
柳彦祯殷殷叮嘱,云皎不由想到了爷爷,爷爷关怀她时,也是同柳彦祯一般,云皎心里暖暖的,“好”
柳彦祯暗暗点头,孺子可教也。
清点完药材,再出门时,萧朔已不在药铺,云皎走了一圈也没瞧见他。
任辛心里跟明镜似的,看她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流露出不甚明显的失望神情,他才道“许大人方才派人来将萧大哥请走了”
云皎点头,关怀问,“伤寒论背完了吗柳大夫说了要考教你。”
任辛“快了快了,我这就背”
时辰还早,云皎又回到后院去,同柳彦祯一起挑药材中的次品,规整收拾。
太阳西斜,是时候回去了,云皎回家时,绕路去了许府巷口,许府大门紧闭,云皎知道萧朔肯定在那,不知他们在谈什么,何时才能谈完。
云皎到家时,楚笙已经回来,她坐在檐下,抱着那根碗口粗的竹棍,手里拿着锉刀,在磨竹棍凸起的竹节。
云皎好奇,“你磨这做什么”
楚笙严肃道“磨家法。”
“啊你还要留着,不怕林姨真动手打你呀”云皎担心道,林姨看着不像会打人的样子,但昨晚气成那样,棍子都准备好了,万一呢,这么粗,打得多疼啊。
楚笙道“我不留着,送给你。”
云皎傻眼了,“送给我我用不上啊,况且这么粗这么重,我单拿着还行,抡起来打人就算了。”她抡不动的。
楚笙“用巧力,我教你。”
云皎眨了眨眼,“好”就是以后不抡竹子打人,和楚笙学两招防身也是好的。
“我先去看看晚饭吃什么,你磨完竹节叫我。”
“嗯。”
萧朔萧翊回来,便见楚笙坐檐下抱着竹子专注地锉锉锉。
楚笙听见动静,抬眸瞧了眼萧朔,以往对他产生的信任友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敌意。
萧朔敏锐察觉到她的变化,却不知这变化是为何。
楚笙扫掉磨出的竹沫,朝庖屋内喊,“云皎,竹子磨好了。”
她对云皎态度依旧,对他却是戒备与敌意,萧朔隐约明白是为何了。
云皎走出来,看看楚笙磨的竹子,再看立在石坝上的萧朔,恍然大悟,明白楚笙送她家法的意思了。
楚笙送她家法,是让她揍萧朔。
萧朔多次隐瞒哄骗,情节属实恶劣,确实该揍。
云皎打量萧朔,转头同楚笙道“阿笙,快教教我怎么用巧力。”
楚笙拉云皎到一旁去,避开萧朔视线,给云皎演示。
萧朔“”
云皎和楚笙更亲近了,然而他连萧大哥的称呼都没了。
“云姑娘要同你算账,择日不如撞日,我的账也一起清算了罢。”
萧翊展开萧朔留给他的字条,上面明晃晃的六个大字,挑衅至极。
“你太慢,你不行,”萧翊掐住萧朔后脖颈,“你同我说道说道,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萧朔,祝好
柳彦祯飞起一脚踹翻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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