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姑娘,我……”
云氏的神色充满抱歉。
“我方才失态了。”
“余小将军都跟我说过,夫人这样,折磨自己,若是小千金知道了,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
一提到早夭的女儿,云氏当即红了眼眶:“可是一想到女儿,我心不安,是我害了她……”
“夫人,你也是为了保护她,孩子幼小啼哭,那些士兵难道真的会绕过她只抢一个长命锁?观史书,但凡是乱世,老弱妇孺的下场不必我多说?”
“夫人,您已经走出来了,杯子碎了,什么也没发生,你看是不是?”
姚怀月声音温柔,就像是一双温暖的大手让云氏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出来时,已经月上中天。
余晖满脸歉意。
“怀月姑娘抱歉,我不知道母亲会突然发病,你没事吧?”
“我一切都好,夫人是心病,安神药我想各路神医应当开过不少,我这里有一药方,余小将军可以给夫人每日服用,七日后我再来探望夫人。”
说着,姚怀月将开好的方子递给余晖,上书:姜半夏20g,茯苓20g,枳壳10g,陈皮10g,竹茹10g,炙甘草10g,大枣20g,生姜15g。
“这是……”
“这温胆汤是治疗痰饮和惊恐情绪的,身体和情绪息息相关,夫人不光是因为情绪不好不思饮食而身体虚弱,更是因为身体虚弱才难有好情绪,余小将军可以用此方配合安神汤,会有更好的效果。”
余晖露出感激的神色:“怀月姑娘,为何莺儿传信给我,叫我不要说出那日见过月姑娘,是不是她觉得我有冒犯,生气了,还是……”
月色下,余晖的神色看起来很紧张,想必是接到手信之后就开始乱猜。
姚怀月在现代社会的时候虽然每天都在跟各种病例打交道,但到底生在一个更开放的社会。
谈恋爱这种东西,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怎么也见过舍友为了爱情形销骨立的样子,当即就明白了。
原本余晖和姐姐两情相悦,她应该开心,可是一想到姚月儿如今的处境,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没什么,余小将军多虑了,余小将军应该知道姐姐刚回到京城,有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你对姐姐高看一眼,怀月很感激,可怀月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姐姐。顺带一提,姐姐也觉得余小将军是个英雄豪杰。”
“这样?”余晖的眼神亮了起来,就像小孩子听见了老师的夸奖。
姚怀月微微一笑,施礼缓缓而去。
因为莺儿提前通风报信,加上之前姚怀月也经常早出晚归,所以王氏没有多加盘问。
回到房间,莺儿方才迎上来:“姑娘怎么才回来,我担心死了。”
“出事了?”
“没有,只是夫人来问了几遍,我害怕夫人问我大姑娘的事,生怕说漏了嘴。莺儿最笨不会说谎,准叫夫人看出来。”
幸好王氏没问。
可时间久了,王氏未免会起疑心,这件事越快解决越好,姚怀月问莺儿要手帕。
“那些绣娘的手帕,可都绣好了?”
“姑娘,只拿回来四五张,余下的还在绣。”
“余下的那就不要了。”
从元嘉郡主到应苍寺看到姚月儿开始算,到两人回来,这其中最多不过五天,张家公子第二天便上门提亲,拿来了这手帕,绣好的时间大约在三四天内。
那些绣坊,绣娘们光是描花样子就花了一天时间,说什么慢工出细活,其实根本来不及。
眼前的五六张,差不多应该可以挑出和张家公子拿出的“定情信物”差不多材质的。
可是挑来挑去,都觉得粗糙了很多。
这种东西,外行人看着都差不多,可若是放在绣娘们的眼中,丝线质地、绣活好坏都有很大差别,好的和坏的可能乍一看都差不多,但实际差了千金差价。
姚家用的手帕向来不差,可因为是日常使用,并非十分名贵的布料,唯一特别的是手帕一角绣着的兰花。
姚怀月当日看书的时候,书中简略介绍过王氏的背景,说王氏待字闺中的时候就靠着一幅《江山美人图》的双面绣而闻名姑苏城。
那绣品一面是山水,一面是美人,从前从没人能将这两样东西绣成双面绣,可见心思灵巧。
后来嫁给姚成胜,姚成胜心疼媳妇,不叫她动针线,免得手指磨破,王氏也就偶尔绣个手帕,绣个肚兜自己穿,从不示人。
是以,那兰花十分精致。
张汝生拿来的手帕,兰花便是这样的栩栩如生,而且用了压金绣的技法,寻常人根本不会,也正是因为这样,姚月儿自己也错认。
是不是错认,姚怀月也不知道,她权当是错认,然后在京中找出也有这样技艺的绣娘。
正在她在灯下一一比对几张手帕之时,忽然听见窗棂响。
一心扑在绣品上的姚怀月还以为是夜晚起风,便去关窗,却没想到摸到了一方宽阔的胸膛。
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怀月姑娘在想什么,这么专心,连我一个大活人在这儿都没看到?”
姚怀月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来,看到熟悉的银色面具正对着自己。
看不见眼睛,嘴角露着笑意。
“宋公子怎么来我家里也像进了自己家一样。”
姚怀月有些不满。
到底有没有把她家放在眼里哦!也跟那山野寺庙似的,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宋宴一笑,将一个食盒放在桌案上:“腿上的伤好了,多谢姑娘,可这谢意若是堂而皇之地从正门拎进来,恐怕又要引起风波无数了。”
宋宴的话,意味深长,姚怀月从一个“又”字听出机缘。
“你都知道?”
“姚家这点事闹得满城风雨,想必姚大人也知道了,只是不愿相信,估计还在等丞相府的口信吧,姚大人是何等单纯的人,以为丞相府那边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姚怀月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反常,明明不是官家子弟,却对望京城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
可听见人用“单纯”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父亲,姚怀月总觉得不对劲,但又不好发脾气。
只得客客气气下逐客令:“劳烦宋公子惦记,当日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既然宋公子已经痊愈,那么往后也不必来找我了。”
这样的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宋宴并不答话,迈着长腿越过窗棂,最后停在姚怀月窗边的桌案上:“原来怀月姑娘喜欢这样的手帕。”
拿起来看了看:“可是这样的手帕到底太粗糙了,比不上第一坊的更精致。”
“难道只有官方认证的,才是好东西?”姚怀月反问。
宋宴并不生气,放好手帕:“怀月姑娘若真是喜欢,我倒是知道一个人,虽并不是绣坊绣娘,但她是从宫里出来的,曾经是平阴长公主出嫁之前的掌事宫女,绣技也很好,尤其是一手压金绣,栩栩如生。”
像是有什么东西撩拨姚怀月的心弦:“当真?不知宋公子可否为我引荐?”
“哦?”宋宴一撇嘴角,委屈巴巴的,“方才怀月姑娘不是说,要跟我恩断义绝,一刀两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