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康回头看她,眼睛里冒着光,淡淡的问:“你也是刘家人,朕罚了他们,你就不恨朕?不想为他们报仇?”
德妃连忙跪下,脑袋垂在地上,“皇上此言差矣,臣妾虽姓刘,却一心忠于皇上忠于齐国,现如今刘家犯错,臣妾断然不会跟同他们一起犯错。皇上若是猜忌臣妾,尽管派人去查臣妾的根底!”
最后一句话说的尤其危险,她有哪些根底谢怀康能不知道?只是都不捅破那层纸罢了。
现在还不是时机。
“外面的事情,朕不希望皇后知道。若是因此影响了腹中的胎儿,朕拿你试问!”
德妃低垂着眼眉:“万一皇后提起……皇上您也知道,皇后传出有孕都好久了,娘家人没一个人来看望的,这事不管放在哪个女子身上,都是要介怀的。”
的确,刘府没有一个人进府看望。
谢怀康沉眸想了想,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
接着道:“知道了,朕会跟皇后说清楚的。”
能说清楚那就好。
德妃微微抬眼瞟了眼他的神色,没有发怒,没有喜悦,始终都是淡淡的。
他是真心喜爱越儿吗?
德妃不知道,就像自己当初,觉得天下没有比她更受宠的妃子了。
然而一转眼,待遇天差地别。
皇上的心中,到底装的是什么?
回到乾坤宫中,刘越在看书,是从宫外搜罗来寻戏文,用来打发闲暇时间。
谢怀康没有打搅她,只叫人搬来凳子坐在她背后。
半个时辰过后,刘越看的腰酸背痛,伸手舒展舒展,正好碰到身后的人。回头一看,有些惊讶:“皇上?您……何时回来的?”
以为他跟德妃还在外面散步,没想到已经在殿内坐了那么久。
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刘越时,谢怀康极其有耐心。
这种耐心跟在华阳宫的耐心是不一样的。
在华阳宫,是淑妃包容他宽容他,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认真听他倾诉抱怨。
而在皇后这里,则换了身份。
谢怀康自认为那么恨刘世宁,可对她,提不起半分恨意。
究竟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尤其是在……在跟她的第一晚,罪恶感羞愧感油然而生,且让人不敢直视。
“刚回来,见你在看书,便没有打扰。”谢怀康声音柔了几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坐的不舒服吗?”
皇上乃天子,怎么能做这等粗活?
刘越不适应,侧过身子显得有几分惶恐:“皇上,这些揉捏的活交给小彩她们做就是。”
“朕怎么了?朕也还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无事,你安静坐下来吧。”他爽朗笑了几声,压着她坐下,非就要自己动手。
刘越心中真是忐忑又忐忑,便是在淑妃那里,也没有听到有这样的待遇。
既然皇上都发话了,她也不好再拒绝,便依着他坐下。
坐久了总会感觉腰酸背痛,脖子也不舒服,尤其怀了身子之后,稍微久坐一下就不行。
皇上的动作很标准,手法也不错,总是能按到舒服的经络位置。
刘越笑称:“皇上莫不是跟御医学过按捏的手法?”
身后传来吃吃一笑,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以前,母妃总也闹着脖子不舒服,跟着心情也不好,朕想她高兴呀,于是就偷偷去跟御医学了一套专门的按捏手法。”
他的母妃,昭贤皇贵妃。
刘越一愣,根本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前朝的事情,她也有耳闻,不过只知道昭贤皇贵妃惨死在大理寺中,至于个中原因不是很清楚。
从小到大都只待在闺阁中的她,身边也没有人提起此事。
“昭贤皇贵妃……应该是一位很温柔的人吧。”她的声音很轻。
谢怀康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也才回过神,在她面前还是不要提及这些字眼。
刘越没有多想,她没有见过昭贤皇贵妃,但能让皇上如此念念不忘,甚至在死后多年还追封赐号的妃嫔,一定不一般吧。
她扭转过头,将手搭在谢怀康的手背上,柔柔道:“皇上的母妃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才能教出皇上这样优秀的人。”
皇上的母妃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才能教出皇上这样优秀的人。
谢怀康从来不认为自己优秀,他甚至觉得,既然自己造成了那么多人的生离死别,母妃当初为何还要将他生下来?
似自嘲般:“皇后你说错了,朕一点儿也不优秀,一点儿也不好。”
“怎么会?”刘越站起来,虽然矮了一个脑袋,却也还是要仰起头跟他对视,一字一句极为清晰的说出口:“你年纪轻轻就执掌大统,还将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作为齐国的王,已经是很不错。身为帝王,在万千欲望权利的最高点,你能坚守住自我,没有做出迫害子民的任何事情,也已经算是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更好!”
她用最柔弱的语气说出最铿锵有力的话,谢怀康闻言后有半晌愣住。
后来又想,他刚称帝那年犯下的十恶不赦的罪行,大概皇后都不曾听闻。
她是从小养在深院的娇娇娃,旁人如何会对她提起那些血腥之事?
忽然想起,玉蝶夫人早亡,她也是没了娘亲的。
谢怀康转移了话题,问起玉蝶夫人的事情:“朕讲了昭贤皇贵妃的事情,不如你也对朕讲讲玉蝶夫人的事情吧?”
“好啊。”母亲离去很久了,心中的那份思念之情已经淡化很多。
刘越以前爱哭鼻子,一想母亲就会哇哇大哭,现在不会了,所有的思念和伤痛都会随着时间而淡漠的。
她仔细想想,抿了抿嘴唇:“说起来,一切都怪臣妾,若不是臣妾因贪玩跑出城外,也许母亲就不会患上病症。臣妾第一次懂得日渐消瘦这个词,随着时间一天天来临,母亲的面容和身躯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看着她苍老,看着她病态,臣妾却无能无力。”
“母亲去世的那日,臣妾在想,是解脱了吧,远离这个充满病症的人世间,应该会好很多。”
“再后来回想,反正人总要一个个离去的,早晚都会再见面的。于是谁先谁后,变得一点儿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