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飞快的追溯着有关鬼医的回忆,这鬼医向来神秘,除了鬼王宗主以外,很少与人接触。就是四大圣使对其也不甚了解,一身鬼道之术精妙无比。鬼厉这么一问,当真是给问住了,凝思了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
霍尔安昭说罢,紧盯着鬼厉,挑衅的眼神巡视全身。鬼厉正自沉思,一抬头便看见霍尔安昭那炙热的目光,双瞳剪水,迷离,那奢侈的眼神,牵动了谁的灵魂。电光火石间,两人的眼神激烈的交锋,彷佛都试图看穿对方,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青龙望着两人笑而不露,神秘兮兮的,咳了几声,待两人侧目过来。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巫妖非人非妖,鬼医身份虽有蹊跷,两者之间也找不出任何相似之处,如果硬要说,他们一身黑衣,都行踪诡异。精通鬼道之流与崇尚巫法之人会有联系吗?更何况巫妖从未踏入过鬼王宗,就是这中原大地也少有涉足吧?要说巫妖与鬼医是同一人,我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不清楚鬼厉为何会这么一问,隐隐地觉察出什么,只当真不知,悉心地分辨着其中的真伪。青龙一五一十的道来,虽然心底从未觉得他们俩会有干系。
其实,青龙心里明的和镜儿一样,鬼医虽然身份还有狐疑,却对鬼王宗主尽心尽力,一力促使鬼王修炼四灵血阵,直至为修罗勾魂夺舍。此人有不世之才,鬼神莫测之力,与正邪之争看得平平淡淡,最重要的一点,鬼医更热衷于魔教门阀之间的争斗。这与宗主修炼四灵血阵只为与青云门争一日之长短,是有明显差异的,鬼医的来历肯定和魔教的某些神秘派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时,索胡菲接过话茬也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此事与焚香谷有莫大地牵连。巫妖不是与云易岚来往亲密吗?鬼医此举虽无直接的助益,却也无形中帮了焚香谷的大忙,这样的话,两者的身份岂不是就契合了。只是这南来北往,可真是苦了他……”
在南疆的那些日子青龙也说了一些关于中原的奇闻异事,因此二女对此并不陌生,鬼王宗的一些近况隔三差五的也会提及,两人虽未在鬼王宗,大大小小的事也知道的七七八八。
听她这么一说,太过牵强,顿觉荒唐,霍尔安昭与青龙几乎异口同声说道:“云易岚根本就没有第三位师弟!”
索胡菲脸一红,粉嘟嘟的小嘴撅起,上前分辨,嗔怒道:“刚才可是你先说的由头,人家只是在找他们俩的契合点吗?我也说了,只是可能。又没说一定是……”
越说越低,几不可闻,羞涩的眨着灵气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其状甚是可爱,三人不禁莞尔一笑。
青龙这一笑,惹得索胡菲更加羞涩难堪,好在南疆女子向来大胆。霍尔安昭也是坦然一笑,没有出声,嘴边泛起小小的弧度,寒江冷雾,冰壶秋月,月牙儿一般的清瘦、玲珑。小小的梨涡里藏着万般情态,若有若无的痴恋,似喜似怨的嗔怒,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精致。
“鬼医不在了,谁又能重新开启乾坤轮回盘,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巫妖终不是他,三生七世,谁又能出得了轮回?”
当几人都在笑时,鬼厉只是细心盯着那白玉圆盘,用衣角轻轻擦拭着,那是一种孤独的眼神,因为找不到温暖的出口而孤单。那些年轻的岁月,那些逝去的光华,竟是一生中最美好的,让人想着,然后用一辈子去忘记。原来,所有的记忆如尸骸,你以为它过去了,可是,它还在那里,一直在那里。
鬼厉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苟言笑,那身影如此孤单、消瘦,惊艳了岁月,蹉跎了时光,揉碎了日日夜夜的牵挂,原来是亘古的寂寞。
霍尔安昭笑声戛然而止,望着那男子的身影呆住了,冷漠原来也是一种热忱。愣了青龙、索胡菲一眼,二人醉脸酡红,顿觉失态,无酒自醉,方才看的明明白白,痛从未离开过。
感伤于怀,青龙一时也找不出话头来,空气,是冷的,清的,凝固的,一点一滴,越积越多,也许下一刻,它会成为一块冰坨,让人再也温暖不起来了。
良久,众人只是默默地的前行,咯吱咯吱地的脚步声深深地压在地下,听得真真切切。
隔了好一会儿,青龙加快了步伐,追上鬼厉,与之并排而行,又行了几步,只听他道:“宗主何不再去问问玄武,乾坤轮回盘未必只有鬼医懂得,玄武定是还有隐瞒,务必放宽心。”
落在后面的依然是霍尔安昭与索胡菲,二人徐步慢行,窃窃私语,只听她们说道着巫妖之事。
“菲儿,你说巫妖如此热心肯为焚香谷鞍前马后,莫非得了焚香玉册不成?”
“我不知道,只是我觉得他倒并非针对我们五族,那个传言想必你还记得,当年的七武士对玲珑忠心耿耿,偏偏黑木自真魔古洞出来后,不知为何就变卦了。七武士当年视死如归追随与她,不料活着出来的五人,反而促成了古巫族分裂,这才有了今日的五族。死了的两人倒是格外的忠心,也许当时,玲珑娘娘自知生还无望,拼尽全力也救下这二人,也许垂死之际应允了什么,这二人那刻依了,时隔多年,想必悔不及当时没能救下娘娘,波澜又起。”
“小丫头说的还有几分道理,黑木妄助兽神脱困,莫不是想借着他之力寻得复活玲珑之法。可惜所托非人,反倒让他祸害苍生,荼毒天下,谁对谁错?”
“若不是黑木不遵娘娘当年的嘱托,何以会生出这后来的惊天大祸,谁对说错,这不明摆着吗?”
“黑木肯定不这么想,悔当初救不了娘娘,便将这积怨洒在兽神身上,他定是埋怨娘娘千该万不该造就了兽神,以至后来无法收场,遗祸苍生。一句娘娘错了,好一个忠心的人,只是玲珑的心愿却白白废了,妄自镇守了古洞前年。谁对,谁又错了?”
二女放下心里的恨,分辨着当年旧事的渊源,若是巫妖在场,定将二女引为知音。玲珑救了天下,却也祸害了天下,若非有她镇守古洞千年,不知五族又遭何当祸事。只是这后来的浩劫更胜当年,却是始料不及。
两人顺着黑木的思绪推想,不觉好笑,这巫妖黑木犯下滔天罪责,竟还是一个忠义之人。忠于玲珑,却负了苍生。有道是:宁肯负尽天下人,那管苍生别离情。
想到此处,二女心情愈发地沉重,这千年的余恨,亡族的新仇,如何抉择。若是阻止黑木的举动,那便碍了复活玲珑娘娘再生的路,对娘娘不忠不义,亵渎神灵。若不是不报灭族之仇,那些枉死的族人如何安生,死不瞑目。
七人追随五人生还,不忠不义,死者已矣,这罪过累累的黑木倒成了忠心之人。难道活着也是种罪恶吗?
索胡菲年纪虽小,却钟灵敏秀,十分聪慧,这时,任凭她如何英明,却拿不定主意了。深陷泥潭沼泽之中,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哑口无言,异常沉重。
最后,还是索胡菲率先言语。“暂且不管如何抉择,这事也理应告知他们,你说是不?”
霍尔安昭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一同上前,追上鬼厉、青龙二人,截住他们。
“你们暂且停一下,我有要事相告,十万火急。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次五族的消亡与巫妖必然有关联,他这么做恐怕不单单是想要重归巫族。有关巫女玲珑的传说一直流传着,最怕的就是巫妖他想要复活玲珑!”
此话一出,众皆震惊,一粒石子投进平如镜面的湖中,叮咚一声掉进水里,荡开一圈圈涟漪,一波一波的向着四周弥漫开来,水纹散乱,湖面久久不能平息,惊天密语,震耳发聩。
鬼厉心里一沉,当真吃惊不小,黑木他想干什么?复活玲珑,难道他找到了法子不成?呼吸有些紊乱,玄火鉴这时也有了异动,爆发出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经络走遍全身,如身处九幽鬼府一样难受,烧灼着灵魂的羽翼。
触发到远古的召唤,以玄火鉴为中心周遭的气流奇异的倒流,恍若离梦一样轻柔,那一瞬彷佛是穿越了万年,一人独立于天地间凝视着苍穹,水一样的柔波温暖的涤荡烦躁,万古霄汉只有那永远不变的寂寞,他的元神、他的魂都在这里……
激灵了一下,没想到只是提到玲珑就这般失态,有着魔力的名讳。黑木当年的七武士唯一活着的,一生忠于玲珑,可他为什么不惜背弃誓言,促成兽神的复活,纵使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他到底为的是什么?投靠焚香谷,力图重归巫族,只是个人的欲望?
鬼厉一直有些捉摸不透,听霍尔安昭这么一说,豁然开朗。由衷的钦佩起来,有些事无论是历经百年、千年依旧无法改变。如此说来巫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复活玲珑,鬼厉凝思片刻,很大程度上已经相信这个猜测,虽然它还只是猜测。
再去看霍尔安昭时,眼神已经不一样了,好聪慧的女子啊,南疆巫法有此女断不至灭亡。高深的巫法兴许可以复活玲珑也未可知。
鬼厉震惊,他的眼神沧桑、空洞、干瘪,心魂细弱的一点光亮隐藏的很深,生怕别人看到,阴暗的角落里只有灵魂里一点光泽跳动,温暖着全身。绿色的身影总是在最落寞的时候袭来,虽然很淡,残缺不全,依着印记仍旧可以感受到温暖和那遥远的笑意。
叮咚的泉水声自九天而下,气势惊人,快要落尽谭中时,柔和轻缓了很多,天籁一般的流动灵动悦耳,如人参果一样滋润着毛孔,无处不痛快,平静中一丁点响动,仙境慢慢在脑海间被勾勒出来。
水绿衣衫自可人,神寒骨冷似难亲,三生石前沧海愿,一样凌波少袜尘。
搓玉成肌,镂冰作骨,藐姑仙子初逢。
魂是湘云骨是兰,春风冰玉注芳颜。
镂冰作面,剪雪为衣,溪畔盈盈女。
一朵蓝色的花朵起起伏伏的现于水面之上,女子嫣然一笑,顾盼生辉,凝固了周围的空间。海风翕动,忽近忽远,含情脉脉,凌波微步有人愁,偏生水风断人意。鬼厉出声地想要惊呼,护住那模糊虚无的残影,她转过头去望了一眼,海蓝般的眸子里水汪汪的,眼泪滑落,一把尖刀插进了鬼厉的心扉之中。
滴血洞里那一幕吗?是碧瑶吗?为什么你要走呢?雾气氤氲,梨花带雨的容颜被九天而落的洪流冲散,那一朵曼陀罗花沉下去,咕隆……咕隆几声,浮出一些飘零的残瓣,伤心花散。花瓣上流淌着水珠,不知道是雾珠还是花泪?渐渐的,那潭中的花瓣也被激流冲开了,四处飘灵……
鬼厉心中一阵愤懑、狂怒,想要挣脱四周气流的阻挡,无处借力,站在原地就像被使了定身法一般,电光火石间的挣扎,绿色的身影已经远了……
“宗主,我们走吧,再有半日的行程就回到狐岐山了!”青龙郑重其事的冲着鬼厉说道。察觉一旁的鬼厉一动也不动,像是灵魂出窍一样,没了呼吸,定在原地。
“宗主,宗主……”
见鬼厉依旧没有反应,青龙的声音高了几分,再次呼道,有了一丝慌张和不安,这又是怎么样了?
鬼厉回过神来,只低声说道:“走吧!”
“碧瑶或许果如周一仙所说的就在九幽!是时候去了……”鬼厉嘀咕了一句,身子动了动,噬魂棒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大步流星转身而去。
几人都没听见鬼厉低吟的那一声,愣了愣,若无其事的跟上,三人一行一前一后的追了上去,脚步声渐渐的远了,只留下一地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