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打算静下心来专注于干饭的裴卿,炸了。
“你本来就该吃我剩下的!”也不知是不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面颊晕红,抬头拿好看的桃花眼瞪着他,“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李逸完全没被她瞪怕,先扯下面巾严严实实的把整张脸盖好,也盖住所有的伤疤,再帮她夹了一筷子菜,才慢条斯理的答道:“清楚,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裴卿满口的牙尖嘴利就被噎了回去。
她埋头吃了他夹过来的鸡肉,又吃了两口米饭,小声咕哝道:“挟恩求报是小人。”
“什么?”李逸没听清,狐疑的问,“挟恩求泡?”
话一出口,就见对面坐着的娇美少女呼得翻起眼皮,拿眼白重重的剜了他一眼。
李逸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说什么啦?
他不过是复述她说的话。
怎么她反应这么大?
裴卿不光感觉面颊发热,甚至脖子都感觉也热了起来,她想拿吃饭转移注意力,但以往吃起来香甜的饭食现在却没滋没味的。
挟恩求泡,求泡……
最讨厌这种用无辜的语气说暧昧词汇的行为!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李逸,见对面的少女用筷子几粒米几粒米的夹饭,不由得有些无奈。
他就这么惹她生气?
“对了,今天训练的时候,我发现了两个人才,”他试图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一个特别听指挥,让左转就左转让右转就右转;一个特别有耐力,立定时纹丝不动……”
果然,他一说正事,裴卿脸上的不自在就渐渐消去,饭也能正常吃进去了。
“的确是人才,回头你把名字报给我。”她咽下口里的东西,讶然道,“另外,你居然只用了半天就让他们弄明白了左转右转,厉害厉害。”
李逸夹起一块鸡腿肉给她,轻描淡写的回应道:“好说,不过是给每个人左手绑了一根麻绳而已。”
裴卿一顿,随即控制不住的笑场,被这可爱的对话逗得眼尾弯弯、唇角上扬。
“大巧若拙,不错,不错。”她赞道。
裴卿饭量小,很快便吃饱了,而锅里的黄焖鸡却没下去多少,米饭更是几乎还满着。
李逸见她放下筷子,又问了一句“吃饱了?”,得到肯定回答后才开始给自己夹菜。
他低下头,慢慢掀起一点面巾,嘴唇被面巾影子挡住。
裴卿有心看他吃饭时怎么露出嘴脸,又担心被他看出来后反向撩自己,最后索性起身不看。
一时小楼里只有李逸碗筷碰撞的声音,他吃得很文雅,裴卿本以为武功高强的人都是糙汉,然而李逸不是,他在细节上相当讲究。
即便没有亲眼看着,她也能想象出来他一口菜一口饭,吃得香甜的样子。
裴卿站在窗前,眼里瞅着薄薄的窗户纸,口里假装无事的问:“你那伤疤是怎么回事?我看你身手蛮好的,怎么能叫人伤了脸?”
身后没声音,李逸没回答她。
冷场片刻,只听裴卿自言自语:“算了,揭人伤疤不道德,你当我没问。”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还是有点子不服气,李逸是她平生仅见第一难搞的人,她在所有男人女人面前都无往而不利的茶艺,对上他却有点不够看。
裴卿总疑心,李逸是不是早就看穿她了?
碗筷碰撞的声音停了下来,她转回身,就看到李逸正在整理面巾的修长手指。
指节骨感俊逸,扯布料的动作都如拈走棋子般的潇洒。
再看桌上的饭菜,砂锅空了,米锅也空了,吃的是干干净净。
“味道不错。”这是李逸的解释和点评,“就是菜量有点小。”
裴卿被他气笑了,不由丢开了那点子古怪心思,笑骂道:“边去,还真当是在下馆子呢你?”
李逸面巾微微一动,眼眸里荡漾着一点笑意,起身把碗筷锅子叠在一起放入托盘,依然用单手托起托盘,笑道:“知道我碍王妃的眼,这就滚了。”
说罢,他轻笑着带着托盘走了出去。
李逸离开没多久,去吃了白斩肉和蒸饼的阿杏带着张管事来了。
平素谨小慎微的张管事一见裴卿,登时叫苦不迭:“王妃娘娘,王府的粮食见底了。”
裴卿见他一脸火烧眉毛的样子,抬手虚虚压了一下,嗓音柔和的说:“别急,慢慢说。”
张管事哭丧着脸,急的直擦汗:“娘娘,您让那些参与团练的人敞开吃,还给肉,还让放足盐,粮食嗖的一下就吃完了!下一顿都没着落!”
说完之后,张管事就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抱怨主子,脸色登时一白,下意识的想跪下。
“别跪!”裴卿隔空拦住他,“我当是什么,不过是饭而已——今晚就有人送粮了,不用急。 ”
张管事呆住了,昔县这么穷,王府连着几天大力采买粮食,把粮店都买空了,哪里还有人能送粮?
“王妃娘娘,莫非您是神仙?”张管事越想越震撼,“老天会给您降下粮食?”
*
曾县令在收到管家的禀报后,同样也大感震撼。
他本意是让管家暗示裴卿,他给了钱,裴卿就见好就收吧,不要再搞什么劳什子团练,让昔县安静着点。
谁知她钱收了,事却变本加厉。
“她要官仓里的粮食?”曾县令吹胡子瞪眼,“她怎么不上天?”
官仓里的粮食那是朝廷赋税!是县衙大大小小官员以及编外人员的俸禄!是官家的东西!
哦,你瑞王妃的确是礼家的媳妇,天下也确实是你们家的,但想把手伸到朝廷所属的官仓里,你是不是饭吃太多撑到了?
管家看着曾县令为难,小心翼翼地问:“老爷,那小人去告诉瑞王妃,就说咱们这儿也没有粮?”
曾县令揪着胡子,瞪着眼睛:“都是你这个没用的奴才,让你去送点金银贿赂贿赂她,结果却给老爷我招来这样的祸事!”
管家听了也十分委屈,缩着脖子不说话,心道爱咋咋地。
曾县令打定了主意,无论瑞王妃说到哪,也坚决不给粮,哪怕是午睡过后也没有改变决定。
可是哪知道,本来他以为已经偃旗息鼓的团练,到了下午却突然变本加厉,也不喊上午的时候那种普普通通的口号了,反而上千人齐声呐喊“杀——”
听上去不像是乌合之众的团练兵,倒像是从哪只山上拉下来的正规队伍,杀声震天,把屋里的桌面都震得嗡嗡响。
曾县令本来就睡得不踏实,听到杀声之後,更是被吓得掉下床,手指哆嗦半天都穿不上衣裳。
“来人,快来人!”他光着脚走到门口,冲外面连声喊道,“把掌管粮仓的委吏叫过来,快点快点!”
在等着委吏上门的空档,曾县令略微冷静了一些,定了定神,起草了一份文书,加盖了县衙大印,而后把文书交给了管家。
“等天黑了,你把文书带给瑞王妃,”他仔仔细细的叮嘱管家,“告诉瑞王妃,这粮食只能算是官仓暂时借给她的,是借!让她在文书上加盖藩王府的印,借书成立之后,晚上就能给她粮。”
说这话的时候,曾县令咬牙切齿,一肚子憋屈。
管家颤颤巍巍的问他:“那要是瑞王妃不答应往上面盖章呢?”
人家跟你伸手要粮,你却说是借给人家,还指望着人家还回来?
曾县令恶狠狠的瞪了管家一眼:“蠢才,你不会苦苦哀求吗?这点小事也让老爷教你?”
管家唯唯,扎着头退下了。
委吏跟县令是一伙的,县令吩咐他晚上开粮仓,他也没有多问,只是问要出多少粮食?
曾县令没好气的对他说:“我哪知道人家要取多少粮食?晚上你自己看着办。”
不出管家所料的是,瑞王妃一口拒绝了曾县令在文书上盖章的请求。
“整个藩镇都是我们家的,家里缺了粮食从仓库里拿,有什么不对?”她温和的叹了口气,“你家老爷这个父母官当的也太没眼色了。”
管家不敢说话,管家心里苦。
“本来还指望县令大人能派人把粮食送到王府,没想到还得本王妃派人去取,”裴卿端起茶杯送客,“行了,取就取吧,谁让本王妃最是心善不过呢?”
管家:说的是他们晚上给粮,怎么到了瑞王妃口里就成了自己去取了?
管家不懂,但管家也不敢问,他更不敢就这么被打发回去。
“王妃娘娘明鉴,这文书上还是需要盖章的,”管家一咬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里的泪水刷的喷涌而出,“求求你了王妃娘娘,小人要是办不好这个差事,我家老爷说不定会让小人去死!”
裴卿怜悯的看着手里的茶杯,好一会才说:“行吧,我可以盖章,不过不是王府的大印,而是本王妃的私印,身为皇家的王妃,我的私印可是很难得的。”
正在痛哭流涕的管家闻言大喜过望,没想到哭两下居然能过关,瑞王妃也太人美心善了吧?
他却不知道的是,裴卿转头给刚学会雕版印刷术的工匠画了个图样,小半个时辰之后就拿到了“瑞王妃”的私印,用的还是普通的木料。
而且这方私印不是只在这本文书上昙花一现,以后凡是需要以裴卿的名义出面的地方,都会有这方私印的身影。
曾县令的管家得了本来不指望会有的恩典,心里想着自己总算能交差了,不敢跟瑞王妃哔哔赖赖,等拿到盖上私印的文书之后立刻就走。
到了天黑之后,白天参加团练的人里,由李逸挑出了两个小队,一个由老实听话的木生负责,一个有耐力极强的铁柱带队,每个人身上带了好几条麻袋,径直往官仓走。
木生负责的队伍里,有人悄悄的问他:“天都黑了,咱们这是要去干啥?”
木生憨憨的回答:“不知道,教官说让咱们干啥就干啥。”
李逸并没有盯着这两队人,既然发现了苗子,那他就要将其培养成才,如果任何事情他都来保驾护航,又怎么能够让苗子成才?
木生回答了那个人的问题之后,队伍里安静了一会。
旁边铁柱队伍里面有人却小声的说:“走了一天的步,连晚饭都没得吃,别人都能歇息了,咱们却还得出来做私活。”
铁柱听了这话,一转身就瞪起了牛眼:“你说什么?王妃娘娘刚让你吃了两天饱饭,你这就狂上了?你是不是在质疑王妃娘娘?”
这个罪名可不小,队伍里瞬间收声,两队人即便再累再饿,也不敢开口再抱怨。
等到了目的地,看到掌管粮食的委官,这两个队伍的人都有些小小的骚动。
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告知,要跟朝廷掌管粮仓的官吏打交道。
这些人平时土里刨食,最高能接触到的官员就是里正,他们都听说过委官,但却从来没见过。
在他们印象里,委官那可是相当了不起的大人物,穷苦人家辛辛苦苦一年种出来的粮食有大半都得落到他手里,每当交税的时候,都有如交出全家老少的性命。
在他们看来,负责粮食出入的委官,跟掌管生死簿的那一位的权柄也差不多了吧?
而这么牛气哄哄的委官,今天却像个看大门的一样守在官仓外面,一看到他们这两队伍的人就立刻打开了仓门,甚至比村里的里正都好说话。
木生对自己这队人说:“把带来的麻袋全装满。”
铁柱则吩咐自己的队伍:“教官说了,要以最快的速度装粮食,越多越好。”
因此,两队人马卯足了劲,官仓的门一被打开,就大步流星的冲了进去。
因天黑,人们也来不及细看,打开口袋就拼命往里面装,每个人两个肩膀各扛一个麻袋,一个人装好了之后,立马换下一个人,动作麻利而又轻巧,倒看不出来是累了一天的人。
——试问有哪个穷人不爱粮食?
虽然看不清粮仓里面的情况,但是模模糊糊的也能感觉到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似乎无论怎么装都不见少……
这让本来经过民兵训练疲惫不堪的人们,全都来劲了。
两小队人马一共100人,每人装100斤粮食,不到半个时辰1000斤粮食打包带走,把负责看守官仓的委吏都看傻眼了。
怎么王府里派出的人,都是这么如狼似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