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蛰的高热,在两个小时之后就已经彻底的消退,只是她一直看起来恹恹的,萎靡的没有了往日的精神,林秋雨只当她是高烧之后身体的虚弱,也就一直背着她,直到进入了回归之路上,最后的一个露宿营地。
这个露宿营地的东侧,就有一片露天的泥炭矿层,没有等到林秋雨动手,叶谷雨就包揽了升起火堆的所有过程。
东一区的住民们,生火的方式就是两块燧石,燧石用力摩擦产生的火星,非常容易的就能点燃晒干的小片苔藓,苔藓燃烧后,接下来引火的东西有一些奇特,那是聚集地里,热湖边上生长的一种杂草,这种被住民称为“狼茅”的杂草,有着密生的窄长叶片,这些富含纤维的窄长叶片,晒干了之后,经过反复的揉打,不仅会变得柔软,而且还有非常好的保暖效果,在东一区的聚集地里,每个地窝中的草床,用的都是“狼茅”的叶子,而且每个住民的狼皮靴子里,都会垫上这种保暖的叶子,不仅能够让双脚保持干燥,在野外的时候,还是最好的引火之物。
泥炭的火堆,很快就发出了明亮的火光,林秋雨看着叶谷雨有些躲闪的眼神,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他慢慢放下了背后的林惊蛰,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感觉到她额头的皮肤,有冰冰爽爽的一种粗糙,林秋雨笑了笑,安稳的坐在了火堆的旁边。
叶谷雨手足无措的挠了挠脑袋,他偷眼看了一下林秋雨,这个让他又敬,又怕,现在又神秘无比的矮小男人,依旧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火堆的旁边,他微微的眯着眼,盯着眼前的火堆,一脸都是淡淡的平常表情,而那个小姑娘,紧紧的靠在他的身边,蜷缩着瘦小的身体,低着头,狼皮的帽兜完全盖住了她的小脸,她一动不动的,像是被冻僵的一只小兽。
叶谷雨真想一把揪住这个矮小的男人,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那里边装的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是,就算再好奇,他还是想要自己的这条小命。
他甚至今天晚上,都不敢坐在他的身边,他生怕会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哪怕看上一眼这个男人皮衣的腋下部位,他都感觉心脏“砰砰”跳动的,好像要蹦出自己的喉咙。
真的不是他像个傻子一样的大惊小怪,他爹可是东一区的“神使”大人,他见过圣城流出来的珍稀物品,他还去过神秘无比的荒原“鬼市”,奇奇怪怪的东西也看过很多。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那种绿色的管子,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极冰荒原的住民,在两天的高烧之后,还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叶谷雨越想,越觉得眼前的火堆,好像要把他烤成一块,滋滋冒油的肥厚狼肉,他摸了一把头上细小的汗珠,招呼都没打一声,逃一样的转身就走。
他也没有去挤别人的火堆,回到东侧的泥炭矿层,捡了几块硕大的泥炭后,找了一个能够清楚的看到林秋雨的地方,放下泥炭,一屁股坐在冰泠的地面上,脱下靴子拽出一小把草叶,又从随身的皮囊里拿出一小片晒干的苔藓,闷声开始擦着手里的两块燧石。
刚刚点着了一小片苔藓,叶谷雨就看到江十九抱着几块泥炭,东张西望的像个偷草的软货,叶谷雨烦心的冲着江十九的方向啐了口唾沫后,继续生着自己的火堆。
最小的一块泥炭被很快的引燃,叶谷雨抬头看了看,江十九那个软货,在自己身边五米左右的地方,已经点燃了“狼茅”的草叶,他安静的看着江十九,直到这个软货点燃了火堆,他才撇了撇嘴,扭过头,看向火堆的另外一侧。
他今天晚上,没有一点兴趣去找那个软货的麻烦,他知道那个软货和他有一样的心思。
叶谷雨想要眼不见就不心烦,却又看到在火堆的另外一侧,皮子叔弓着腰,抱着几块不大的泥炭,慢悠悠的走过来,眯缝的眼睛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火堆后,找到一块平坦的空地,慢悠悠的坐下来,开始一块一块的整齐的摆着泥炭。
叶谷雨用力的锤了一下脑袋,干脆拉上狼皮的帽兜,垂下头,挡住自己的那张大脸。
这个回归之路的最后一个露宿营地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过夜景象,营地东南的方向,是一片挤挤挨挨的泥炭火堆,每个火堆的边上,男男女女的住民们,拢着身边的孩子,不时能够听到小声的细语和偶尔发出的低声欢笑,靠近营地西边的地方,三个离着不远的火堆边上,三个孤零零的男人,同样都低头不语,好像三个互相都不认识的落单住民,但是偶尔互相窥探的视线,又暴露出这三个男人之间隐秘的牵连,离着这三个火堆更远的地方,一个不大的火堆边,一个瘦小的男人和一个更加瘦小的小姑娘,彻底远离那一片光明,就像离群索居的两个孤魂。
林秋雨不太关心那些住民之间,会不会现在,就开始流传一些猜测的传闻,毕竟他们没有见到那根营养软棒,对于林惊蛰高热的消退,只能借助臆想的猜测,甚至归于某种虔诚的信仰或虚无的神迹,等到他们真正知道林惊蛰高烧消退的秘密,随着时间慢慢的逝去,他恐怕已经远远的离开了东一区。
至于叶谷雨,林秋雨对这个憨货,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任。江十九,不好说,但是林秋雨也没有多少防备的戒心。
剩下的就是皮子叔!
林秋雨默默的抬头,看了看那三个很小的火堆,至少现在这三个人,表明了守住秘密的明显态度。
他只有五根hx7750型营养软棒,他真的不知道,如果有一天面对一个男人苦苦的哀求,他会掏出一根救命的营养软棒,还是刺出那把狭长的尖利骨刺。
林秋雨有些烦闷的叹了口气,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林惊蛰的狼皮帽兜,却感觉自己皮衣的袖筒,被一双小手紧紧的拽祝
他侧过头来看了看,林惊蛰仰起头,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小巧的嘴角上,沾着一丝刺眼的腥红,那双大大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
林秋雨第一次看到小姑娘这种要哭的表情,他看着她嘴角那一丝刺眼的鲜血,伸出左手,一把掐住小姑娘的两腮,慢慢的用力,捏开了她紧闭的牙齿。
林秋雨松开左手,抹掉她嘴角的那丝鲜血,他有些无语的笑了笑,低声好奇的小声问道,
“橘子味的果冻好不好吃?”
林惊蛰的小嘴一瘪,两行眼泪就流出了眼角,她抽抽噎噎的哭了两声,松开紧紧抓着林秋雨皮衣的两只小手,用力抹掉脸上的眼泪,小心翼翼的小声问道,
“给我吃的那个东西,是不是可以救命的那种神药?”
“神药?”林秋雨挑着眼眉笑了笑。
他拉开皮衣的前襟,从皮衣腋下那个扯开一半的夹层中,拿出另一个深绿色的硬化塑管。
他拿着硬化塑管在林惊蛰的眼前晃了晃,一边作势想要拉开塑管上的封头拉环,一边笑眯眯的看着紧张无比的小姑娘,
“你要不要再尝尝?”
林惊蛰一把夺过那根深绿色的硬化塑管,她直溜溜的探起身子,越发紧张的看了看周围后,一双大眼,盯着远处的三个火堆,慌慌张张的解开手腕上绑紧的那个皮囊。
直到那根硬化的塑管,安稳的躺在皮囊的底部,林惊蛰才身子一软,慢慢的靠在林秋雨的身上。
对这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来说,粮食比命重要,而这跟深绿色的管子,比粮食还要重要。
她知道林秋雨在骗她,她也知道,林秋雨想要给她一些活命的希望。
他已经不声不响的消失过一个晚上,他以后,也许还会消失更长的时间。
林惊蛰慢慢的垂下头,紧紧的靠着林秋雨,她蜷缩起身体,似乎,想要抵挡夜里的寒风。
泥炭的火焰摇摇晃晃,静寂的夜空繁星密布。
林惊蛰熟睡的小脸上,眉眼之间在微微的抽搐,她在睡梦之中,清楚的喊叫了一声,
“哥”
“你别扔下我。”随着这一句呓语呢喃,她的眼角,流下两颗大滴的眼泪。
林秋雨仰望着夜空,死死攥着自己的拳头。